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在的神晦馆》呼风唤雨的小乌云

8、Chapter 6 平平无奇的狐狸和哭包的从前

　　堇鸢说，烬然小时候非常爱哭，巫术学不好要哭，今天的菜不爱吃要哭，就连天上云少了几朵都恨不得哭一场，而且是个小跟屁虫，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烦人得很，一哭起来就没完，让人恨不得把她丢到蛇沼里炼蛊。
　　烬然爱哭也不是没由来。烬然原本不是苗疆人，是长老的故人托孤，来的时候不过两三岁，一见到比人还高的□□还能不哭的三岁小孩也算是人间少有了。烬然天天活在这些“惊吓”中，哭了好几年才习惯。少了阿爹阿娘的陪伴，烬然胆子很小，堇鸢每次带她出去，衣角都被她扯得皱皱巴巴，好几次都差点被扯破，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这小孩子啊，四岁五岁狗也嫌的年纪，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又菜又爱玩，经常在外面受了惊吓就回来扯着堇鸢的衣服，安抚好一会才肯松手。
　　好在养了几年，烬然进步了一些，现在能够一个人在寨里活动了。不过，偶尔让她去隔壁寨子买点药材，必定是堇鸢在她头上假装施仙法给她护体，哄骗一番，她才敢去，一路跑着去跑着回来，不敢在外面多待片刻。
　　堇鸢说起这些的时候，烬然是抵死不肯承认的，酒酒对这个故事非常不买账，她不相信阿鸢故事里的烬然跟自己认识的同一个烬然，是这个撒谎不眨眼、骗人不脸红的烬然。

　　说到小时候，烬然模糊地回想起了一个人。
　　事实上，也不过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烬然是个大路痴，稍微走远一点的路都会找不到方向。堇鸢对此也不担心，因为等天黑了，星星出来的时候，烬然会依靠辨别星象，自己找路回来。
　　那一次，堇鸢和长老们都因为要准备祭祀脱不开身，只好嘱托烬然去买药材，临行前叮嘱她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要捡地上的东西吃，买完药材就回来，这几日要下雨，没有星星可以看，所以千万要快去快回，还特意画了地图给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大雨偏欺路痴然。等烬然买了药材准备回寨子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天空被闪电撕开了一道大大的裂缝，龙王的口水倾泻而下。堇鸢给她带了地图、钱和路上吃的零嘴，唯独忘记了给她带伞，烬然自己也没想起要带伞。烬然看看雨，又看看药材，决心报复师姐，抱着药材冲进了雨里。
　　不要试图了解一个十岁少女的脑回路，她觉得是报复就是报复。烬然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对于自己的报复行为很满意，甚至哼起了歌。等到一曲唱罢，烬然发现四周的景物不对劲了，掏出地图看一眼，显然药材不是烬然身上唯一不能受潮的东西，地图已经面目全非了。
　　此时不哭，更待何时，烬然“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就哭开了，顾不得衣裙上全是泥水，委屈和害怕已经占据了这个小女娃的心，为她的泪水摇旗呐喊。等烬然哭累了，雨也停了，天上依然是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偷看着无助的少女。
　　烬然从地上爬起身，在身上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擦了一把鼻涕眼泪，准备继续上路碰碰运气。走了一会，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烬然看到前面有个山洞，赶忙跑了进去躲雨，再想想办法抢救一下地图。那洞口很小，但洞内并不是很黑，不然烬然也不敢进去。洞里还有些干草，烬然躺在干草上，干燥的环境让她觉得安心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身边开始散落无数光点，烬然忍不住用手去触碰，而那光点却在她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化为灵蝶环绕在她身边。烬然借助灵蝶的光亮，往洞里更深处走去。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烬然踢了一脚，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低头一看，是胳膊那么粗的锁链。或许是有了灵蝶陪伴，烬然给自己壮了壮胆，循着锁链走过去，看到了一个人。也不是，那人长着八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应该不是人？烬然也不敢再靠近了，站得远远的，问他：“你是人还是妖？”
　　“天庭没人了？派个小姑娘来给我加固封印？”那长尾巴的抬头看了一眼仅四尺多的烬然，“啧”了一声，将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不是天庭来的，我是师姐叫我来的，不对，也不是师姐叫我来的，师姐叫我去买药材，后来，下雨了，师姐没有给我拿伞，坏师姐，呜呜呜，地图花了，看不清了，我迷路了。师父也不教我没有星星怎么回家，臭师傅。”烬然把自己都给说委屈了，又哭了起来，这山洞自带混响，使得烬然的哭声不停回荡着，边哭边絮絮叨叨，连药材铺的老板都被她埋怨了两句。
　　“别哭了。”
　　烬然言不入耳。
　　“你别哭了。”
　　烬然置若罔闻。
　　“够了，别哭了！”尾巴妖怪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妖力冲击了整个山洞，碎石滚落，吓得烬然强行忍住了哭声，止不住打起嗝来。那人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用尾巴给她拍起了后背。这尾巴很软，比干草软乎多了，烬然直接抱起了那尾巴捋了两把，这要是给师姐做围脖，冬天肯定很暖和。
　　堇鸢担心烬然，一夜都没睡，带人四处寻找，此时，打了个喷嚏，心想一定是烬然害怕得在想自己，暗暗自责。
　　“我叫烬然，你叫什么。”
　　“没有名字。”
　　“那你叫小白吧，因为你的尾巴很白。”
　　“随便你。”
　　“小白，你为什么被锁在这里，你是不是也闯祸了，我上次闯祸，师姐就把我关在房间里，但是我哭了一会，师姐就把我放出去了，嘿嘿，其实我装哭的，我一哭师姐就心软啦。”
　　“嗯，闯祸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坐着跟自己说话了。
　　“那你做了什么？这里好冷，你不害怕吗。”烬然方才就淋了雨，这会身上的衣衫还湿漉漉的。听她说冷，小白索性把她抱到了身边，用尾巴裹着，再没开口。
　　“小白，你看。”见小白不说话，烬然又召唤出了灵蝶，在他面前摆弄。说起这灵蝶也是古怪，烬然从小就能召唤灵蝶，时灵时不灵的，有时不经意能召一大群，有时努力了半天没丁点儿反应。小的时候召唤出来的灵蝶只能看着玩，渐渐地可以按照烬然的心意做一些传信的活儿，但总出错。小白看到灵蝶，眯起眼，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打量起烬然来。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烬然呀，你是不是不识字呀，没关系我教你写，你把手伸出来。”烬然在小白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手指肉肉的，堇鸢将她照顾得很好，十个指甲都剪得整整齐齐，划在掌心也不会痛，倒是痒痒的，直痒到他心里。见小白不认真听讲，烬然还伸手敲了他一个“仙女栗子”，她不听话的时候，堇鸢就爱这么敲她。
　　想到师姐，烬然又要掉金豆豆，怕小白又发脾气，她不敢发出哭声，就背过身抽抽搭搭，手绞着衣角，无所适从地流着眼泪。
　　“别哭了，你不哭，我给你讲故事。”
　　“嗯。”烬然往小白的身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小白讲故事。小白直接抱起了烬然，放到了自己怀里抱着。虽然烬然谨记师姐的教诲，不能跟陌生人走，但是现在她跟小白已经是朋友了吧，因而烬然也接受了小白的怀抱。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仙女，这个仙女很善良，总是帮助林子里的小动物们逃脱猎户们的追杀。久而久之，猎户们就生气了，去找天帝告状，说她让很多人都饿肚子了，于是天神就将她关了起来。”
　　“好坏的天神，那有人去救仙女吗？”
　　“嗯。很多被仙女帮助过的人，都去救她了。笨蛋仙女不愿意看到这么人因为她牺牲流血，于是...”小白神色痛苦了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不愿意再说下去，将烬然抱得更紧了。一松手，她就会飞走，就像千百年前那样。
　　烬然也识相，估计这仙女也没什么好下场，没有再追问，任由小白这么抱着。
　　山洞外的雨还在下着，烬然肚子饿，抱着小白又睡了好一会。
　　“烬然——”师姐熟悉地声音从远处飘来，小白想要捂住她的耳朵，小家伙早已经从周公那里回了魂，一叠声喊着师姐。
　　“小白，我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我们那里人很好，不会说你有尾巴就是怪人的。”
　　“你走吧。”小白看着周围的锁链，心想，这孩子真是搞不清状况。
　　“我会回来看你，给你带师姐做的芝麻饼！”
　　“嗯。”不回来也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你尚在人间，活得跟从前一样快乐就好。

　　烬然跟着堇鸢回了寨子里，说起这一天一夜的事情，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多时辰，堇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又给她检查有没有伤着哪里，把烬然看见八条尾巴的人这件事放到了脑子里那个烬然的胡说八道区域，只当她又发了个梦。
　　等烬然再回去找那个山洞，怎么也没找到，不会真的是自己做梦吧。

　　“诶，小白，我觉得你好像很眼熟诶，特别是你的尾巴。”
　　“我没见过你。”小白冷着脸，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露出狐狸尾巴，给客人上茶去了。
　　烬然耸了耸肩膀，收拾收拾出摊去了。
　　说不定，真的只是个梦呢，还是钱更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