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伦敦来的卡尔·奥斯汀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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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41年，不列颠空战之后，战争的阴霾还未消散，约克镇的人们每天都在死气沉沉中度过。卡尔·奥斯汀，这个四十岁左右、断了左腿的男人就在此时来到了这个伦敦周边的小镇。
卡尔·奥斯汀先生来自伦敦，高中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皇家空军，几个月前还在与德军死战。同行的士兵大多被炸死，只有他还算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从此退役。伦敦空战死了太多平民，他的父母妻儿皆命丧于此。他的家园被毁，只得四处流浪。
兴许是因为饱受战争之苦，人们对卡尔很是同情。他来到小镇后，人们便热心地帮助他找到了一间不错的房子。卡尔因为残疾，干不了重活，温斯顿夫人就让他在她的裁缝店里帮忙，无非就是递递布料、跟顾客打个招呼之类的。甚至连扫地、拖地这种有点累的活儿，温斯顿夫人也不让他干。可是卡尔好像总是闷闷不乐。
“不用了，奥斯汀先生。这种事情我来做就行了。”
“可是，我……”
此类对话总是在裁缝店里出现。卡尔好像很想要做些什么，但善良的人们总是不让他去做。
于是卡尔·奥斯汀总是百无聊赖，他喜欢午觉后到街上散步，卖报纸的孩子总会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下午好啊，奥斯汀先生。这里有一张最新的报纸，你看，这是给你的。”
“谢谢，辛苦你了，这是这份报纸的钱。”
“哦，不需要钱。你知道的，奥斯汀先生，你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你是我们的大英雄，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可是，我……”卡尔只好讪讪地把钱放回了口袋。
“还有别人呢，我得快点了。奥斯汀先生，你可不要太感谢我啊！我们明天见！”
报童乔治·凯里奇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离开了。他是个十四岁的男孩，是小镇里最活泼的孩子，他总会热情地和街上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但是卡尔的脚步又沉重了许多。
“也许你们不应该这么对我。”他咕哝着。
（二）
卡尔·奥斯汀有时会向孩子讲述他的故事，一般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
“我们于是决定先引开纳粹，然后往敌人的堡垒丢下炸弹……咳咳，你们知道堡垒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脸上有着许多雀斑的男孩雀跃地举起了手，“就是中世纪的城堡！”
孩子们笑成了一团。
“可惜你想错了，”卡尔慈爱地摸了摸那个男孩的金色头发，“堡垒是作防守的坚固的建筑物。哦，我刚刚讲到哪儿了……我们不能让纳粹发现皇家空军的存在，所以长官决定先派一位可怜的士兵吸引敌人的视线……”
“那个人后来死了吗？”提问的是玛丽安娜·温斯顿，裁缝温斯顿夫人的小女儿。
“是的，很不幸，他牺牲了。”
周围的孩子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经在为那名士兵哭泣。
“真可怜。我的爸爸也是在战争中死去的。”玛丽安娜的父亲和卡尔一样，也是一名士兵，在1939年牺牲。
“请不要难过，”卡尔怜悯地注视着可爱的小姑娘，“玛丽安娜那么懂事，你的爸爸在天上看到也会很欣慰的。”
孩子们都低下了头，有的早已泣不成声。
“可是，”乔治·凯里奇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奥斯汀先生，德军那么多战斗机，区区一个士兵就能吸引他们全部的视线吗？”
“额……你要知道的，战场上有很多因素要考虑。”
卡尔面露尴尬。
“可是……”
男孩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别那么多可是了，奥斯汀先生真正上过战场，知道的会比你这个小孩子少吗？”
“别以为看过几部战争电影就了解一切了，你这个无知的人！”
“就是，还“区区一个士兵”！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
乔治·凯里奇被淹没在大家的口水中，无法辩驳。
（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人们对卡尔——这个可怜而勤劳的退役士兵越来越喜爱和敬重了。卡尔也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
随着德军在苏联的节节败退，约克镇也渐渐地恢复了生机。
“早上好啊，奥斯汀先生。”
打招呼的是伊莎贝尔·奥佩妮，一个在餐馆当服务员的美丽女孩。她最近的生活改善了许多，十天前新买了一条漂亮的红裙子。
“嗯，你好。”卡尔欣慰地笑了。他现在能做更多的工作了，人们发现了他对修理电器有着极高的天赋，自家的电器坏了都争相请他去修理。这不，此时他正提着工具，拖着一条残腿走在去凯里奇家的路上。
“奥斯汀先生您终于来了。快看看我们家的收音机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
开门的是乔治·凯里奇。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卡尔从工具包中拿出来他的小扳手，“你爸爸已经去上班了吗？”
“是的，先生。很多工厂又开了，他也算有了工作。话说我很快也可以去学校上学了。”
“这真是个好事情。乔治·凯里奇那么聪明，当个报童真是委屈了他。”
“嘿嘿，多谢夸奖。”乔治摸了摸自己可爱的金发。他终于可以继续去学校学习最爱的物理了！毕竟，他可是要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的人，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过了一会儿，卡尔停止了他的操作。
“你家的收音机好了，要不要打开来试一下？”
“那真是太棒了！奥斯汀先生你真是一个电器天才！”
收音机呲呲作响，很快就接入了一个频道——
“罪恶的阿道夫·希特勒在柏林总理府自杀……”
先是一阵沉默。
然后就是乔治在沉默中的爆发。
“奥斯汀先生！奥斯汀先生你听到了吗！大战结束了！”男孩欢呼起来，兴奋地与身旁的卡尔相拥而泣。
“我听到了！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四）
晚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广场上，欢快地举办宴会来庆祝盟军在欧洲战场的胜利。
“奥斯汀先生，你也喝一口吧！”修鞋匠朗特喝得醉醺醺的。朗特的妹妹嫁到了伦敦，四年前，他接到了她的讣告。自此他一直痛恨纳粹，希特勒灭亡对他来说无疑是这几年最好的消息。
“谢谢，不过还是算了，我不爱喝酒。”卡尔谢绝了。他愧对于任何人对他的一切尊敬，他知道，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周围的篝火闪烁，映衬得少女的面庞更加明媚。伊莎贝尔·奥佩妮曾是伦敦的舞蹈演员，战争爆发后舞蹈团解散，她不得不来到远离战火的小镇做服务员。此时，这个民间的大舞蹈家正被人们簇拥在中央，人们随着她的脚步，欢快地唱着、跳着。烈火和他们一起舞动，夜晚也因此不再黑暗。他们所跳的是英格兰特有的舞蹈，是其他人享受不到的欢愉。
“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大英雄奥斯汀先生围在中间！”
“我附议。可是他人呢？”
此时的卡尔已逃离了现场。他徘徊在广场旁的湖边，坐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上，弯弯的月亮正上梢头，卡尔·奥斯汀正盯着寂寞的月亮发呆。
“也许我本不该来到这里。”卡尔用力地将一颗颗小石子扔进平静的水面。
这一切都被路过的乔治和他的父亲看到。
“爸爸，我总觉得，奥斯汀先生不是士兵。”
（五）
乔治的想法没有错。
十一月初，约翰·塔特回来了。他原来是一介纨绔，后来被忍无可忍的父母送去了军营。和卡尔一样，他也在1940年和1941年的伦敦的天空中与纳粹战斗，甚至，他貌似曾经和卡尔在一个连。不过，和卡尔不同的是，他没有因伤退役，而是一直随军。在1941年的伦敦，他立下大功，保护了无数伦敦百姓，因而获得了国王陛下所授予的勋章，成为了国家的骄傲。
小镇居民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只知道约翰在1939年参军，其他一概不知。而约翰·塔特竟然在这几年内蜕变成了大英雄，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于是小镇居民对这个曾经的纨绔由之前的厌恶转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想不到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温斯顿夫人听了他经历，不由得感叹道。
“是的，夫人。”约翰·塔特无奈地吐了一口烟，他现在才二十八岁，可是举手投足却已经有了四十岁的沧桑，“很多次我几乎差点死去，从来没想过会活到今天。”
“唉，愿上帝能一直保佑你。”温斯顿夫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认识卡尔·奥斯汀吗？他貌似在1940年跟你是一个连的。”
“卡尔·奥斯汀？抱歉夫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温斯顿夫人尴尬地继续她手中的针线活儿。
为什么约翰会不认识奥斯汀先生呢，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不过一个空军连里的人那么多，大家也不太可能认识所有人吧？难道……奥斯汀根本不是军人？！
温斯顿夫人不觉打了个寒颤。
十一月的天气有点寒冷，卡尔·奥斯汀更是觉得如此。人们现在并不讨厌他，但极其失望，对他已经没有什么热情了。他在裁缝店里虽然还是做着那些闲活儿，温斯顿夫人总是不冷不热，也鲜有人跟他问好。人们现在很少请他修理电器，只有乔治还会跟他打招呼。
“奥斯汀先生，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个可爱的新老师，她叫凯瑟琳·奥维尔，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物理老师……”
乔治还在神采奕奕地说个不停，但是卡尔·奥斯汀却没有心情听他讲这些故事了。
他决定离开这个小镇。
（六）
十二月的约克镇比十一月时更冷。温斯顿夫人认为，这可能跟卡尔·奥斯汀的离去有关。
“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残忍地对待他，他可是可怜的残疾人！”
“是啊，就算他不是皇家空军又如何，奥斯汀先生帮我们修理过那么多电器呢！”
“他对孩子们也很耐心啊，玛丽安娜跟我说过，她是她见过最善良的人！”
“而且，而且一个连里那么多士兵，约翰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记住啊！”
“唉，奥斯汀先生，即使我们对他有那么大的误解，他也一直没有抱怨什么，他一直是个大好人啊！”
“……”
正当大家虔诚地为自己的行为忏悔时，两位操着一口地道伦敦腔的警察来势汹汹地闯入了温斯顿夫人的裁缝店。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面孔有点熟悉，温斯顿夫人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是……”
“查理·康麦尔，一个伦敦的失业电器修理工，”两个人中比较高的那位警察不耐烦地吐了一口烟，“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敢去抢劫银行！虽然被手枪打伤了一条腿，还是让他逃了。他已经流窜快五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从伦敦来的卡尔·奥斯汀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