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明月不谙离恨苦 ...
-
看着嬉闹的二人，宋玠微微一笑，心中泛起久违的柔情，待两人重新入席坐定，他抬头看向白珩，见她拨弄着碗里的菜肴，眉眼间俱是忧愁，想到这五年的奔波忙碌，心下愧疚，温声道：“珩儿，这些年我戍守边关，忙于战事，与你只能书信来往，你近来可好？”
白珩闻言抬起头，仔细端详眼前男子，人虽黑了一圈，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温和，性子也愈发坚毅沉稳，还是那个胸怀天下的少年，一点也没变。
她微微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想了想，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师兄……我还好，战事要紧……”白珩抿嘴一笑，对着宋玠点点头，未再多言，“快吃菜吧，一会儿凉了。”
宋玠点点头，静静看着她，也没有再说话，此间情谊，唯有二人知……
苏熙没有察觉二人的异样，他一杯杜康酒下肚，面色微醺道：“君卿，师姐……我入朝为官七年，时时自省，想法是否偏颇？可如今越想，越觉得疑惑，近日更辗转难眠，如鲠在喉……眼下你们都在，倒想一吐为快……”
“你有何疑惑之处，说来听听。”宋玠和白珩看向他。
苏熙想了想，满面愁容地摇摇头，抬手又一杯酒饮尽，才道：“君卿，这些年你戍守边关，对汴国朝局恐怕不甚明了……宦官杨翼把持朝政，勾结朋党，打击异己，陷害忠良，把汴国搞得乌烟瘴气，偏圣上听信谗言，荒废朝政，沉溺酒色……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又有古训：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我如今，却是愈发疑惑……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宋玠便站起身，面色愠怒道：“与善，十八年前，你我结为异性兄弟，立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是有违此誓，背恩忘义，必当天人共戮！你如今莫非反悔了？”
“师兄！”白珩见状，急忙上前道，“与善心存疑虑，请你我答疑解惑而已，你何必如此紧张……”
苏熙闻言，沉默半晌道：“……君卿，当初若非你救我一命，我早被苏泼皮杀死，走不到今日……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是共许的誓愿，可你戍边多年，可知眼下汴国，早已非当日之汴国！涂壁脂泥，俱是万民之膏血，华堂采色，尽收百姓之精神！四野兵连祸结，赤地千里，苍生涂炭，民不聊生……我日夜辗转难安，来此为何？汴国何以至此！你我五年未见，竟不能推心置腹，开诚布公么？”
宋玠闻言一怔，看苏熙神色颓然，知他心气郁结，于是坐下身去，面带愧色道：“与善，方才是我不对，你我情同手足，肝胆相照，当无话不谈……”
苏熙并未接话，宋玠想想又道：“这些年，我戍边守关，初心未改，长愿汴国百姓安居乐业，阖家团圆，不受战乱之苦！朝堂内外勾心斗角，党派争斗乌烟瘴气，我其实早有所耳闻，只是生性孤直，不愿淌这趟浑水，只愿以身许国，将一腔热血尽抛巍巍河山！与善，你我皆为臣子，为国尽忠，乃人臣之本分，更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上一时糊涂，日后铲除奸佞，必能政通人和，汴国也会越来越强大……”
苏熙默了默，轻声道：“……天下之大，百姓所愿不过吃饱穿暖，有一方安身之所罢了……然今之汴国，居无定所、饥寒交迫者大有人在，就连赈灾银两也被大小官员层层盘剥，私吞殆尽……圣上若亲贤臣，远小人，整顿朝纲，惩除奸佞，轻徭赋税，让百姓有喘息之机，必不是今日之局面，每念及此，吾心甚忧……”
宋玠闻言，沉吟半晌，神色坚定看着他：“国有奸佞，则必有贤臣！此乃古今常事，师父曾说：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事在人为，岂无转圜之机？圣上不过暂时被奸佞蒙蔽，他日上疏弹劾，揭露其罪行，必能铲除奸恶，肃清朝野。汴国会越来越好！你我也定能实现心中所愿！”
苏熙一怔，看向宋玠，恍惚间，仿佛又来到那座山头—
那一日，他和宋玠一同去山上悼念爷爷、罗三和吴三婶，彼时，他虽大病初愈，然失去至亲，遭逢大变，双腿俱废，早已心灰意冷……
意欲随波逐流时，幸得宋玠指引，才一路走到今日，而今再看，眼前之人依旧坚定，初心未改，反而是自己动摇了……
若非宋玠救他一命，又引他向前，就算他后来腿疾痊愈，也只是浑噩度日罢了，更遑论考取状元、官至翰林院修撰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知遇之恩，当永志不忘！
也许他说得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上不过暂时被奸佞蒙蔽罢了，他日上疏弹劾，岂会无转圜之机，自己又岂能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苏熙抬起头，一改往日之倾颓，神色也变得坚定：“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你既决意镇守边关，以身许国，我自当赤胆忠心，为开创太平盛世竭忠尽智！”
“好兄弟！”宋玠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继续用膳，直到亥时三刻，方才尽兴而归……
苏熙大醉，宋、白二人将其送回府上，随后去后花园散步。
五年未见，虽有书信来往，然情深意长，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今日重聚，自有万语千言。
二人一路闲聊，走到假山旁，听得潺潺流水声，白珩停下脚，轻声道：“……此去宁远，路远迢迢，跋山涉水，万望珍重……”
宋玠点点头，取下腰间佩玉递给她，柔声道：“珩儿，你给我的香囊，我一直揣在身上，想你时，便拿出来瞧瞧……这佩玉你收着，此次北征乌桓，得胜回朝后，我便奏明陛下，请他为你我二人赐婚……”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此间情意，两心相通。
白珩接过佩玉，低眉垂眼片刻，抬头时，竟红了眼眶：“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师兄，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宋玠心疼不已，急忙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放心吧珩儿，此次北征乌桓，我已未雨绸缪多时，想来为期不远，你且安心等我归来……”
白珩点点头，轻轻依偎在他怀中，二人柔情蜜意，难舍难分……
转眼已是卯时，天色微明，心知离别将至，白珩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含泪送别。
南风知我意，吹风到西洲。
宋玠披甲上马，率军远去，而芳草亭内，白珩斜倚围栏，素妆淡服，满眼不舍……
她握着佩玉，目送心上人离开，眼见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仍不愿离开……
苏熙酒醒大半，也急忙赶来送行，行至郊外，才知宋玠早已率军北去，他有些懊悔地揉揉脑袋，正要回去，突然看到不远处亭内站着白珩，就要上前，看清看她手里的佩玉，立时顿住了脚——
这佩玉，乃君卿贴身之物，一直佩在腰间，从不摘下，怎会在师姐手里？再说，玉佩不是定情之物么……怎会……
想到这里，他瞬间酒醒，忆起二人昨晚相处的神态，又想起平日里两人来往细节，心中也突然通透明晰……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君卿、师姐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今互生情愫，更算得上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都怪自己平日不护细行，这才后知后觉……
看着亭内的白珩，他展眉一笑，心里也由衷替二人感到开心。
君卿此次北征乌桓，距元宁初年之战已整整十九年，希望他能早日击退乌桓，归来与师姐团聚……
另一边，宋玠率二十精兵抵达宁远城，一入城内，当即巩固城防，囤积粮草，训兵秣马，研究排兵布阵。
他根据诸葛亮的八阵、李靖的六花阵、及文烨在元宁初年守城时用的星宿阵，自创飞熊阵，以此抵御强敌。
是夜，探子来报，乌云率军十万，在距宁远城一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得此军情，宋玠趁着夜色，率三千铁骑奇袭敌营，烧了乌军大半粮草辎重……
乌云损失惨重，怒不可遏，翌日便率大军南下，直指边城宁远！
行至距宁远城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宋玠收到探报，当即命令驻守将士撤回宁远城，并一路减灶示弱，伪造队形散乱之相，以此诱敌入伏……
眼见汴军炉灶越来越少，还未交战，便队形散乱，乌云大喜过望，认定汴军皆胆小鼠辈，不敢应战，于是马不停蹄一路率军而下，殊不知埋伏多时的汴军已枕戈待旦，等候多时……
乌云行至云沙山，见黑云蔽天，阴风阵阵，心中隐有不安，再一抬头，见两侧山头旌旗招展，杀声震天，顿时大呼不妙，急忙命众将士掉头！
可惜为时已晚，汴军士气高昂，冲锋陷阵，勇猛无比，顷刻便将乌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闻得四野杀声震天，乌军惨叫连连，血流成河，乌云心知大势已去，唯有奋力抵抗！
战得三旬，体力减不支，眼看被汴军团团围住，凶多吉少，其座下一员名叫乌木的虎将突然大吼一声，手持长戟，一骑当千，以命相博，在数万汴军中杀出一个缺口，这才保住乌云……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