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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飞来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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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将军,营外有人找您。”
风猎猎,羽旄狂啸,天阴得彻底。
帐内,孟衍正独自擦剑,闻声收鞘,坐回主位。
“让他进来。”
帘子掀开,有一人大步走入。
那人相貌俊朗,身长体健,玄衣与抹额配得刚好,如琼楼一棵树,栽于巫山黑水间。
他停在帐内,眼神溢出坚定,有如千军万马的气魄,开口道:“孟将军。”
“少将!”孟衍惊得起身离位,“怎么是你?”
盛闻回道:“自当年岭南一别,我便再没见过孟将军,时隔多年,将军仍是老当益壮,模样不减当年。”
孟衍摸着口字型的胡子:“当年少将鲜衣怒马,风华正茂,如今也成熟许多啊。不知大将军现下如何?我记得他总咳得厉害。”
盛闻垂眼:“实不相瞒,父亲已于去年秋日病故,被安葬在了浮玉山,”
变故太多,孟衍听得一惊:“大将军他,过世了?!”
“是,追随父亲的将士们也被迫向冯忌投了诚,留在了山上,”盛闻突然抱拳,单膝跪地,“这也是我前来岭南的目的,我知将军心向陛下,遂欲投身于此,加入将军麾下,再为大燕建功立业。”
这一跪,孟衍实在受不起,连连搀着盛闻双臂:“快快起来,你是大将军之后,又与我同为三品武官,怎能跪我呢?”
盛闻不起,铿锵有力道:“孟将军,自陛下被架空后,我父亲就蒙上了反叛的罪名,什么一品大将军,什么千骑少将,这些虚名早已名存实亡。我不愿再顶着过往的荣誉,也不愿背负罪将之子的诬名,我想从头再来,还望将军能收留我。”
瞧他这般坚定,孟衍长吁一声:“当年我只为一介武夫,是大将军一眼选中了我,这才让我有机会追随其南征北伐,步步升官,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定要报答的。”
他搀扶着盛闻起身,继续道:“何况我更知晓少将领兵作战的能力,有你助我,自是如虎添翼,我求之不得,只是……”
盛闻看向他迟疑的目光,等待他说下去。
孟衍顿了顿再道:“只是我担忧,若你暴露名讳,仍以旧称领兵,我怕朝廷会……”
“请将军放心,从头再来自然是隐姓埋名,从一做起。”盛闻道,“将军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兵卒,不必特意照拂,论功行赏,论过处罚,一切按照军规来定,若我战死,黄沙埋了就是。打仗我最在行,我只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陛下效力,为大燕效力。”
孟衍松了松紧绷的心:“普通的兵士实属大材小用了,少将不妨从总旗做起,管五十人,日后立了功再升百户、千户、校尉,五品以下,不必入京见陛下。”
“一切都听将军的。”盛闻回道。
孟衍问:“那你可有想好名字?”
盛闻答:“李然。”
孟衍点了点头:“看来少将,哦不,总旗是早就想好了。如今越氏内部动荡,局势不安,我军最重要的便是守好边塞,日夜轮值。其次则要□□,当下正值春夏交替,我军也需帮当地百姓务农,播种插秧,割草采果。具体事由,就看总旗自己对下属的安排吧。”
打仗、耕作,这都是盛闻练出来的本事。
“将军,说起务农,我还有一事相求。”
孟衍道:“但说无妨。”
盛闻正色道:“听闻岭南荔枝最负盛名,我想向将军讨要一片荔枝林,亲自摘取送人,就当是我买入了,至于要价如何,将军从我的军饷里扣除便是。”
“扣你的军饷?”孟衍笑了笑,“荔枝名贵,若你官职不升,怕是要扣上三五年。”
“莫说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亦可,”盛闻也笑了笑,“千金难买心头好,千金散尽还复来。”
荔枝林的虫蚁甚多,盛闻被叮了一身,他不放心别人摘取的,便用布条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然而又会热得中暑。有将士和果农说要帮他,他也不允,自己去林面朝南的树梢,那里日光足,树木高,果肉最甜,同时摔下来也最疼。
就这样,日复一日,盛闻总亲自摘去,摘来的也不立马运输,挑挑拣拣,拔掉叶子,再抓走虫子,选出最红最大的果实。荔枝易坏,不能耽搁,他忙得不可开交,以最快的速度装上马,再写封信,让驿站的人送去,送去他朝思暮想的天京。
新的总旗上任,下面的兵士各是不服,纷纷言,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上来就管五十号人,不过看李总旗结实的身材和挺拔的气势,也知道是万万打不过的,过过嘴瘾,骂两句就算了。总旗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懒得理会似的,但军队里不乏体壮的汉子,动手动脚,吵嚷着要和总旗比试,没想到李总旗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打起架来轻轻松松,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很快就制服了几个惹事的头子,旗下自此再没人敢惹事生非。
每日操练队伍,盛闻得心应手,他似乎天生就是会带兵的人,旗下的兵士在彻底被他打服以后,变得整齐有素,每次训练都是第一。
操练间歇,盛闻更是会抬笔写信,他知道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被人珍藏,便琢磨着,思索着,把心里的万语千言,凝聚在这一封有限的信纸上,他也扮演李然太久了,唯有写信的时候,才能做一回盛仲岭。
一封又一封信,一轮又一轮月。
转眼两年多过去,越氏动荡太久,边塞逐步紧张,战争的烽火一触即发。
但让盛闻更为紧张的,是一张来自浮玉山的字条。
落笔人是伯川,浮玉山的寨主。
——仲岭,山危,速回。
大哥未写缘由的字条,像给了盛闻当头一棒,这的确是盛观的字迹,他来不及多想,向孟衍赊了假,同时立下了军令状,表示在一定期限内必返军营。
孟衍也准了,他知道盛闻归心似箭,便让他速去速回。
盛闻骑了匹最快的马,连夜向北赶去,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本来一个多月的赶路时间,硬是缩成了十天。
临近浮玉山,盛闻就已望见一片乌泱泱的人群扎营山下,身着藤甲,刀戈备齐,高举写着“燕”字的大旗,寒风凛冽,旗动人不动。
那是朝廷的官军,大军再度压山,盛闻心感不妙。
去年送容栩下山的那条小路,算是一条密道,不论浮玉山怎么被包围,那都是一条后路。
盛闻悄然靠近,密道果然没有被围,他偷溜上山,一路狂奔。
再次回到浮玉山,人间已是秋色,落叶飒沓,满目衰败。
远方战鼓喧天,山鸟飞绝,一路上的土地被染成黑红,树上树下都是碎了的血肉。
跑上山,迈进牌坊,盛闻一眼瞧见了元枞。
元枞亦然,两年未见,此番见到盛闻,他是又惊又喜,提着剑大步跑来,衣服上染着血色,星星点点,一看便是刚打完仗。
“二少主!你怎么回来了!”
盛闻急问:“我不是叫你留在此处,照顾好全山上下吗?”
元枞委屈:“二少主,是朝廷他们不信守承诺,又派兵攻山了!”
盛闻双眸放大:“什么?”
元枞再道:“朝廷他们打着剿灭山匪的旗号,二话不说冲上山,杀了我们许多人,连村民都不放过,我们抵抗了十多天,已经打不下去了,当初追随大将军的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除了我手里还剩一千余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盛闻心慌意乱:“之前大哥不是已经签过招安令吗?为何会这样?”
元枞心中来气:“二少主可还记得天京的府尹大人,名为温尚?”
“记得,”盛闻斩钉截铁,“他是旧臣,对先帝忠心耿耿,更是一心向着陛下。”
元枞叹了口气:“温大人死了,尸首是在我们浮玉山发现的,冯忌一口咬定是寨主违反约定,派人杀害朝廷命官,这才派兵说要剿灭我们。”
得知温尚已死,盛闻大惊:“是谁杀的?”
“将士们早已解甲归田,又有谁会干出此事?”元枞辩解,“我看是阉贼冯忌自己演了把好戏,玩一出借刀杀人。”
盛闻不解:“这不合理,温大人是天京府尹,何来的理由路过浮玉山?”
提到这些,元枞气得一扔长剑,狠跺了下脚。
“二少主下山太久,有所不知,去年春日宴上,冯忌当众罢了温大人的职,还将其逐出了天京,温大人一气之下,在宴上顶撞了他。后来温大人的外甥,也就是现下的天京府尹,科考名列榜眼的梁严,怕温大人被其报复,连夜派人带温大人绕了远路,但不知怎么,温大人还是失踪了,等再度发现时,尸首就到了咱们这里,隔了太久,血肉都模糊了。”
盛闻洞悉,定是有人和冯忌联手,嫁祸给浮玉山,一来铲除政敌,二来倾覆山寨,以解心头之患。
他早该想到,冯忌一向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便怒火中烧,捏紧了拳头。
元枞一转忧虑:“二少主,您快想想对策吧,后山还有几千名老弱妇孺,他们都是将士们的妻儿,和附近逃难的村民,手无寸铁,一旦落入敌手,难逃一劫啊。”
这也是盛闻最担心的,他尽量保持冷静:“大哥呢?他人在哪儿?”
“寨主就在山神殿内,也正焦头烂额呢。”元枞回道。
盛闻抬眼,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大殿冲去。
殿门被推开的刹那,盛观眸子亮了一瞬,明明看到了希望,却强装着不露狼狈。
“仲岭,你回来了。”
盛闻顾不及作揖礼,大步上前:“大哥,你可有大碍?”
“不碍事,”盛观冷言,仍摆出寨主风范,“你一路奔波回山,实在辛苦。”
盛闻直问道:“前山战况如何?”
盛观似乎还想做做样子,避重就轻道:“无妨,只是连战了几日,早已没了军纪,该整顿下了。”
盛闻开门见山道:“温大人的事,我都知道了。”
盛观愣了半晌,背过身去,自惭形秽:“仲岭,温尚并非我所杀,你要相信我。”
“大哥,我相信你,但我相信是无用的,”盛闻静下心道,“温尚是被何人所害,这事已经不重要了,朝廷一口咬定,我们百口难辩。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山寨的将士和村民,他们一旦被抓,不是被连坐处置,就是发配边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你说的这些,你以为我不明白?”盛观一甩长衣,“元枞骁勇,却也难挡官军铁骑,田圭小慧,遇大事便慌了手脚,这就是我紧急召你的原因,军营里死伤惨重,士气低迷,唯盼你有一线生机扭转乾坤,毕竟……”
话到此处,他低下高傲的头颅:“毕竟他们都听你的。”
盛闻心中微动,讲不上话。
盛观无奈锁眉,当初夺权时的气魄万里,就像一场笑话,这山寨落到自己手中,或许真的错了,可他心有不甘,绝不会面露半点愧意,尤其在盛闻面前。
然而盛闻却安慰道:“大哥,你尚无领兵经验,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人中龙凤,何况冯忌阴险狡诈,朝廷苍黄反复,你莫要因此自责。”
盛观无奈掏出兵符,道:“当然,你未曾签过招安令,此事便与你无关,你若不想管,也在情理之中,你下山就是,我不拦你,只是山寨走投无路,实在无计可施,倘若你还顾念旧情,愿意出手相助,便接过这兵符吧。”
盛闻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次临危受命了,可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把握。
一千人,这是浮玉山仅有的兵力。
这场仗,打了也是死,不打也是死。
山寨毫无胜算,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可盛闻想起父亲临死前说过的话,父亲要他照看好这里,照看好每一个人。
离山的路就在身后,但盛闻连头也不回,即便败局已定,他仍接过兵符,一行军礼,硬着头皮道:“大哥,你受累了,作战一事就交由我罢,只要我还活着,定不叫阉军踏山一步!”
盛观欣慰,这是他第一次对着盛闻微笑:“好,有你在此,我安心,将士安心。”
是夜,风高月寒,营帐微亮。
仅剩的一千残军瞧见盛闻归来,欣喜万分,全都围了上去。
盛闻命人宰了羊,热了酒,围坐在火堆旁,讲着山下的故事,说岭南的风景有多漂亮,荔枝有多鲜美,他把能说的都说了,每到动情处,都要举杯痛饮一碗酒。
将士们也都心照不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二少主,再来一碗!”
“二少主,去那么久,想没想我们?”
“二少主,以后要是成了家,记得请兄弟们喝喜酒!”
听着熟悉的嗓音,盛闻心里酸痛,瞒了很久才坦露实话:“实不相瞒,今日能与诸位畅饮,其实另有原因。”
元枞放下酒盅:“二少主,将士们都知道了。”
盛闻愣了半晌。
将士们七嘴八舌:“明日官军要大举进攻,咱们守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决一死战了。”
盛闻本不敢直视大家,却在此刻抬眸:“你我明日皆危如累卵,诸位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招安令都签了,不还是落得这个结局!”
“就是就是!都是追随盛家的儿郎,又怎能临阵脱逃?”
“没错!大将军护了咱们半辈子,也到了咱们报答大将军的时候了!”
盛闻鼻尖泛酸,倒满一碗酒,站起身,豪爽道:“好!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诸位生为人杰,仲岭在此敬诸位一杯!”
说罢,他在众人的呼喊和掌声中一饮而尽。
酒是酸的,辣的,苦的,像是粟米的泪,闻不到一丝香气。
这是壮行酒,或者说是断头酒,一碗下肚,灼得五脏火痛。
众人没有喝多,更多的是欢声笑语,没人谈论明日的战场有多凶险,而是说着昨日的屋舍有多温馨。
盛闻起身,离开军营,沿着台阶走下,站在一片树林外。
这里能隐约听到将士的朗笑,也能听到风声的哀戚。
月色迷人,盛闻眼中模糊,他站了很久,恍惚了很久。
天上星斗璀璨,不知哪一颗是父亲,哪一颗是母亲。
“父亲,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若是你在,又会怎么做?”
盛闻无助,呼吸都费力,那些他想见最后一面的人,都在难以触及的天涯海角,而眼下,全山的性命都压在了他的肩上,他无计可施,只能亲手带领众人走向深渊。
难耐,心瘁,无解。
“二少主。”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盛闻回头,只见几步之外,一位留着胡子的莽汉正站在那里。
元枞好奇:“你怎么不和兄弟们喝酒了?”
“喝得猛了,吹吹风,”盛闻掩盖心事,“找我何事?”
元枞走上前道:“二少主一走就是一年多,没想到回山第一晚,就是这种情况。”
盛闻无奈一笑:“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呢?”
元枞掂了壶酒,猛灌了一口,没擦嘴角,借着酒意道:“我跟了二少主多年,想趁着今晚,说说心里话,不然,万一没机会了,就……”
他憨实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犹记第一次遇到二少主时,我心里不服。那时我在大将军帐下,当个不起眼的兵卒,后被分到你的手下,而你那时也才十六。我是个孤儿,不记得具体年纪,大致长了你七八岁,自认为你是个毛头小子,带不好兵,便不愿听你的话,却不曾想过你非但不计较,还重用我,我这才有机会崭露头角。
“我对你逐步有了感激,却没有服气,虽然你打架远胜于我,但相比于我这身蛮力,你的拳脚里有着技巧,因此我还是不服。直到燕宫之变那晚,我跟着你夺下城门,再沿着天街扫荡,见你三刀斩下吕强,一路直捣汉阳宫,我跟在你身后,望着你带兵上殿的背影,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你的本领,并真正折服于你。
“再然后你被封为三品少将,我也跟着沾了光,哪怕后来逃进了浮玉山,操军、开田、劫货、分粮,山寨也被治理得井然有序,从未有一人提出异议。将士们都对盛大将军,对你心悦诚服,我更是对你五体投地,之后三年大旱,浮玉山更是收纳灾民,解决温饱,击退容申,这都是英雄所为,是我永远也学不会的。
“这些年跟着二少主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不管清白如何,好歹在史书里留过一笔,二少主,士为知己者死,元枞这辈子跟着你,从未言过后悔二字,大丈夫可断头不可断志,这不仅是我的肺腑之言,更是将士们的心里话,这壶酒,我先干了!”
元枞举着酒壶,酒液哗哗,浸湿了他的衣领,喝完之后,他猛地一摔,酒壶碎裂,示意全部干完。
盛闻轻嗤一笑:“你怎么讲起话来文绉绉的,跟云中似的。”
“二少主还跟以前一样,半句不离小公子,哦不,容司天,我看二少主是想容司天了吧,”元枞打趣道,“论文,我尚不及司天十中之一,论武,我也远不及你,唯有这颗忠心,还能和二位比试比试。”
盛闻朗笑:“你这五十步还敢笑百步,难不成你就一点没想青萝?是谁以前天天吵嚷着,要我带他去天京提亲?我一说真带你过去,你反而缩了胆,步都走不稳了。”
元枞挠头:“我答应过青萝,要亲手给她带去糯米,做些糍粑糕,以往糯米都没成熟,我怎能空手而去?今时不同往日,刚才那酒都是糯米酿的,我也该带着粮食去提亲了。”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小袋子,里面裹着糯米粒:“二少主,若你有机会,替我交给青萝,要说是我种的,不然她总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话里透露着什么,盛闻一听便知,便严肃道:“自己种的,就自己给。”
“我还留着两袋子呢,不然怎肯叫你抢了我的功劳?”元枞揶揄,“二少主,替我拿着吧,要是我还活着,可是要讨回来的。”
盛闻心中难忍,看着元枞硬是把糯米塞进了自己手里,他低下了头。
“糯米不沾水,能放一年呢,二少主定要亲自给她。”元枞郑重道。
糯米沉甸甸的,如山重,盛闻塞进了怀里:“我等你从我这里拿回去。”
元枞笑容不过一瞬,抬起头看天:“想来上一回,我们也是到了穷途末路,还是容司天站了出来,力挽狂澜,可惜这一回,他不在山上,我们连明日是什么天色都不知。”
说起容栩,盛闻一转柔和,他抬头,偌大的天际,谁也看不透,除了云中。
“云中博学,读过的书怕是比全山都多,他在山上时,就整日泡在书斋里,不然怎能一考就中……”
说了一半,盛闻霎时灵光一现:“等等,云中在山上时,不是让你们修过水渠吗?”
话锋一转,元枞不解:“是啊,动员了全山,修了一晚上呢。”
盛闻沉思,豁然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山不能动,水能动,我不能动,敌能动,那便以动制静,以水制敌。河水难引,但我们能引水渠啊!”
“二少主的意思是……改修水道?”元枞试问道。
盛闻点头:“这里是上山唯一的路,那就把所有水渠引到前山,水渠一旦汇聚,百川成瀑,一泻千里,便能轻易裹住泥石,冲垮山脊,拦路斩断,若官军再想进攻,重新铺路,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看冯忌也没这个心力,再来打浮玉山的主意了。”
“此计甚妙!”元枞眼前一亮,看盛闻的眼神又多了分崇敬。
盛闻喜上眉梢,仰头望月:“云中!我的好云中!你可算是无形中又帮了我一次!”
月过中分,夜已过半,喜悦不过刹那,盛闻再转忧虑。
“只是不知此刻动工,是否还来得及。”
元枞愣了愣:“二少主,那到底修不修?”
盛闻沉心,目光瞬时坚定:“不管了!元枞,立马派全军出动,天亮之前,必须完工!告诉他们,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元枞绷紧身子,高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