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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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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道长看见笑封君,不由得想仰天长叹,这墙头翻了一座又一座,新的挖掘不出便开始往前翻。这所谓初恋,其实不过是少不更事被人拉了下小手,一个不小心就春心荡漾遗害千年了。笑封君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伊对白毛道长那是又爱又恨。爱他这身上的白毛长了千八百年仍然柔嫩如新生,恨他有了无数数新欢便忘了曾经一条条的沧水。
龙老爷的心情这是复杂又复杂。想伊每天在某人的墙头上辛勤锄草,仍然免不了放进来些漏网之鱼。拔草,是门艺术活,这要是搁从前,龙老爷便是暗讽明吃醋的说几句,某白毛道长看在两人的情分上多少会有些收敛。但现如今,这白毛道长对自己那可谓是就算你占据他全部视线,他也能神游物外当没看见。
这是一种消极的非暴力不合作,龙老爷很头疼,他宁可与之相杀也不愿他一句话都不说。当彼此吐糟挤兑成为生活的一种必需,某一天对方突然不跟你玩了,这种上瘾之后却得不到纾解的感觉其实很难受。龙老爷这时候其实已然想明白,白毛道长断不可能跟仙凤私奔,毕竟以他多年的了解来说,白毛道长就是爬墙,也是爬得光明正大从不搞什么暗度陈仓。然而,误会这种东西积累下来最终爆发,必定是因为老天不肯给人解释的鸡灰的。
就好比现在的处境。
龙老爷心里刚放平了一个醋坛子,又一个更加茁壮的醋坛子长成了。
白毛道长瞧着龙老爷脸上阵黑阵白的表情,突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那边的笑封君,手腕一扬,一团柔和光芒将之包裹,“剑子,多年不见,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白毛道长心里一个哆嗦,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起鸡皮。但他鸡皮还没完全形成,笑封君就朝他伸手了,“我现在主要负责妖世浮屠对外的各大交通要道的安全,当年我们在集境道心湖相识,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我仍然想和你在道心湖一谈,你,可愿随我来?”
白毛道长瞥着龙老爷满头满手的青筋乱爆,知道伊的龙吼快要出口,为了腹中孩子着想,顺便让龙老爷知道,即便白毛道长退出墙王争霸赛,那也不代表他的粉红小桃花全被戳碎了。
白毛道长跟着笑封君消失之时,龙老爷没有怒吼,只是或悲或无奈的唤了一声:“剑子……”这一声让白毛道长一个趔趄,当下后悔,想着无论怎么着,大家在一起也是几百年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他误会自己和仙凤私奔,兴许当初自己也误会了他和福寿螺大师。毕竟当时的大师也和自己一样功体全失,也许自己去的时候正巧是福寿螺大师在池子里泡久了身体发软,龙老爷完全是出于朋友情去搀扶。
这么一想之后,白毛道长背了不少日子的包袱落地,一转头就想奔回去跟龙老爷说,“我不走了,咱们还是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可惜,他一转头就瞧见穿越通道关闭,白毛道长眨了几下眼睛,直叹:“命运多弄人。”笑封君在这时候又在背后唤他,白毛道长想着今天说也是说,明天说不还是说嘛。只要两人的情分在,等他和笑封君谈完也不迟。
不得不说,白毛道长有时候颇有点得过且过。总想着今日不行,还有明日。却不知,世间有句至理名言叫“今日事今日毕”,有些事,过了今日,便再无出口的机会。
道心湖故地重游,经过圣踪反水深刻教训的白毛道长仍旧不长记性。笑封君趁其不备,一刀子给他来了个对穿的时候,贴着他耳朵说了很多话。白毛道长一句一句听得无比清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做对比,间或插一句:“笑封君,你说的情话真是连龙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啊。”笑封君一怔,忍不住又把刀子往里捅一些,白毛道长一只手拍在他肩头,低低道:“你别不信呀。像你说的‘我才是你的心魔’之类的话,换了龙宿,伊一准摇着扇子,柔情无限的边转圈圈边用饱含感情的儒音深情阐述为‘剑子,吾心本是那孤高傲世之明月,却为了汝这豁然荒地上一棵狗尾巴草而坠入无间……’”
白毛道长的话到这里突然哽住,不是他换角度思考编不下去言语枯竭,更不是他被笑封君划拉开来的伤口痛得不能言语,只是,他忽然非常想念龙老爷了。
而苦境心碎如风中雪的龙老爷正一个人站在豁然之境那倒塌数次又重建越来越富贵看不出半点蘑菇样的亭子里吟风弄月。
酒杯倾在桌上,透明的酒液流出来,一点点爬到白玉琴座边。龙老爷的手指一弹,不成曲调的闷响之后,苦笑:“汝也是寂寞了吧。”正一个人悲伤逆流成河之时,不远处响起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龙老爷心里一动,手指轻拂白玉琴,这与箫声合奏惯了的琴音竟与这木鱼声完美的融合,谱成一曲不该来的悲歌。
白毛道长命不该绝,危难时刻总有贵人相助,还个个漂亮帅气,这当然是题外话。这里要说的重点是,白毛道长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也丢了另一条命。他摸着彻底失去动静的肚腹,下半截白色长衫全被血水浸润。鸦魂很惊奇,想着这白毛道长虽然伤的是肚子,但自己已经将伤口包扎完毕,怎么会还有这么多血流出来?鸦魂想给白毛道长把把脉,却被道长拒绝,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白得吓人。虽然伊一直觉得这孩子来得挺不是时候,虽然伊一直担心自己四处奔走四处打怪会影响孩子的成长,但伊一直相信有着儒道两位先天血脉的孩子必定也是个小强体质,当初推弃总沙化都没事,现在怎么刀子一戳,就没了呢?
白毛道长想不明白,他想去找少艾,走了几步,想起少艾都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回了,兴许这辈子早变成只黄鼠狼了也说不定。于是他又想起素还真,但要见素神棍必须得先回苦境。鸦魂本想劝他身体养好再走,甚至免费送他去南风公司新开放的穿越神柱,无奈白毛道长害怕时间耽搁的越久,自己的孩子越发难保,坚持现在就去。鸦魂只好呼啦啦吹口哨,唤了大批黑压压的乌鸦抬着顶软轿飞到洞口。白毛道长挥去头上一把黑线,对鸦魂恩人说了一句话:“兄台,你实在太油菜了。”
鸦魂不以为意,递上一张名片,“我就喜欢四处结交名士,有事说话。”白毛道长低头一看:“残宗集团分属乌鸦运输公司”。
这乌鸦轿子一直抬着白毛道长穿过神柱,飞进苦境。溜达数圈后,白毛道长却没找着素还真,他满头满身的冷汗,若不是靠着身下尽职的乌鸦,只怕早在荒山野岭里趴着动弹不能了。
白毛道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决定先回去找孩子他爹,怎么着孩子爹也是个博学多才的能人。常挂嘴边的口头禅之一就是:“龙宿学艺,何事不精?”如此想来,这医术应当也还是可以信赖的。
这乌鸦群飞到疏楼西风上空悬停,白毛道长刚一低头往下看,就见着让他永世难忘的镜头。
如果说夜山归元池是一场可以解释的误会,那么现如今龙老爷搂着福寿螺大师亲吻对方的举动又该如何解释?白毛道长只觉得自己腹中的绞痛越发沉重,心口更是如逢雷击,一个支撑不住,便从那高高的乌鸦轿上摔了下来。
龙老爷听见动静,一抬头只看见一群乌鸦作鸟兽散。福寿螺大师涨红了脸颊,跟着四处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龙老爷有些狐疑,随即搂着福寿螺大师道:“大概是乌鸦抢食,弱者掉下来了吧……”
福寿螺大师点点头,扯着他衣袖道:“还是进屋吧……外面人多。”龙老爷一笑,答应着拉了福寿螺大师的手进屋。
趴在草堆里的白毛道长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整个人如坠冰窖。他在草堆里从头天早晨趴到第二天晌午,一直没人发现。全身无力的白毛道长费了好半天力气才把手放到自己肚腹之上,他在这时候已彻底明白,自己的孩子确实被笑封君那一刀子给捅伤,接着,被龙老爷再一刀子捅没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这时候响起,白毛道长已没力气去关心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待听到对方的惊呼时,才猛然惊醒。
仙凤扑了过来,跪在他身边,除了哭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这些日子龙老爷身边发生的事,她看得一清二楚,正惆怅不知该如何告诉白毛道长,一个转眼却看见自己的亲娘满身血污的躺在西风门外的草堆里。
“先生……”
白毛道长想摸摸仙凤的头,却使不上力,“麦哭,不值得。”
数月后,白毛道长依旧一派仙风道骨的回了豁然之境。龙老爷听说后,立刻赶到豁然之境,看着那亭子里站着的白衣人,手捧着茶杯,如过往几百年前一样喝茶望云,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压抑许久的东西即将喷涌而出。
“剑子啊……”龙老爷一声长叹,白毛道长回头,淡笑:“好友,多日不见,如此叹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