《我当你是姐妹，你却想当我的爱人》夷若水

70、第七十章 小鬼当家

　　当我们一行人走到离张伯伯家很远的地方，我仍然能感受到背后有股温暖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仿佛爷爷在背后注视自己一般的温暖和煦。
　　于是转过身去，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位长辈站在那里眺望着，便举手大弧度地挥动想告诉他们：“别送了！快进屋去！……”两位老人家看懂了我手势意思，过了一会儿便联袂进了屋。
　　再走一小段路之后，我便把篓子从小姐姐手里拿过来，接着让她把外套给脱了下来拿在手里卷成一个口袋，把篓子里的果子倒一半进这个临时口袋里：“这些是你的。”
　　小姐姐又惊又喜地看着我：“这些是你给我的！拿什么给你爷爷呢？要不我少拿点。”说罢，她真的准备还些给我，我按住她的手，指着篓子里的果子说：“这些已经够多！”
　　这时候，一旁的姐姐们帮腔：“简澜给你，你就拿着呗！”
　　“对啊！你刚才陪我们那么辛苦，你应该拿点吃！”
　　“简澜不够，我们给她分点就好了！”
　　于是小姐姐也不再坚持推却，便笑嘻嘻地对我们说：“简澜，你真好！你们都很好！我要赶快回家，不然爸爸妈妈会着急的！”我微笑着点点头，一旁的姐姐们说：“是的！你是要赶快回去，免得大人担心！”她拎着果子笑着和我们挥手告别之后便往家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一位姐姐就帮我把篓子给拿着：“简澜，等下到了家！我再给你分点。”我点点头便安静地跟着姐姐们继续原路返回。
　　没有走几步，迎面走来一群趁墟归来的妇女们，不知道是自己家里的农副产品卖了个好价钱，又或者是买到了心仪的物品，她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一大群人兴高采烈地走着，带着一股喜悦的春风和我们插肩而过。
　　就在我们插肩而过的间隙，我明显地感觉到有几名妇女停下脚步在看我。她们之间在互相传递着眼神，对于这种被人行注目礼的状态我早已经习以为常：看就看呗！现在大白天的，几个姐姐又都在，还能少块肉嚒？于是我便如无其事地跟在姐姐们后面走。
　　这时候，后面传来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那个女孩，就是那个女孩！你等一下！”闻声，几个姐姐纷纷停下脚步，我亦跟着停下来，当我们转身过去的时候，那群妇女全部放下篓子，在离我们十几步之隔的石头上坐着看着我们，唬得姐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她们整体都是朴实可亲的模样，其中一位年长的阿姨站起来对我招招手：“就是你！你过来！”我看着她的脸，脑海里努力并尝试着想想她是谁？迟疑之间，她旁边一位微胖的阿姨也对我招招手：“小姑娘，你过来！别怕！”一旁的姐姐们也鼓励着：“简澜，让你过去就过去。”
　　“别怕！我们在这里等你。”
　　……
　　环顾一下周边环境，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离她们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站着。这时一位略显年轻的阿姨站起来，看上去五官轮廓眉清目秀的模样，高高瘦瘦的身材，衣服收拾得干净利落。她从篓子里拿出一包龙船饼递给我，见此情形我连忙把手收在后背摇摇头拒绝，她直接则把我的手从后面给拉出来，然后把龙船饼塞在我的手里笑着说：“是你奶奶以前对我很好，你拿着！小姑娘要好好长大啊！”我还想推辞来着。与她同行的人都劝着：“她给你，你就拿着啊！”
　　“是啊！拿着！”
　　……
　　这时人群里有人低声问：“她奶奶是姓陈吗？”这位阿姨转身大声反驳：“她奶奶是姓肖！”听这口气还真是奶奶的故人，于是我便收下了她给的礼物：“谢谢您！请问您怎么称呼？”她并没有告诉我她的姓氏，只是弯下腰一脸疼惜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回去好好听爷爷的话！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哟！”然后就转身走过去，拿着地上的篓子招呼她的朋友往归家的方向走，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和渐行渐远的背影给我们。
　　我打算把这龙船饼分给姐姐们填填饥饿。毕竟刚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大家才会没有机会吃到可口的饭菜。此刻不一样啊！这只是一包集市上很寻常的饼子，如果我们此刻吃掉，等下回去完全可以拿自己的零花钱买上，然后再告知家长也不为过。
　　起先她们拒绝的理由是：“拿回去给你爷爷吃！”
　　“我爷爷喜欢的是猪油糕！”我赶快解释着，想用手里的龙船饼弥补一下姐姐们受伤的心，可仍然是谁也不肯要，在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个姐姐就挑明地说：“这个你还是拿回家去给你爷爷看看！”
　　“我们先吃，等下路过杂货铺我有钱可以买的！”
　　“简澜，我们要吃，我们去买！这个礼物不要乱动！”年长的表姐把我手里的饼子给放在我的篓子里，然后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于是我们集体饿着肚子回到了我家，姐姐们原本是打算把我送到了家，跟我爷爷交差后便各自回家。谁知道一进家门，爷爷就乐呵呵地招呼去厨房。原来他把猪油糕给蒸好，热在锅里正等着我们回来吃呢！
　　见状，大家集体雀跃欢呼起来：“爷爷真好！……”爷爷则挥挥手示意我们去洗手吃东西，他把猪油糕盛在一个大盘子里端到饭桌上，还有一锅熬得软软糯糯的小米粥。
　　原本就是饥肠辘辘的我们喝一口小米粥，吃一口猪油糕……得到补给之后，浑身的那个舒爽劲别提有多棒了！爷爷也拿着碗筷吃了点猪油糕喝点小米粥，然后就放下了碗筷。这是爷爷一贯以来的饭量，再饥饿再对他胃口的食物，他都只是吃那么多。
　　而他教育我的同样是：不马食，不牛饮，不虎咽，不鲸吞！
　　吃七八分饱就好！
　　然后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慢慢吃！你们都慢慢吃，锅里还多的是！”他这么一说，让我突然想起篓子里的龙船饼来，便放下碗筷起身去把龙船饼拿出来交给爷爷：“爷爷，这是刚刚回来的路上，有位阿姨给的，我问过她的姓名，可是她并没有说。”爷爷接过去看了一下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问。就把饼子给拆开，分给我们吃掉。吃饱吃好了后，姐姐们合力把碗筷收拾干净之后，才告别我们各自回了家。
　　等姐姐们走了后，爷爷才施施然地开口：“我知道这饼子是谁给你的！”听得我有点惊诧不已：“嗯？！难道爷爷有未卜先知的神力？”于是用一种膜拜兼质疑的眼神看着爷爷。
　　对此，爷爷转身看着我忍着笑说：“以前我们家会请人帮忙打扫卫生操持家务事，其中有几个人做事很好又认真负责任，所以我们就一直请她们帮忙做事。而你奶奶对那些人都很好！”
　　听爷爷这么解释，忍不住就插嘴：“怎么个好法？难道是一起帮忙做事？”
　　“这个是看情况来说，有时候是会动手做。不过你奶奶是主母，更多的时候是多给她们一些物质和金钱。”提起奶奶，爷爷的眼睛里明显温柔很多，停顿一下之后接着说：“她们原本是苦寒人家出身，又没有读过什么书。你奶奶闲暇之余会教教她们读书识字，也会鼓励她们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学堂读书识字。”
　　“哦！原来如此！”我想了想又问：“那您是怎么知道给我饼子的人是谁？是不是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她们的？”
　　爷爷看着我说：“这些人在我家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朝夕相处中，什么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操守？能不清楚？”他停顿一下就提示着：“给你饼子的那位阿姨是不是那一群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我点点头承认爷爷说的事实。他接着又：“她的性格是不是有点急躁？”也对！我又点点头。爷爷继续往下说：“她是不是高高瘦瘦的？长得很漂亮？很干净利落的样子？”全部被爷爷给说中了，我不得不服气！
　　啊！
　　难道说，爷爷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我俯过身去认真地打量着爷爷的眼睛，感觉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啊？！
　　爷爷被我的举动弄得一乐，接着说：“她是你奶奶生前最喜欢的一个人，对她的照顾也很多。譬如她有孩子，你奶奶就会给她一些小孩的衣裳，多给她休息的时间，这个人对你奶奶一直都很是尊重很是维护。当然你奶奶对其他人也不错。”说罢，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就不愿继续回忆那些过往。
　　过了很久又才说：“囡囡，如果环境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继承你奶奶那些善良，你奶奶真真的是个内外兼备的人啊！如果她能看到你，该有多高兴啊！”看着爷爷喜悦伤感并存的表情，也不敢轻易的询问爷爷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从爸爸的口中才明白：原来爸爸之后还有个妹妹，长得粉雕玉琢的惹人喜爱，奶奶更是当做掌中宝百般疼爱。可惜不到两岁便莫名其妙地夭折了！这对于爱女心切的爷爷奶奶是个很沉重的打击。
　　所以当我出生之后，诸多前程往事让他心有余悸中便不由自主会过度呵护这个小孙女。而我亦更加清楚懂得：自己对于爷爷来说不仅仅是家族生命的延续，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补偿！寄托着他对夭折爱女和往生妻子的思念之情，是老人家垂暮之年的点点星光！
　　很久很久爷爷才开口说：“简澜，我们祖上是靠勤劳智慧一代接一代累积下的家业。没有信佛的人，也没有信道的人。我们家对那些宗教信仰是保持敬畏之心。我们家历来供奉的是“天地君親師”之位！”
　　这“天地君親師”五个字。
　　曾经是我幼年时期的一道噩梦，单凭要写繁体字就足够我头痛不已！在学校用的简体字和铅笔圆珠笔这些新派，回到家用的是繁体字和毛笔这些老派。一简一繁，一硬一软，在这之间快速切换，对于我来说是个挑战！
　　那时候，爷爷非要我练毛笔字，曰：“静心！”
　　家里笔墨纸砚很是齐全。寻常小孩用的是很普通的文房四宝。再讲究一点的也只是在笔上面或者墨汁上面多花点钱，这已经算我看到很好的配置了。再对比爷爷给自己的文房四宝，心里跟明镜似的。那都是一些正宗的家什：宣笔、宣纸、微墨、端砚……
　　爷爷事先并没有告诉我这些文书工具是一些很正宗很有美誉度的品牌。因为家里这些东西很多，是有一天我问他：“爷爷，怎么她们的和我用的不一样？”爷爷才告诉我这些的来历，也就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更多的是督促我用心练字。
　　他说：“为什么要先练“天地君親師”！是因为：天生我；地载我；君管我；亲养我；师教我。所以我们不能忘本，做人要饮水思源！”我是很乖乖地听，也是很认真地练。可惜的是那毛笔软软滑滑着实很难控制，加上要写的是繁体字。写下的字迹看得爷爷只是在叹气：“这是用扫帚在扫地！”不肯服输的我继续呆在家里练习着，外面其他同龄人嬉闹声穿透窗户飘入我的耳朵里，搅得心浮气躁起来，字是越发写得乱七八糟。
　　一旁的爷爷训斥：“心都跑哪里去了？”换做寻常或许只是继续练字，可是小孩心性起来就把笔递给他：“那爷爷写几个字来看看呀！”爷爷无可奈何地看我一眼之后，便走过来提笔写下几个规规矩矩的正楷：天地君親師！字体工整，笔画整齐。看得我傻眼，只好收敛自己的烦躁继续安心练习着……
　　虽然时至今时今日，我仍旧是写不好毛笔字。但爷爷说的话却记忆犹新：“天地”二字要写得很宽大，取天宽地阔之意；“君”字下面的“口”字必须封严，谓君王一言九鼎，口不能乱开；“親”字不闭目，不能忘记父母亲的养育之恩，所以目千万不能封严；“師”不能并肩，不能功成名就后撇开栽培自己的恩师，那一撇要写圆。
　　爷爷教我写的是正楷。他说：“练字练心性！做人首先是要端正稳固自己的品行，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方能减少一些虚妄的灾难，为自己集纳一些福气！“
　　而我们的家训是：耕读传家，德法相依！
　　这八个字自幼便被爷爷耳提面命地刻进了脑海里。所以每当爷爷问起：“简澜，我们的家训是？”
　　“耕读传家，德法相依！”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爷爷今天同样询问一下，听到我的回答之后，有点欣慰地点点头说：“简澜，你以后要将我们的家风家训传承下去！”说罢，他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往事是有很多美好的，值得我们闲暇之余翻出来滋润当下的晦暗。美好之余亦会牵扯到一些旧伤疤，当我们无力承受起那些生命之中突如其来的重创之时，选择回避不是鸵鸟政策，而是一种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
　　往前走，一直把那些伤疤给淡忘掉。
　　可惜的是，有的伤痕太重不可能痊愈，犹如一枚早已经被埋在那里的地雷，无论当事人如何刻意躲避，兜兜转转地又会回到当事人的日常生活中，轻而易举地就能掀开伪装的假象，撕裂貌似痊愈的伤疤，面目狰狞地再次把那些黑暗血腥展示给当事人看，猖獗地嘲笑着当事人的懦弱无力！
　　我知道爷爷很难过，但此刻的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这样陪着爷爷安静地坐了很久很久，希望能让爷爷心里好过点！
　　至于她们说的我奶奶姓陈还是姓肖？这个问题很久以前已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时候邻居家的老伯母时常会给点糖果诸如此类的零食给我，惹得小伙伴们嫉妒不已：“她怎么对简澜这么好？”
　　“简澜有什么值得她格外对待？”
　　……
　　其实我心里同样纳闷不已？
　　这位伯母膝下无儿无女，为人算不上什么开朗大方！相反倒是有点吝啬，但对我却异于常人的和善，每次她给的零食我都是拿回家给爷爷说明后，得到爷爷的允许才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