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飔掠杏黄》高意简

3、入学

　　雨几乎停了，车站外头的行人手里的伞都折了起来，九月份的气节在这座城里下完一场秋雨已经有了很浓的凉意。

　　“你饿不饿？”段焱想了想即使俩人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学校，食堂里估计也没什么饭了，还是决定索性在外头吃完再回去。

　　杜仁回过神，“还好。”坐了一天的车，再加上心事其实没什么胃口。

　　“我们在街上随便吃点，学校食堂这会儿估计没什么可吃了。”

　　“行。”杜仁点了点头。

　　老城历来以美食和旅游出名，随便找点能叫上名的特色名吃并不困难。秋雨方歇，老城的街里多了些许萧瑟，烟火气喧嚣，伴着时不时飘落的几片银杏叶，有点陈旧，但对杜仁来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一碗米线，吃的杜仁满头大汗，他不能吃辣椒，好心的学长硬生生的给他加了两大勺。本想拒绝
　　的，看人家这么热情又没好意思。这会儿硬头皮吃完了喝了一瓶冰水胃里依旧火辣辣的。

　　眼见杜仁吃完面部表情有点抽象，段焱这才后知后觉。

　　“不能吃辣椒？”

　　“不怎么吃，胃不太好。”杜仁擦了擦额头的汗。

　　“忘了问你一嘴了，不过你在这里生活，辣椒估计是躲不开了，有些饭店里你去吃饭虽说不放辣椒但是你吃到的菜依旧是辣的。”

　　“为什么？”

　　“锅都被腌辣了。”

　　杜仁心里一阵叫苦，这特么以后还怎么活？

　　“有些东西总得适应吧？”段焱看杜仁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苦已经显而易见。“我一开始来这也跟你差不多。”

　　“我胃不好，不是不敢吃，是不能吃。”杜仁强调。

　　“好吧。”还挺矫情，“那你以后可以选择只吃学校食堂，那里边儿有专门不辣的餐厅。”

　　杜仁点了点头，段焱又说：“这边湿气重，其实吃辣椒是一种自然演变。”

　　“知道。”杜仁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师哥，加你个微信。”

　　段焱擦了擦手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举给杜仁，“你可以不用叫我师哥…”

　　“以后再说吧。”他加上段焱的微信，微信名只有一个焱字也省的改备注了。段焱的微信号他也看了下，出生年月日外加名字首拼，惊奇的是他俩同岁以外，段焱竟然比他还小了俩月。杜仁心里一阵感慨，这师哥属实叫的有点憋屈，也赖不着别人，谁让自己去年高考发挥失常。

　　加完杜仁抬头瞅了瞅段焱，发现他在给自己加备注，也不知道他在接他以前是不是提前看过杜仁的身份证号，不让杜仁喊他师哥是出于年龄的原因。北方人除非确实能排得上辈份，不然哥长哥短的一定得按年龄来。杜仁忘了眼前这位好心的学长其实也是个北方人。

　　段焱抬头看见杜仁盯着自己愣了愣，“我脸上又沾东西了？”

　　“没。”杜仁移开目光。

　　“那我们回去？”

　　“嗯。”

　　开学季的大学，每年都是忙忙碌碌，行李和全国各地牌照的车辆混合着在校园里来来往往，时不时的还能看到家长带着孩子在大学门前牌楼合影留念的。“XX大学”很大，围着转一圈估计得一个小时开外了。这季节也有鲜花，也有落叶，段焱带着杜仁走进校门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枯叶味的花香瞬间弥漫进杜仁鼻子里。怪怪的，却也给他一种古朴与青春相互交融又经过漫长岁月里的沉淀妥帖。

　　段焱从一进校门就陆陆续续有人给他打起招呼，看样子在学校里声望挺高。之后他稍微离杜仁远了些又打了个电话，这才重新走近杜仁。

　　“有点晚了，老师们都下班了，明天我带你去院里报道可以吗？”他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

　　“我们学院在学校的东北角，离这有段路，宿舍在西北角，还挺操蛋的。”段焱叹了口气，“先带你买点日用品，你先去宿舍办理入住吧。”

　　“嗯。”

　　段焱看杜仁只是嗯了一声，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扭身拖着行李往宿舍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西北方向走，途径校园超市的时候，段焱带着杜仁去买了最基础的日用品，段焱平时属于那种比较节省的人，多一点都没建议杜仁去买，他说校外的批发市场会更便宜。杜仁原本不想在意这些，也懒得再去买，结果段焱硬生生把他拉了出来。倒是颇像一个师哥一样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没必要浪费的钱就不要花。

　　杜仁只得作罢。

　　走到杜仁宿舍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折腾了一天两人身体都有些发沉。杜仁俩手换了换拎的日用品喘了口粗气。

　　“几楼？”

　　“5楼18号。”

　　杜仁心里哀怨一声，感觉一天下来所有的事情都满是不顺。

　　“我送你上去。”段焱大概是看出来杜仁有些情绪，他本身也挺累懒得再说什么。“先去宿管那里登个记。”

　　一路折腾到宿舍门口之后，段焱把行李箱递给杜仁，“我不进去了，自己能行吧？”

　　杜仁其实没觉得有什么，被段焱这么一说感觉他有点对自己过于关心了。两人正互相交代着，518的们被突然打开了。

　　准备出门的人短暂和门口俩人对视之后，又忽然往门内喊道：“卧槽，老大，老三，老四来了…”对方扭过脸又打量了一翻，“俩帅哥！”

　　“俩帅哥？”屋里有了回应，随即也听到一阵拖鞋趿拉声。

　　“卧槽，”门口又探出个脑袋，“这是给咱们选吗？这特么可有点难了。”

　　段焱杜仁听的一脸黑线，最后还是段焱先开了口：“你们好，我是大二的段焱，负责接待新生的，这位是你们的同学兼舍友。”

　　段焱看了看杜仁，杜仁会意，“我叫杜仁。”

　　门口俩脑袋这才明白过来，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站板正身子介绍起自己，“你好你好，我叫秦宽，咱们先进来吧，床铺我都给打扫好了就等老四了。”

　　几个人簇拥进宿舍里，杜仁稍稍打量了一下，寝室一共四个床位，上方是床铺，下放是学习区还有储物区，比较新，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刚刷的油漆味道。刚才的秦宽利索的接过了杜仁手里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放到杜仁的桌子上，杜仁抬了抬头，这才看见和他脚对脚挨着的床铺上躺这个人，而且那人完全没在意几个人的吵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看自己手里的书，看起来挺冷漠这是给杜仁的第一印象。

　　东西摆弄利索之后，另一个也挺热情的室友做起了自我介绍，“老四你好，我叫叶程，他是老大，我是老二。”叶程说完看了看上铺，“他是老三，老三？”

　　上铺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刘铁生！”叶程嗓门大了些明显有了情绪。

　　杜仁明显的看到上铺躺着那人闭眼拧了拧眉毛，缓了一会又睁开眼：“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吵？”刘铁生很不屑的看了看床下四人，眼睛和杜仁对视上的时候他愣了下，杜仁对他好感全无，出于礼貌还是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

　　刘铁生很快恢复了常态，再躺回床上举起了书，“我是来这里求学的，不是交朋友的，麻烦你们几位老大老二老三的就不要往我身上扣了，我叫刘铁生，农村的孩子，跟你们没法比。”

　　刘铁生说话的时候隔着书，几个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宿舍那种刚一来的热情被他这话瞬间浇了个透心凉。秦宽和叶程脸上一阵阴郁，尴尬也不解这人到底是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神仙。

　　叶程热情似乎也是个急性子，说着绕过杜仁就要去理论，好在秦宽这人稳妥些，一把拽住了他摇了摇头，而后又冲杜仁嬉笑道：“以后大家都是同学和室友了，欢迎杜仁加入518大家庭。”

　　说完他伸出手平放在几人围起来的中间，叶程见状虽说满脸不爽也还是把手压在秦宽手上。

　　杜仁其实心里一阵疑惑，难道还不够尴尬吗？他扭脸看了看同样有些尴尬外加不知所措的段焱，心里突然有点好笑。

　　一进宿舍就感受到了这五味杂陈的情绪表演其实段焱也挺不知道何去何从。这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想参与。

　　“师哥，来呀！”叶程冲段焱摆了摆头，“一会123咱们一起喊：518，加油！”

　　段焱犹豫了下，眼神不自觉地瞥了下杜仁还是把手叠在他上边。

　　秦宽作为宿舍老大，最后又补充了句：“以后我们与518共进退，听我口号1、2、3！”

　　“518，加油！”全程就听见秦宽和叶程的吼叫声。杜仁和段焱只顾着扣脚趾了。

　　妥当之后段焱算是基本完成任务早早回了自己的宿舍，叶程秦宽又张罗着帮杜仁铺好了床铺，床上那人从头到脚都没有参与也没动静，只不过杜仁敏锐的看见刘铁生看书的同时偷偷瞄了自己几眼，他不确定这人这种为人处事态度心理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总之对他而言，又关他屁事？

　　叶程家庭条件似乎不错，桌子上的笔记本，手机还有其它很多当代大学生配套设备都是一般人用不起的名牌。这人性格也很开朗，估计在家当少爷养的干活毛毛躁躁铺床的时候被秦宽一通埋怨。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跟秦宽讨江湖。

　　秦宽一看就是那种识大体性格稳重的男生，做事不急不躁捭阖有度，能配合叶程的热情，也能习惯刘铁生的冷漠。

　　杜仁觉得这两人往后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对比的话他更喜欢叶程这种性格，会让他更轻松些。

　　初次见面，男孩子之间总会唠一些独有的话题，杜仁到这里其实已经很累，叶程巴拉巴拉像是使不完的热情一直问东问西，搞到最后又是秦宽给收了尾才算结束。

　　宿舍里安静了，满身的疲惫比刚才更加浓烈，杜仁始终感觉心里有个疙瘩，睡着了会让人心里更憋屈。他点开了手机看了看被他顶置的和唐新月的聊天对话框。最后那条他发的信息像是被焊死一样，永远停格在那里。

　　唐新月下边就是段焱的微信，两人只是通过了好友还没发过信息，杜仁盯了一会段焱白底卡通人物的头像，不知道他从哪搞的，小寸头看起来和他还挺像。

　　杜仁点开了转账功能，今天那碗米线钱，他转给了段焱。

　　—还没睡？

　　段焱很快回复。

　　—没，钱收了。

　　—一碗米线我请的起。

　　—一码归一码。

　　段焱回过来一串问号。

　　—收了吧，今天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任务，不用这么客气。

　　—带我吃饭不是你的任务吧？

　　—回头你再请回来。

　　杜仁想了想段焱白天买东西精打细算的状态。

　　—你先收了。回头再说。

　　—咱俩不要因为十几块钱浪费各自的睡眠时间了成不？

　　杜仁叹了口气。段焱也叹了口气。

　　—那你早点睡吧。

　　原本段焱不想再回复，可他想了想今天小学弟的状态又回复：

　　—你不睡？

　　—等等。

　　段焱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一会才回复。

　　—有些事尽管你不理解也已经有了答案。没必要。

　　深夜里，漆黑的四人小屋有三处亮光，好像三个不同世界的窗口，被各自观望着。手机屏幕有些

　　苍白的微光映在杜仁脸上，涣散的眸子因为他的世界里透出来的抛弃与悲伤更加落寞和不甘。

　　段焱的话挺有道理，只是有点扎心。

　　—明天早晨九点，我带你去院里报到。

　　手机微震，杜仁抬眼看了看段焱最后一条信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