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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雪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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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归荑的脚步不快,路过的宫人见到她后都小心翼翼地行礼问安。穿过宫中的亭台楼阁,角落处几个小太监凑到一起窸窸窣窣地说着什么悄悄话。
“这天儿可真冷啊,今年的冬天看来也是难捱了。”
“你们没听说吗?”
“什么?”
一旁的太监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对那个开口的人轻声催促,让他不要卖关子。
“从钦天监那里打探到的消息,今年会有大雪,说是几十年难遇呢,听说燕京那边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冻死了好多人呢。下面的人瞒着不报,受灾的人从燕京一路赶往京城躲难,这事前些日子刚被皇上知道了,雷霆震怒,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呢?”
“我说怎么最近老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呢。”
“太子殿下因为这事亲自查办了好多官员,现在整个朝堂都人人自危呢。这天灾人祸苦的都是百姓,当官的不好好地办实事,今年立春之前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
太监应和叹息的声音响起,沈归荑站在暗处静静地听着,几人还在一旁轻声地谈论,丹蔻在一旁轻声地询问:“公主,可要奴婢前去警醒这几个太监?”
“不必了。”沈归荑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也都是实话,看来今年这个年怕是难过了。小符子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不知道他在外面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回宫之后找人前来回话吧。”
“是。”
顺着脚下的路往永宁宫的方向走去,不曾想又在路上碰到了裴行止。
男子穿着红色的官服行色匆匆,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走至跟前,男子脚步一顿,神色微微松动,似乎对她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感到诧异。
裴行止上前朝着她问安:“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裴大人?”
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沈归荑也对此刻还未出宫的裴行止感到奇怪。
“这个时辰了,裴大人怎么还未出宫?”
“下官还有些要紧的事务要向太子殿下禀报,户外天寒,公主怎么不坐轿辇还未回宫?”
裴行止说完后看向一旁的丹蔻,不知怎的,明明裴大人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丹蔻便觉得浑身像是被老虎凝视一样,无形的压力让她身体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本宫刚从未央宫出来,吃得有些积食便出来走走。裴大人此刻还未出宫可是为了燕京受雪灾侵袭一事?”
“正是。”
“这次的雪灾,很严重吗?是不是要死很多人?”
“雪灾之事早有预兆,灾害之初地方官员并未放在心上,接连几日大雪不断有人冻死,百姓开始往南逃难,地方官员一遮再遮,受难的人太多,下面遮不住了,难民涌入京城,城中一个小官多日打探才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立马上报了陛下。陛下命太子殿下彻查此事,今日东宫上下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
“辛苦裴大人了,想必皇兄此刻还在等你,裴大人快些去吧,不要误了时辰。”
沈归荑给裴行止让出道路,两人作了告别,沈归荑向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裴行止唤她的声音。
“公主。”
“裴大人可还有别的事情?”
沈归荑转过头来,看着月下男子的身影,天已经黑头,明月也爬上天空高高悬起。午时过后还阴沉的天气这会儿放了晴,月光出奇地明亮,洒在眼前的人身上像是照耀在山间挺拔的青松之上,男子的面容被月光柔和,恍惚之间,她仿佛是进入了梦中的场景。
“没有,微臣只是想对公主说,佛祖一定会保佑公主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听到裴行止的话,沈归荑立在原地微微一怔,她不自觉地摩挲着腕间缠绕的佛珠,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刚刚与他擦肩时他身上传来的檀木的香气。
思绪霎时间回笼,她向他微微点头致意:“那本宫就先行谢过裴大人的吉言了。”
沈归荑说完后转身离开,裴行止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她身旁灯笼中一跳一跳的烛火恍惚了他的眼睛。知道那一抹倩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他才转过身去,换上那副一丝不苟的表情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回到永宁宫中,丹冬等人早就备下了热水,天色已晚这个时辰也不好叫人前来回话。解下珠钗洗漱完毕,沈归荑从耳室出来之后,丹冬就将一堆东西献宝似的捧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何物?”
她从中挑选个物件放在手里把玩,这新奇的小东西倒真的提起了她的几分兴趣。
“这些都是今日逍遥王府送来的,王爷说公主您最喜欢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都是从各地寻来的稀罕玩意儿,不止这些,还有许多东西都被奴婢收了起来,等明日奴婢再拿给公主瞧。”
坐在寝殿中的额软塌之上,沈归荑摆弄着手中的物件,感觉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揉了揉有些疲惫地眼睛,丹冬的瞧出来她乏了,伺候她在床上躺下,解下幔帐,吹暗殿中的烛火,也在外室歇息了下来。
沈归荑躺下,睡意袭来,神志也有些不甚清明,渐渐地,床上的人呼吸绵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眼前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手中还握着一只苹果,沈归荑浑身疲惫,门外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和烟火爆竹炸开得声音传入耳里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面前的盖头被轻轻挑起,一身新郎官打扮的楚连慎出现在她的面前,眼前的男子一身红衣风流倜傥,眼底还有几分氤氲的醉意。沈归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她也能够想象到自己脸上娇羞的表情。
她接过楚连慎递过来酒杯,交杯酒下肚,醉意上头浑身暖了起来,心却像是被狠狠浇下一桶冰水,冷到彻底。
她仿佛置身于事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切身得感受着事态地发展,却又冷眼旁观。
合卺酒尽,楚连慎拉起坐在床上的沈归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她头上的珠钗耳饰一一褪下,走到她的身后,以一个强势的姿态把她拥入怀中。
沈归荑浑身僵硬,铜镜之中映出两人交颈的姿态。男子的怀抱宽厚温暖,还能够感受到他呼吸时起伏的胸膛。此刻她却是像被毒蛇缠绕在身上一般,头皮发麻身上的寒毛也耸立起来。
“阿姝,娘子……”
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像是催命的符咒一样在耳边响起,她瞪大双眼,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起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开他的桎梏。
“啊!”
沈归荑从梦中惊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留下,她抱住双膝,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床上止不住地颤抖。
推门的声音响起,寝室中传来了丹冬关切的声音。
“公主,公主怎么了?”
不出片刻,烛火燃起,整个寝殿都被照亮。丹冬将床边的纱帐撩起,看到了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的沈归荑。
“公主?”
丹冬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却感受到了掌下更为剧烈的颤栗。
沈归荑像是回到了前世无数个被楚连慎囚禁在妍华殿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困于牢笼的耻辱与窒息在此刻涌上心尖,对所有靠近的人充满了抵触。
啪的一声,她将丹冬靠近她的手甩开,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
看她这个样子,便知今夜的噩梦尤甚,以前公主梦魇醒来大多都在发呆,像今日这样还是头一遭。
丹冬退到一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见她这副样子也不敢贸然上前。房门被推开又关上,听到动静的丹蔻也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丹蔻问向一旁的丹冬,只见她轻轻摇头,并未给她任何回答。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沈归荑的情绪也平复下来,抬头看着永宁宫一丝一织的装饰,不断地告诉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见她缓过神来,丹冬赶紧倒了一碗水给她饮下,又扶着起身换了件新的寝衣。
这一番过去,沈归荑睡意全无,刚刚的动静闹得不小,相信明日清晨就能够传到母后的耳中。沈归荑不想将事情闹大,如今因着年关和父皇的事情,母后已经忙的停不下手脚,为着这点小事,不值得她费心。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传到未央宫中。”
沈归荑轻声吩咐,声音有些暗哑,因着前些日子从马上跌落大病一场,宫里已经传出了风言风语,近日因着她身子痊愈,和往常并无二样,这些流言才消失。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今晚的事情,让父皇和母后担心不说,白白平添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
见她这会儿已经无碍,两人也放下心来。眼见天色已晚,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俩人就被她这样闹起来。沈归荑挥手不要两人伺候,打发了她们回去休息,走到书案上摆放的棋局前坐了下来。
房中地龙烧的暖和,只穿了件里衣也并不觉寒冷,沈归荑拿起手中的棋子,黑白落下的错落间,仿佛在做一场无声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