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有恙》白鹭双飞

112、探望

　　将祖母安置妥当后，宋锦煜就带我去见了一个人，我那个多年不见的爹爹。
　　记忆中的爹爹是个慈祥，朴实，黝黑，宽厚的人，虽然，那是我幼时的记忆，但我坚信，我的记忆是不会错的。
　　可如今看来，我的这个爹爹却是变得陌生了起来。他跟所有的做生意的人一样，满脸算计，满脸精明，而且，还有一丝浑然天成的谄媚。
　　我们还在远处，他就笑着走了上来，而且看见宋锦煜后，就笑得更是谦卑了。我看的是心里直泛酸，直不舒坦，但我知道，莫说是爹爹了，就是我，任何一个平民百姓，见到拥有滔天权势的王爷，也是会害怕，恭敬，讨好。
　　我快速收敛了一下自己不得体的表情，就笑着准备同爹爹相认，可爹爹却是直接就忽略了我。他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在我脸上匆匆扫了一眼，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宋锦煜的身上。
　　“王爷吉祥。王爷，这边请，顾某已准备好了酒菜，王爷请移步前去休息一番。”说着，爹爹就弯腰在一边引路了。
　　宋锦煜看了我一眼，我领悟了他的意思，却是悄悄拉扯了他一下，还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已不想主动同爹爹相认，而是想让他在同我相处的时候，主动发现我，认出我来。
　　爹爹很快就将我跟宋锦煜带到了酒楼。酒楼极其奢华，大白天的还亮堂着灯，而且看情况，整个酒楼应该都被爹爹包下了。
　　爹爹一直将我们引到二楼的一个拐角，才停了下来：“王爷，请。”
　　“有劳顾老板了。”
　　“王爷客气了，这是王爷您给顾某的薄面，顾某的本事都是您给的。”爹爹笑着说着同我们走了进去。
　　落座后，爹爹就招呼起小二哥开始忙碌了。
　　我坐在宋锦煜旁边，一个劲儿地看着他，想让他在意识到我赤裸裸的注视时，能够回眸看一下。可是显然，我在爹爹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他的眼里，心里，嘴上，都只有宋锦煜，还有他的“唯一”的宝贝女儿，顾念冰。
　　“王爷，小女那丫头，被顾某宠坏了，肯定给王爷您惹了不少麻烦。都是顾某教女无方，才让她在王爷您面前还是那么骄纵，跋扈。不过王爷，您放心，小人已书信狠狠教育了她一番，她是再也不敢对您不恭敬了。”
　　爹爹说着的时候，一直笑着，笑得像是裂开嘴的向日葵，看的人心里直抽搐。
　　宋锦煜淡然自若，喝了一杯茶，才说：“顾老板那里的话，念冰她是您的掌上明珠，自是得了您的真传，所以本王并未从她那里得到忽视。顾老板就不要太过顾虑了。本王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对好人，从来都是宽容，对恶人，也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爹爹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跟刚才一样笑容可掬了。
　　“王爷您说的极是。对于恶人就是不能纵容，对于好人就是要格外关照。像顾某，可是得了王爷您的关照，才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王爷您就是顾某的大贵人，顾某对您恭敬有加，恨不得天天匍匐在您脚下，给您叩首以谢恩情。”
　　宋锦煜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到底是生意人，说话时刻在讲条件。说吧，顾老板这次是想让本王帮你做什么事？”
　　爹爹让宋锦煜帮他做事了吗？我怎么没有听出来？
　　但爹爹的表情又证实了一切：“王爷真是个爽快人！那顾某就直言不讳了。实不相瞒，王爷您也知道小女那性格，真是没办法恭维。顾某在此求王爷您能给她一条生路，让她能一直在王府安安然然地生活下去。”
　　宋锦煜把玩了下茶杯，反问：“不知道顾老板可准备好了筹码？”
　　爹爹闻言，急忙说道：“这个是自然的。王爷您看！”
　　随着爹爹拍了拍手掌，就有八个小厮模样的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面一应盖着黑色的软布，一看，就知道它下面的东西很重要。
　　果不然，爹爹说：“王爷，这些东西不成敬意，还望王爷您笑纳。”
　　随后，那八个小厮就很整齐地揭开了黑布，就见清一色的金元宝，整齐有序地摆在托盘中。那金灿灿的颜色，看得人真叫一个眼花缭乱。
　　“顾老板，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爹爹感慨一笑：“一生所有，皆为小女。小女只要过的好，顾某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服气，问道：“顾老板，您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吗？譬如您的双亲，兄弟，或者其他人？”
　　爹爹几乎是没有半分思考，就说：“夫人说笑了。我顾某人就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只是不幸啊！良妻早亡，就只剩小女一人相依为命了。”
　　我听罢，心已经揪起来了。爹爹说他只有顾念冰一个孩子，那我呢？我算什么？
　　爹爹他只有一个妻子，那我娘呢？她又是谁？还有祖母，那个日日夜夜呼唤着爹爹小名的祖母，她呢？她又是谁？
　　我跟祖母日日夜夜思念着爹爹，可爹爹的世界里却早已没了我们，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啊！
　　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妥协，也不想误解爹爹，于是又说：“顾老板如此一说，当真是让人感慨啊！若是世上的爹爹，丈夫，儿子，都像您这么有担当，有责任，那么就不会有那么的妻子同人分享丈夫，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孩子没有父亲疼爱，亦不会有那么的母亲，有子不能相认。您说是吗？”
　　爹爹听后，面不改色说：“这位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到底是世事难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知道问题到底是什么，谁也不能只看结果不想过程。就像是做生意，不能只为了获得钱财，就昧着良心做事，那样，路是走不好，走不长的。”
　　我听罢，心堵得越发厉害，情不自禁就说：“那也不见的吧，顾老板？我是看见有人抛女弃母，却能安享太平，荣华傍身。您说，这算什么呢？因果报应吗？”
　　爹爹稍作寻思，就说：“世上有太多的事一开始都是美好的，可是随着时间，总是会慢慢变了味道。无论是谁，无论是因为什么，总要经历世事沧桑。不管他是抛妻弃女，还是抛女弃母，总是他的选择，旁人管不得，顾不得。”
　　我的心口怄着的那口气，终究是发泄不出去了。我想大声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跟祖母，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像是嘴巴被缝住了一样。
　　宋锦煜在我沉默的时候，同爹爹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爹爹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但宋锦煜说他还有事，我们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坐马车，而是并肩走着。因为是白天，昨夜还下了雪，所以道路上的人很少很少，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掩盖掉京师的繁华。
　　宋锦煜后来拉住了我的手，我便由着他了。反正我们之间的话已经说开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宋锦煜问我：“为什么不挑明了说呢？”
　　我凄凉一笑：“有那个必要吗？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那怕我问的那么明显，他都没有一点儿反应，我又何苦戳他的心窝，令他不高兴呢？再说了，倘若爹爹真的不忍心，这么多年了，他总该有一次，想过找机会去看望一下我跟祖母。他既然能做到如此决绝，就说明他早已将我们忘记了。”
　　宋锦煜紧了紧拉着我的手：“阿福，本王会给你想要的生活，也会给你想要的安全。不要难过了，过去的事再放在心里，伤害的只能是自己。阿福你在本王心中可是一个很积极，很乐观的人，总不会这次想不开吧？”
　　我笑了笑：“王爷您可真看得起我。我只是怕死而已，您却偏偏没有说。”
　　“怕死是人之常事。不仅是你，本王，天子，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活着，他都在怕死。说自己不怕死的，是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何为死。所以，本王一开始就没有因为阿福你怕死而看低你，相反，本王因为看到了你对生命的珍视，对局势的洞察，以及能伸能屈的样子，才打心眼里欣赏你。”
　　宋锦煜可真是会说话啊，听听这话说的，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里。
　　“王爷，您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不会是在逗我笑呢吧？”
　　“关于生死的事，是能开玩笑的吗？本王也怕死，所以本王喜欢怕死的你。但本王又不是因为你怕死，才喜欢你。听明白了吗？”
　　这话说的也太拗口了吧？一会儿说是因为我怕死才喜欢我，一会儿又说不是因为我怕死才喜欢我，那他到底是喜欢我怕死，还是不喜欢我怕死？还是说他喜欢我是因为其他的事？
　　哎，这种要靠脑力才能辨析的话，我是一点儿都不擅长，也不想费这个心思。
　　“我明白啊，很明白。”
　　但宋锦煜却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说：“不见得。”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我真的明白了，真的。”我着急地就想向他解释，他却依旧笑着说，“阿福，你只要相信自己，相信本王，相信我们的未来是美好的，就足够了。”
　　我听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心里却是开始了慢慢的筹划和幻想。我跟宋锦煜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我们的生活是在王府？还是在青山绿水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