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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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君当如玉，温润淡然。君当如竹，韧而不屈。风过不折，雨侵不坠。躯有节而少蔓枝，数丈傲骨通透，叶似利剑。”刘连城直直地盯着端坐在木轮椅上的男子，目光耐人寻味。
孟九似没察觉到一般，烫杯，过水，点茶，素腕于茶器间辗转，一派清风皓月。素净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不适，星眸顾盼间，便已备好了两盏香茶。
递过一杯茶，刘连城接住。孟九淡淡一笑，“好久没给人煮茶了，将就喝吧。”
孔雀绿釉青花瓷杯里是上好的明前金丝红茶，细嫩的幼芽在杯底舒展，叶边的金丝脱落，浮在清澈透明的茶汤上，说不出的馥郁沁香。连城浅啜了一口，只觉滋味浓厚，苦涩的余韵萦绕舌尖，久久不去。
“滇西名茶，产自云南高原。”
孟九拱手，“厉害。”一笑，云淡风轻。
“北国天寒，好茶极少。像这样的名茶喝过一次，自然是此生难忘。”连城眼神暧昧地在孟九身上打量了一圈，才放下茶杯，仰身靠在背后的软裘上。
孟九抚过手边的轮椅手把，任耳边的嘈杂声响过苍穹，也惊扰不了他眉间一丝一缕的平淡。“难得大王还记得。”
“叫朕皇上。”连城闭上眼，不再看着孟九。
而孟九却例外地抬起了眼，正视着眼前这个锦裘战甲裹身，王者之气满膛的“皇上”，“战争还在继续，现论输赢还太早。”
“小九，西漠，你喜欢我唤你哪个？”连城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孟九一时来不及反应。
“……”
“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九儿？
连城的话挑逗意味太强，连两人身后的随侍都不禁脸红起来。而孟九神色不变，只是背脊突然挺直，眼睑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好好做你的藩王不好吗？这大汉江山，从来就不是你的。”
连城猛地睁开眼睛，如虎狼般死死盯住孟九，“只要你帮我。”
孟九微叹，再抬眼，竟是深入骨髓的恨意，就这样毫不掩饰的发泄在刘连城身上。
“西漠，你就那么恨我？”
“是。”
连城忍不住重又闭上眼，一声叹息，淹没在云子落盘的叮当鸣佩声中。茶盏旁，是一套香榧木棋具，孟九白麾赛雪，执黑子，连城黑裘如夜，执白子。此时纵观下，白子手握大片江山，步步为营，俨然一片大好形势。却在西北一角，一直被白子紧压着的黑子反咬了一口，“啪嗒”一声，就断了白子求生的后路，接着三点两去，博弈间，竟是黑子步步紧逼，白子仓皇回逃。终于，孟九落下最后一子，让连城的大好江山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来人，送九爷下去休息。”
“连城，落子如打仗。如此，你还想要这万里江山吗？”
“都聋了吗？！朕说了送九爷！”
“连城……”
广袖一挥，茶具棋子随着连城的蓬勃怒气一起朝孟九身上砸去。茶水很烫，棋子很硬，连城的怒火迎面扑来，像是要焚烧了自己直至化为灰烬。
连城一把揪住孟九的衣领，面目阴冷，“江山？就算我得不到，也要叫他繁华尽败，生灵涂炭！”
说完，便甩下孟九和一众随侍，怒气冲冲地走了。
孟九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和茶叶梗，想起刚才轻易便被挑拨起情绪的连城，有些想笑，却发现嘴角怎么也弯不起来。
当夜，将士来报，汉武帝的北征大军势如破竹般直取北国而来，卫青任总元帅，扬言，不破北国誓不归。连城震怒，加调十万兵马，阵前助攻。
寒风肆虐，楼外的白菊已尽数凋落。从开到败，在孟九眼中不过短短月余的时光，在花看来，竟是一生而过。好在，它盛开过，美丽过。自己，却一直都在苟延残喘，坐等一年老一岁，老不过年华赘长，空蹉跎。
想来，来到他的北国，已有月余了。自从半月前拒绝了他，便再没得他召见过，自己也被软禁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中，唯有高空孤云相伴。孟九苦笑，还怕自己给卫青通风报信不成？连城啊连城，你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
大风，吹乱了孟九的发，吹散了孟九的衣，也吹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彼在院中，遥遥相望。四目交缠，孟九努力让眼中除了淡漠，还是淡漠。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孟九转着轮椅缓缓向屋里走去，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时，自己已被连城紧紧抱在了怀里。
“天这么冷，却穿这么少。我北国还亏待了你不成？”连城抱着孟九，一步一步走回屋里。
孟九静静地窝在连城怀里，没说话，没反抗，只听着，那一声声从连城胸膛里传来的有力心跳。
锦裘玉马雕弓，塞北西漠狼群。曾经，这些美好的场景，这种旺盛的生命力，都是自己最奢望的。而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他都有。“连城，卫青的大军就要到了吧。”
“嗯。”连城紧紧抿着嘴唇，像是怕一张嘴就会泄露什么似的。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砰！”连城一脚踹开里屋的房门，力道之大把房门上的窗格都震碎了。连城将孟九放到床上，一俯身便压了上去。
“我最后问你一遍，留下帮我，可好？”连城压在孟九身上，心跳得很快，只是那眼神，却越发冷了起来。
“不好。”孟九的回答，平淡的让人觉得恼火。
“是不愿留下，还是不愿帮我？”
“都不愿。”孟九的眼中，除了冷，便只有恨。从来不知道，淡漠如自己也会有如此毁天灭地般的恨意。只因为欺骗？
连城记得，自从沧州一别后，再相见，孟九看向自己的眼中，便一直燃烧着这样一股恨意，恨不得拆他的骨，拨他的皮，喝他的血，啖他的肉。原来，优雅出尘如天上仙的九公子，善良侠义赛活菩萨的释难天，也会有如此强烈，天地不容的恨。那能让他这样“唯一”恨着的自己，究竟是该笑还是该哭？
看到如此冷漠的孟九，连城忍不住更贴近了些，凝眸注视着他，道，“你可以不帮我，但一定要留下。”
“若我死都不愿呢？”很平静的一句话，却带着滔天的恨。
“那我就杀了你。”温柔的语气却说着狠戾的言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战·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