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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潜寐黄泉永不寤 ...

  •   曲阿位于京口东南七十里,是前朝皇陵所葬之处。
      沈长荷顾不得车马颠簸,下令疾驰。
      据袁韶音信中所言,缘觉阿兄趁就任南徐州刺史之际,暗中掘挖东昏侯墓,是在淑媛和阿娘的怂恿下——
      试想他的生母和乳母信誓旦旦,说前朝东昏侯才是生父,对其自幼百般关爱、青睐有加的至尊实则是杀父夺位的仇人。
      莫说缘觉阿兄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即便是像沈长荷这般死而复生、活了两世的人,设身处地去想,也难以寻出条解脱之路。
      但无论如何,掘墓开棺、沥血试骨实在太过骇人,更何况还动了“杀子”的念头。
      这已不仅仅是心怀揭开身世之谜的执念,而是走火入魔,要用尽最惨烈的手段来求一个结果。
      她必须要拦下这件事,一是要救下小萧直的性命,二是用东宫属卫控制住缘觉阿兄,将他与淑媛、阿娘分隔开,想尽办法劝他回正途。
      否则今夜一旦沥血试骨,他坚信自己是东昏侯的骨肉,前世叛逃之事迟早会重演。
      沈长荷心里也明白,从前世今生的种种迹象来看,缘觉阿兄应当就是东昏侯的遗腹子。
      告知真相无可厚非,但淑媛和阿娘这般急切地催促他验明正身,在沈长荷的眼中,只会害得她们与缘觉阿兄更早殒命。
      沈长荷一行人黄昏时赶至曲阿郊外,问了村夫村妇,寻到前朝皇陵的山头时,天已黑透了。
      她下令不得点火把,以免暴露行踪。
      这山头虽然不高,但夏季草木葱茏,行进搜寻极为艰难,沈长荷生怕晚到一步、酿成大祸,一颗心如油煎火烤一般。
      约莫寻了两刻,有卫兵发现前方有几处火光,众人弓着腰摸过去,发现果真是一处陵墓入口,在外守着的人只有五六个。
      沈长荷立刻让东宫属卫围上去俘获那几人,干脆利落,他们并未来得及报信。
      审讯了几句,发现这些人并不知为何来此地,只是听从豫章王吩咐。
      沈长荷心想,这些守卫并不是挖掘陵墓的人,先前替缘觉阿兄挖墓的人,想来已被灭口,这几个今夜怕是也活不下来。
      “好生守着这几个人,左右副率随我进墓。”
      那两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太子妃竟要亲自下墓,而且还只带两个人!
      左副率贺铨劝阻道:“此等险恶莫测之地,殿下不宜涉足,若有差池,属下纵万死……”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沈长荷打断了他。
      眼下墓里究竟是什么状况,沈长荷也拿不准,但若是她不进墓,不知内情的左右副率也不知如何处理,届时还是要来报她。
      之所以只带两个人,是因为能随缘觉阿兄进入陵墓的人必定极少,连墓外都只有六个人把守。
      东昏侯亡国后草草藏下,墓室规格想来远不及应有的帝王之制,人多了也施展不开。
      最终,左右副率持刀在前探路、沈长荷手擎火把在后跟随,一齐进入墓中。
      掘出的墓道凹凸不平、狭窄幽深,甫一踏入便觉脊背发凉,外头夏夜燥热、蝉鸣不断,墓中却是阴森寒冷,沈长荷双手紧紧攥着火把,心头狂跳。
      她也是头一回进入这般地界,尽管惶然不安,还是催促他们走快些,以免误了大事。
      这墓道直穿甬道,他们拐入甬道后,自南向北从过道进入椁室。
      椁室极大,有回廊形藏椁,分置钱库、粮库、乐器库、车马库等,他们沿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突然从甬道尽头飘来了婴孩啼哭的声音。
      纵使是上过战场的贺铨,冷不丁在墓室中听见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拿刀的手也禁不住颤抖。
      他不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墓里为何会有婴孩,难不成是鬼魂作祟?
      可沈长荷乍听见婴孩啼哭,心中立刻一紧——是萧直!
      她再顾不得害怕,擎着火把快步向前找寻,贺铨和右副率徐忠赶忙跟上。
      穿过过道,离主椁室越来越近,哭声也越来越清晰。
      从两面隔墙中间的门道透出光亮,沈长荷疾步赶至门道,抬头看见石阶之上的主椁室中的几人——
      东西室中间站着两人把守,淑媛和阿娘正在东室棺柩外,背对着外面,而缘觉阿兄抱着婴孩站在棺柩旁,手臂上包扎的布条被渗出的血迹染得通红。
      众人听见动静后发觉来人,皆是惊惶失措。
      贺铨、徐忠也被眼前怵目惊心的景象所骇惧,但二人都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趁着把守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立时冲上去结果了他们性命,紧接着靠近剩下的三人。
      萧综见势不对,立刻抱紧婴孩匆匆绕过棺柩,想穿过门道向外逃。
      淑媛和郑碧卿已被贺铨、徐忠围住,二人料想墓道外有近百名属卫把守,萧综插翅难逃,便准备押着淑媛她们朝外走。
      站在门道处的沈长荷见萧综走过来,想上前抢夺萧直,萧综一把搡开了她。
      沈长荷扶着隔墙站稳身形后,却发觉萧综并未走自己来时的路,而是径直朝另一头走去。
      难道不止掘了一条出口?
      她大惊,朝贺铨他们喊了一句:“他向北去了!莫管旁人,速速与我同追!”
      喊罢她赶忙追上去,如果能截住缘觉阿兄,同他说个分明,这一遭就不算白来!
      可当她跌跌撞撞地沿着甬道追寻,转过弯瞧见前面的数点火光时,顿觉不妙——这个出口也有守卫的人……
      贺铨、徐忠不知是遇上什么情况,竟还未跟上,待沈长荷转身想原路返回寻他们时,听见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
      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离墓道。
      她拼命挣扎,将腰间的组玉佩扯下抛在地上,慌忙之间想褪下金钏,费尽力气却只刮得手背生疼。
      最后她被绑住手脚、堵上巾帕,塞进了一辆马车。
      她翻滚蠕动着,想去靠近车窗,看看马车驶向何方,可当她滚到一方蒲席上,闻到艾草、丁香和银丹草的香气,顿时怔住。
      前世,每值春末,阿娘最爱将这三样香草煮水,再放置蒲席浸泡数日,这样夏日铺来清香扑鼻,还能驱赶蚊虫。
      这应是淑媛和阿娘所乘的马车,如今却只塞了自己一人就匆匆驶离。
      缘觉阿兄他……再一次抛下了自己的生母,这回还多了她的阿娘。
      她狂跳不止的心在黑暗中渐渐平静下来,今夜行事原本一切顺利,只怪她追得太紧,没留意贺铨、徐忠并未跟上,否则不至于落到此等地步。
      缘觉阿兄绑了自己,应是想拿来换回淑媛和阿娘,自己应无性命之虞。
      只是自己骤然失踪,不知内情的小明容定会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置,她能做的就是赶回建康、入宫禀报贵嫔。
      贺铨、徐忠瞧见了墓中的情形,不好讯问淑媛,但恐怕会对阿娘严加拷问,否则对贵嫔无法交代。
      阿娘……沈长荷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涌上泪来。
      她不知阿娘为何要卷入缘觉阿兄的身世谜团中,倘若就此丢了性命,她实在是悔愧无极、余生难安。
      萧统此时还未到浮山堰,但康绚亲自来迎,他听罢康绚汇报的军情、堰情眼皮直跳,轻轻揉着眉头长叹一口气。
      “萧宝夤*此人,官家恨之入骨,他投降北魏后屡次率军攻打我朝,官家每每提起,只恨当年让他逃了出去。如今北魏又命他出任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镇东将军,率军来讨伐你。”萧统无奈地摇摇头。
      康绚心知太子仁慈,便将眼下的困境统统告之。
      “殿下,官家深衔萧宝夤,但他一时半刻不能攻破我军防线,眼下最要紧的仍是浮山堰合龙。下官愚钝,只知带兵打仗,新任的水工材官又不敢为出谋划策,来此数月,每回去寻,不是病了就是伤了,筑堰之事只能听从年迈的河工石匠。”
      他近日搜集了数千万斤的铁器,沉于水中堰基,仍不能合龙。
      又下令在沿淮百里之内砍伐树木,在水中打成“井”形桩,中间填塞以大石,再用土复盖于其上。
      “工程繁重,又加上疫病横行,民夫死伤惨重,臣责无旁贷。”他跪下叩首,抬头时已涕泗横流。
      从寒冬到炎夏,他康绚日日悬心,浮山堰合龙前夕被冲垮后,他整整三宿没合眼。
      可眼下不仅合龙无望,北魏的军队还要压到阵前,内忧外患系于他一身,满腔忧苦唯有面对太子时才敢一诉。
      萧统怎会不明白康绚的无奈,见他失态,心中不忍:“快快请起,将军所急所难,本宫心中有数。来日还朝,必当于官家面前替你解释分明。”
      康绚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拿袖子拭干眼泪,起身后对萧统深深一揖:“殿下恩情,臣铭感五内,必当竭智尽忠,为陛下、殿下披肝沥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潜寐黄泉永不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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