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齐姬燕女岂合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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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北边来的猫儿倒讨你喜欢。”萧宏倚在榻上曲着一条腿，笑吟吟地说道。
“哼，玩物罢了，闲暇时逗弄逗弄，若是不喜——”萧玉姚原本轻轻抚摸雪白皮毛的手猛地一收，揪住它的脖颈，眼中尽是轻蔑，“杀便杀了。”
那小猫儿不满半岁，被她这般捉住也不敢挣扎，萧玉姚拎起它往墙角一扔，起身对萧宏说道：“萧明容的事，你快些拿主意。”
萧宏笑意淡了去，坐直起身来，有些心虚地垂下眼。
萧玉姚一看便知他是踌躇不定，走至他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乃图谋大业之人，有何好不舍的？”
萧宏叹了口气：“去年老三要欺凌她，她拼死都不肯，如今又怎会甘心屈从萧衍——那可是她亲伯父！”
萧玉姚一听，柳眉倒竖：“你还是我亲叔父呢！如今倒论起伦理纲常来，痴缠着我百般哄骗时怎个不记得？”
被她这般扬起声一逼问，萧宏面上火辣辣地烫，可想到萧衍色欲熏心，还是忍不住说道：“这……这终归不是一回事！你与我是情意相投，她……她才多大年纪，萧衍最末的女儿也比她大了五六岁，他竟也敢动这念头！”
萧玉姚翘起腿蹬了他一脚，冷笑道：“怎么，你与他女儿颠鸾倒凤，他就沾不得你女儿了？我萧玉姚是嫡出的长公主，还比不得一个贱妾之女？！”
萧宏一听她真恼了，忙搂抱上去哄她：“唉，何出此言？！我从来将你看作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今后我入了太极殿，你便是与我并肩的皇后殿下。”
萧玉姚不接话，背过身去。
萧宏怕她不肯相助，再顾不得什么女儿：“往后你我生儿育女，那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明容要舍便舍了！只要你欢喜便好。”
萧玉姚听他松了口，这才慢慢回转过身来，语气也缓了下来：
“你忘了江无畏是如何背着你与仆从私通？有这样的生母，萧明容想必也不会是个贞洁烈女。有她勾着我阿耶，用不了多久，我阿耶外头的名声坏了、里头的身子亏了，咱们动起手来轻而易举。”
既已妥协，萧宏也不愿再与她争辩，连连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都依你。”
萧玉姚的脸上终于又挂上笑，颧骨上的脂粉油润发亮，被笑意撑得鼓胀，同他讲起自己的计谋。
此刻宫中显阳殿内，萧统听罢沉默半晌才开口：“谢禧有才有谋，不同于其他的文学侍从，假以时日必可委以重任，可眼下当以明容为重，不能拿她冒险。”
丁令光抬眼问道：“你是要谢禧陪明容一道躲避？”
“若只有明容避去乡野，想寻她的人只用盯死谢禧，迟早会找到她。或是用计以谢禧为饵逼明容现身，也未可知。”萧统皱着眉，为他们这对少年夫妻忧心。
“还有……东宫属卫的名目在册，倘若他们数十人随明容躲避，官家以此为由质问你，你该如何作答？”沈长荷看着萧统问道。
萧统慢慢地点着头：“有理。须让谢禧带着谢家部曲保护明容，东宫属卫不能跟着——他们的籍贯家眷也在册，官家若想查问要挟，易如反掌。”
丁令光看着他们为明容的安危绞尽脑汁，不忍心泼他们冷水，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萧衍是个多么重色又好脸面的人。
当年东昏侯萧宝卷死后，萧衍听闻潘妃美貌无双，想纳其为妾，便询问领军将军王茂。
不料王茂却直言道：“令齐朝灭亡的就是此女，您若留下她，恐怕要招来非议。”
萧衍为显得自己从谏如流，将姿色仅亚于潘妃的余妃赐给了王茂，可转眼纳了吴景晖、阮令嬴，便知他仍是色心不死。
他还对未能占得潘妃耿耿于怀，下令将潘妃勒死狱中，放任尸身遭受校尉军士凌辱。
当时丁令光抱着襁褓中的萧统，听着宫中人报来的秘闻，身心皆冷的感觉此刻仍不能忘。
是美色误国，还是君主贪色误国？
登上至尊之位，便想占尽天下绝色，若不能得美玉，宁毁之。
明容会成为下一个潘妃吗？丁令光不敢去想，却不得不想。
这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眼见着她一点点变成明理知礼的模样，又觅得如意郎君，怎能就此被毁？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抖：“我去探探他口风，兴许只是一时兴起。你们也让明容与斐英做好离开建康的打算。”
沈长荷与萧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不安。
丁令光在次日清晨就到了太极殿，见领军将军萧景站在殿外守卫，她走至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寒暄道：“萧领军视察造堰回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萧景行礼后答道：“回贵嫔的话，去的路上遇了两场雪，稍稍耽搁行程，其余还算顺利。”
丁令光微微颔首：“康绚将军与您是旧相识，此番会面，想是感慨颇多。二十年的岁月一眨眼就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年您初至襄阳时，康将军与您极为投契。”
萧景听她回忆起往事，有些发怔。
二十年前……他跟随堂兄萧懿，担任步兵校尉，后来萧懿被东昏侯杀害，他被迫逃往襄阳投靠另一位堂兄——时任雍州刺史的萧衍。
那年的丁贵嫔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郎，清晨在汉江边浣衣。
他跟随堂兄乘船视察江防，远远见有个人在朝晋门前的江边，手中的木槌扬起又落下，身影面容影影绰绰。
船一点点靠近，他一点点看清。
她侧身对着他们，黑发及腰，一绺发丝挡住了些许侧颜，看不清她的眼。
她并未在意渐渐靠近的船只，放下木槌，稍稍向前探身将拆开的丝绵絮浸入江水中，“哗啦”一声，她拎着丝绵絮站起，抖落的水珠溅在她的长发、面庞和衣襟上。
阳光穿过薄雾，淡青色的江面开始变得明亮，溅起的水花落回江面，有那么几朵不安分地溅到了他的心里。
太阳升起的一瞬间，江面、襄城、樊城，目之所及处皆泛起光辉，也包括她。
如画般美景美人，入了堂兄的目，自然与他无缘。
而此刻，他看着眼前正值盛年的她，眉目间有几分落寞，远不如从前自在舒展。
他小声道：“贵嫔不妨先在偏殿稍候，永兴公主一开宫门就来了，已进去两刻钟。”
丁令光见他回过神后说的话是出于好心提点，便默默点头朝偏殿走去。
萧景不敢转身去看她背影，只能站在原地。
丁令光在前往偏殿的路上，看着一旁的桃柳春意盎然，心中却焦急万分——
永兴公主赶得这么早，定也是为此事而来。
被她抢了先机，萧衍自是对自己的到来心存提防，原先盘算的那些试探之言恐怕也不能再提起，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越发激起他必得之的决心。
在偏殿干坐着也只会徒劳无功，丁令光顿住脚步，匆匆赶回显阳殿，派人传话给东宫，暗示明容和斐英速速离开建康。
萧衍是在五日后接到谢举代子辞官的奏折，勃然大怒。
谢举去年改任豫章国内史，在豫章王萧综的封地掌行政。此地距离建康并不远，快马来回不过三日夜。
令萧衍震怒的不仅是萧明容和谢禧竟敢逃走，最重要的是背后还有东宫——萧统能不知道谢禧辞官？竟还等到谢举上奏，他这个做天子的才知晓，可见萧统是有意遮掩。
他胸中除却七分怒气，还有三分羞恼——觊觎侄女一事，叫显阳殿知晓就罢了，太子是晚辈，那明容又是他亲自教养，即便太子尚未直言进谏，可如此一来仍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这个为君为父者的脸上。偏偏他又不能明着斥责太子！
萧衍急火攻心，俞三副连忙请太医令来施针案扤。
待他缓过神来，立刻着人将谢举的这份奏折送给豫章王萧综：“让他管好手底下的人，同自己是不是一条心都不知晓，如何成事！”
萧综怀里抱着儿子萧直哄睡，听韶音轻声念完奏折，哼笑道：“要拿我对付东宫咯。”
坐在韶音旁边摆弄着珠钗、玉佩的小妙怜抬头问道：“什么是东宫？”
她也知弟弟快要睡着了，声音轻悄悄的。
袁韶音摸着她头顶的小髻解释道：“东宫是皇太子居住的宫殿，用来代称他。本朝的皇太子是你阿兄的长兄，他与太子妃都是温和良善的好人。”
五岁的小妙怜眨巴了下眼睛，试图想明白阿嫂的话——“那太子也是我阿兄，太子妃也是我阿嫂咯？”
袁韶音一愣，抬眼与萧综面面相觑。
小妙怜的身份特殊，他们二人当作亲女教养，可真论起来，她与东宫太子妃乃是前世今生，只是不能告诉她罢了。
袁韶音尴尬地笑笑：“他们身份尊贵，应当称呼殿下。”
小妙怜撇撇嘴：“若都是兄弟姊妹，就如同我与思方一般，何须如此麻烦？”
萧综将萧直轻轻放在榻上，盖好被衾，背着手踱步到她们面前说道：“生在天家，规矩难免多些。你年纪小，尚未见过他们二人，下次回建康，我带你去东宫拜见。”
他心底想着，妙怜应当也想见一见今生的自己，只是没料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萧衍见激将法未见成效，于四月末下诏，命豫章王回京任侍中。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将及冠的豫章王召回建康做日日在侧的侍中，无疑是要重用豫章王来制衡太子。
可哪里知道太子妃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口茶扑了出来，拊掌大笑：“这下也不计较什么流言了，赶紧将缘觉阿兄请回来压一压你的风头。不过想想也是，老三是你亲弟弟，定不愿被他用来挟制你，后头几个又太小，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可惜投到了我们自己人手里。”
萧统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正在翻阅文士们誊抄的诗赋，听妙怜笑声朗朗，抬起头看她欢欣的模样，心底也畅快起来：“他们再过几日就到建康，你前些天还在念叨小妙怜，寻个时机我们一道见见。”
沈长荷眼睛一亮：“我来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齐姬燕女岂合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