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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浴袍,云朵,无花果 ...

  •   第二百零八章浴袍,云朵,无花果

      提供客房服务的麻瓜服务员来得很快。

      德拉科立在卧室的门前,敲敲门,门很快开了一条缝。

      一个鼓鼓囊囊的洗衣袋被一截藕白的手臂拎出来,伴随着她严肃的声音。“德拉科,你得向我保证,不许往里看有什么。”

      “我保证。”德拉科莫名其妙地说,觉得这叮嘱多此一举。

      湿衣服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

      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她,究竟在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德拉科迅速将两个洗衣袋交给门口等待的笑盈盈的麻瓜服务员,给了她一堆麻瓜货币当小费,要求她加急清洗和烘干后,便重新关上了房门。

      窗外天色沉郁,晦暗不明。

      雨点正噼里啪啦地拍着窗户,在透明的玻璃上化为一道道溪流。

      少年裹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抓抓湿掉的头发,出神地望着那些在风雨中起伏摇摆的薰衣草的阴影,忍不住严肃地想:

      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

      赫敏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女孩——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儿,没等他想明白,赫敏就出来了。

      她牛乳般的脸颊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眼睛显得很明亮——亮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耳边,垂坠到肩膀上;一些细小的水珠正顺着发梢试试探探地往下逃,试图钻到地毯的花纹间藏起来。

      “谢谢,德拉科,”赫敏说,没敢再多看他,忙着小心翼翼地重新拽紧那身有些松垮的浴袍的带子,“洗完澡果然舒服多了。”

      “不客气。”德拉科轻声说。

      他目光沉沉地端详着她,觉得她此刻眼神躲闪的害羞样子依旧相当漂亮。

      于是他拿食指的关节敲击着自己的下巴,又忍不住观察和思考起她来: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

      然后他注意到,这个相当漂亮的头发湿漉漉的女孩,手里正举着一个笨重的、黑沉沉的古怪玩意儿,孜孜不倦地在墙壁上寻找某种四四方方的带孔的白色的东西。

      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能找到一些令他疑惑的东西,来干扰他的重大思考?

      “那是什么?”德拉科忍不住问。

      他看到她正扯着一根奇怪的黑线,似乎要把它连到墙壁上。

      “麻瓜吹风机——可以吹干头发。”赫敏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仍旧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浴袍上,而非他意味深长的脸上或者目光灼灼的眼睛上。

      “你知道吗?麻瓜们一点都不比巫师们差。即使没有烘干咒,他们也发明了不少省力的办法。”

      “能管用吗?”德拉科怀疑地看了那东西一眼,表示怀疑。

      “当然能。”赫敏笃定地说。

      最终,她转悠了半天,终于在卧室里找到了电源插座。

      德拉科跟着她进了卧室,看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张棕色的山毛榉木手绘花纹贴金扶手椅上,正对着一张路易十六新古典风格的铜鎏金精雕花卉纹饰细木镶嵌带镜梳妆桌,吹起自己的头发来。

      他立在她的身后,盯着她一本正经地吹头发的样子,依然无法宣称自己理解那个麻瓜玩意儿的工作原理。

      吹风机?那东西看起来相当笨拙。

      而且吵闹。吵闹极了。

      他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那个嗡嗡作响的麻瓜玩意儿,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她湿漉漉的头发,攥起了自己的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瞧下去了。他得走到浴室里,去冲他的热水澡。

      “冲热水澡”这件事,没有德拉科起先想得那样简单。

      实际上,这件事在今天变得相当复杂,甚至令人烦扰。

      然而——他真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会这样承认——他的烦恼与那些不便利的麻瓜洗漱用品毫无关系。

      扰乱他心神的,是浴室中浮动的某种微妙的气氛。

      对于一个戒备心十足、控制欲也十足的人来说,留意他的领地内的各处细节,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因而,一走进浴室,德拉科就敏锐地留意到了那些显而易见的细节:

      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热雾。空气中浅浅氤氲着某种令他陶醉的香气。花洒下的瓷砖上,还残留着点点水迹。

      他把身上的浴袍挂在门边的衣钩上,走进淋浴间,站在花洒下面,开始深呼吸。

      一想到几分钟前,她就站在同一块瓷砖上,被同一个花洒所喷出的水均匀地覆盖到身体的每一部分,他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更要命的是,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发现下水口那里还有一根她的长发在随波逐流。

      棕褐色的颜色,很漂亮。

      他忽然因此想到了她被雨水淋湿的打缕的发梢。

      那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滑落的水珠的离奇去向,免不了成为他脑子里持续思考的命题之一。

      对了,还有,她身上除了那条湿裙子以外,还能有什么——

      哦——他好像想到了。

      洗衣袋里除了裙子还能有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那件松垮的浴袍下,此刻可能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一丝布料存在了。

      怪不得她看起来那样紧张,一直在注意浴袍的系带!少年咽了咽口水,把水的温度调低了点儿。

      想明白这件事后,他总觉得今天那花洒喷出的水似乎特别热。

      难道淋浴间里在下开水吗?为什么热得他头顶都在冒着蒸蒸的雾气?

      洗澡的时候,德拉科脑内一直循环播放着某些“与赫敏·格兰杰深度相关但又绝不能让赫敏·格兰杰知道”的胡思乱想,直到花洒被关上,那些想法才暂停下来。

      于是,头发上滴着水的少年深深吐气,对着镜子里的人警告道:“保持镇定,你这个满脑子荒唐事的懦夫!”

      “你先前答应了她什么,你忘了吗?”他心不在焉地换上新的衬衣和裤子,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放规矩点儿,按照她的节奏来……慢慢来……不许做过分的事,不许让她紧张,不许吓到她……”

      就这样,他在心里不断念叨着他曾经对指环做下的许诺,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魂不守舍地打开了浴室门。

      打开门的时候,德拉科认为他已经勉力冷静下来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将径直走向客厅,无视掉那个女孩以及她那身危险的浴袍下的一切美好幻想。

      可才走了两步,那阵令人心烦的嗡嗡声就让他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只看了她一眼,他的理智就出走了,也可能出家了。

      喔,赫敏。她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张梳妆台前,无辜地摆弄那个“吹风机”,似乎想要奋力把自己的头发搞得蓬松起来。

      说不定,她一直坐在那里等着他过去;不对她打声招呼就去客厅,是不是不太礼貌?他抓紧了手中的那条毛巾,犹豫不决起来。

      也许他该亲自去替她把那根松松垮垮的浴袍带子再系紧一点;但也不能系得太紧,鉴于那身宽大的浴袍下的身体如此娇柔,应当被好好呵护。

      像犯馋的小狗那样,德拉科咽了咽口水,脚立刻不听使唤了。任性地循着那股专属于她的清甜味道,他不由自主地溜过去,企图嗅嗅她,在她的身边打打转。

      德拉科·马尔福——通身布满人性的弱点——从来就没什么意志力。

      他像个自认理亏的幽灵一样悄咪咪地站在她的身后,想要从镜子里瞧瞧她的脸,却不小心感受到那个邪恶的麻瓜玩意儿正在向外制造的热风。

      那股邪恶的热风,似乎把他的脸颊吹得更热了。

      可是,她吹了这么久的风,为什么她的头发还是半湿不湿的,并没有干爽多少?

      德拉科皱起眉头来。

      麻瓜们的生活太不方便了!这原本不过是挥一挥魔杖,施个烘干咒就能解决的事情!

      于是他用手死死地握着她的椅背,俯身冲她耳边大声抱怨:“这东西的效率太低了!”

      努力平复自己胃里翻滚出的那股奇异的紧张,他努力不去看她的松垮的浴袍的领口,更不敢去碰她浴袍的带子。

      “那是因为,我的头发太多了!”赫敏在轰轰的噪声里大声说,顺便从桌上的镜子看到了他。

      他的脸离她的脸很近。那双纯净的灰眸中奇异地泛着一丁点儿神秘的黯黑色,正定定地透过镜子凝视她。

      也许是由于光线的原因吧,他们两个人的脸颊好像都被抖动的烛光调出了红晕。

      又或许是因为这吹风机热得有点过头——它把他们的脸颊都吹热了。

      赫敏暂停了吹风机,还给他们一片清静。

      她与镜中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对视,想要替吹风机辩护几句。

      “事实上,如果我的头发像你的头发那样短,一分钟就吹干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对此表示严重怀疑。毕竟是麻瓜的东西,中看不中用。”德拉科只要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带上一丝挑衅的语气。

      比如说现在。

      她微湿的头发闻起来宛如梦想,德拉科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暗自叹息。

      总是这样。她一脸理直气壮地把他搞得心慌意乱,他却不敢对她做什么;最起码,他可以把火气发泄在这无辜的麻瓜玩意儿上吧?

      “哦?你不服气是不是?来——”赫敏不甘示弱地说,“你可以试试看!”

      他隐含着不屑的口气令她隐隐感受到某种不悦。

      他在不自觉间流露出了某种纯血巫师们的傲慢态度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欣赏这种傲慢态度——事实上她心里对此非常不服气。

      在逐渐了解自己男朋友的过程中,赫敏·格兰杰隐约体会到了德拉科·马尔福对于麻瓜们的那种毫无章法的矛盾态度。

      诚然,他对她这个麻瓜出身的巫师态度温和,毫无架子;可她总觉得,他只是对她——赫敏·格兰杰——态度温和而已;他只对她的父母态度反常地友好而已。

      她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对他们报以温和友好的态度,跟“是不是麻瓜”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他们一家似乎被他给明确地划分到一个“特殊对待”的区域里去了。

      对其他的麻瓜们——“特殊对待”区域以外的那些人——他可不是这样温和友好的个性。

      他更擅长拒人于千里之外。他骨子里对麻瓜们是缺乏好感的,但他并非对他们存有特别的恶意,而是以忌惮及漠然的态度对待麻瓜们。

      当然,假使他需要利用麻瓜们达成什么目的,他绝不排斥与麻瓜们交流,并且会毫不犹豫地变为世界上举止最为得体的人,彬彬有礼到足以令任何一个挑剔的麻瓜对他满意。

      对于麻瓜社会,他那种实用主义的思维很明显。德拉科·马尔福好像并不抵触麻瓜社会给予他的一切便利;同时,他更会对麻瓜社会所给予他的一切“不便利”,变本加厉地嗤之以鼻。

      然而,即使对于那些能够给予他便利的麻瓜世界的物品,他也往往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别扭的傲慢态度。

      他并不像是韦斯莱先生那样,有一双充满善意的好奇的眼睛,从麻瓜们发明的物品中看到“很天才”或者“很有意思”的一面;对他来说,麻瓜发明的物品从来只分为“勉勉强强可用”以及“完全是垃圾”两种。

      比如那麻瓜随身听、麻瓜磁带和麻瓜音乐,他总是说“勉强可听、还算凑合”;可实际上,他似乎对某些她推荐给他的麻瓜音乐很青睐,有一次还说溜了嘴,承认自己一整夜都在听着音乐入眠。

      傲慢又别扭的男孩!得给他扭转一下这种骨子里的偏见思维和习惯性的贬低态度,是不是?赫敏暗自想。

      这或许并不是他的错。从小到大,德拉科根本就没有太多机会,可以怀着一种平和的态度去接触麻瓜社会的一切,不是吗?

      想到这里,赫敏的语气积极起来。“来,德拉科,试试吧,麻瓜吹风机!”

      “等等——”德拉科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几分抗拒,“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不是好主意?你对麻瓜们的成见究竟从何而来?”赫敏回头瞪了他一眼,对他的这种固执的态度感到生气。

      可是他打湿的发梢正微微滴着水,颇具迷惑性,很难让人转移视线,她的火气陡降。

      “麻瓜们是危险的,”德拉科嘟囔着说,心不在焉地用手拨弄着她脑袋后面那些半干不干的头发,“你以为,《国际巫师保密法》是为了保护谁,麻瓜们吗?”

      “当然要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麻瓜了!韦斯莱先生的工作,不就是干这事的吗?”赫敏说,“他那个《麻瓜保护法》——”

      “那个倒霉条例完全是本末倒置!赫敏,你们学院那个‘差点没头的尼克’是因何而死的,你有问问他吗?或者,研读一下‘塞勒姆审巫案’,看看麻瓜们能有多残忍?”他反驳道。

      “即便是这样——”赫敏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不耐烦地说,“我认为一个小小的吹风机给不了你什么危险。”

      这会儿她忘了害羞,强硬地把他拉过来,按着他肩膀,迫使他坐在镜子前了。

      德拉科本该不会这样容易屈从的。

      用这种不靠谱的麻瓜东西对付他最在意的头发,未免过于冒险。

      他绝不该就这样坐下的。他的力气比她大,个头比她高,她浴袍下的细胳膊细腿——只要他想——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钳住它们,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心里。

      然而,刚刚在浴室想通的那件事,那点绮丽的猜测,她那身松松垮垮的浴袍,叫他无力反抗。

      太危险了。万一他反抗她的力气大一点,不小心把那浴袍扯开了,该如何收场?

      鉴于旁边就是床——

      “我给你吹吹试试。”赫敏强横地把他按在那椅子上,重新让那个麻瓜玩意儿嗡嗡作响。

      一股热风吹过来——生怕他的脑袋还不够热似的——她的手指正对他的头发温柔翻动。

      德拉科一动不动,像霍格沃茨的那些愚蠢的石像那样沉默又僵硬。

      比起她用功效未知的麻瓜玩意儿对付他的头发,他更怕她的动作幅度太大,给他什么机会,能亲眼证实他的猜想。

      梅林啊,那麻瓜玩意儿的嗡嗡声都快传到他的脑子里去了。她灵巧的手指似乎心怀叵测,不断在他的头皮上打圈波动,仿佛试图给他剧烈的心跳再提提速。

      她是故意的吗——故意想要逗他玩?他紧紧地盯着镜子里她的脸,发现她一派认真地吹着他的头发,带着一丝愉快的笑容,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镜子里他通红的耳朵。

      梅林啊,她抚摸他头发的感触,是浑身颤栗的享受,亦是甜蜜恼人的折磨。

      德拉科双手紧绷地抓着座椅的下方——逼迫自己千万不要伸手去抓她——大概在心里数了60下,头发竟莫名其妙地被折腾干了。

      “我说什么来着?”赫敏对德拉科的配合态度感到很满意,对于这争气的吹风机也颇为自豪。

      她微笑着问他,“麻瓜们的玩意儿,是不是还挺好用的?”

      “勉勉强强吧。”他还在嘴硬——盯着面前的烛台看——没注意到那女孩撅起嘴来。

      那慌乱跳动的火焰映照在他的瞳孔里,他压根儿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头发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德拉科像是被烛火给隔空烫到了,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蹿到了客厅里。

      他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发现两个麻瓜女服务员正冲他亲切地微笑着,手里推着一辆装载得满满当当的客房送餐车。

      德拉科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把洗衣袋交给客房服务员的时候,好像顺便向他们点了一丁点儿午餐。

      虽然对麻瓜们怀着天然的警惕,但此刻,麻瓜服务员们的到来,对德拉科来说,倒算是一种解脱。

      他总算能有点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而非一直在脑子里思考着卧室里重新传来的“吹风机”的声音了。

      在震耳欲聋的声音里,他指挥麻瓜服务员们把那些午餐和水果都摆到桌上,往她们手里匆匆塞了几张麻瓜货币,淡淡地说,“麻烦你们了。”

      那两个麻瓜服务员似乎对货币的面值很满意——甚至满意过头了。

      她们对视一眼,听到卧室里传来的经久不衰的吹风机的声音,上下打量了德拉科一眼,忽然冲他会心一笑。

      还没等德拉科弄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她们已经往洁白的餐布上画蛇添足地撒了点玫瑰花瓣;倒完了他要求的气泡水以后,还要主动给另外两个空杯子里殷勤地倒了点儿红酒;甚至于,她们手脚麻利地将餐桌子上的布巾叠成了一对交颈的天鹅。

      等她们把这一切都倒饬得尽善尽美——如同某个不太正式但绝对够私密的蜜月现场——说了一句“Bon appétit!(祝胃口好!/祝你好运!)”,而后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走之前,其中一个服务员还主动把一个“Ne pas déranger(请勿打扰)”的牌子替他挂在门把手上,冲他心照不宣地眨眨眼,贴心地带上了门。

      梅林啊,这好像越来越不对头了,德拉科把目光从门口移回来,盯着那对天鹅发愣,脸又慢慢地红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这样的浪漫氛围;实话实说,德拉科老早就在期待与她“单独地、正式地、浪漫地共进午餐”了——以情侣的身份。

      在霍格莫德开放日,他们会在三把扫帚一起用餐,可那大多数时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有时候会单独在把戏坊的阁楼上吃点东西,可那根本不够正式;在霍格沃茨,她也曾跑来斯莱特林餐桌同他一起用过餐,可那时候,两人因为过于担心黑魔王的事,压根儿没怎么享受共进午餐的欢乐。

      然而此刻,虽然那些糟心事还在他们的头顶上悬着,但毕竟,没有急迫到连午餐都吃不好的地步。

      只不过,现在只出了一点小问题,他的大脑子一直盘旋着她的浴袍。

      德拉科·马尔福自问跟“圣人”这个词完全不沾边,他脑子里的废料往往多到令人发指。

      当你有一个喜欢的女孩,你的身体又处于青春期荷尔蒙乱飞的状态,很难会控制住自己不乱做梦。

      只不过,德拉科很担心会吓到她。

      赫敏有时青涩得令人心生怜惜,有时又热情得叫人不顾一切。她总在“敏感羞怯”与“任性奔放”之间来回横跳,这叫他很难把握尺度。

      重生以来,德拉科自认在猜测人心方面有些心得。而偏巧,她却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不可预测的那类存在,她甚至比他心思深沉似海的祖父还要难以预测。

      不是因为她心机深沉,而是她能用她身上偶现的“格兰芬多式鲁莽”出人意料。

      在“亲热”这件事上,他压根儿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他干什么,是前进还是后退;或者说,她下一步会干什么,是贴近还是远离。

      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于扑朔迷离。

      唯一确定的是,他绝不想叫她害怕他;也绝不想因为当时的行为太过分,导致她事后对他再次避而不见。

      他绝不想搞砸任何一件有关她的事。

      他得慢慢来。

      因此,德拉科·马尔福往往竭力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生怕被赫敏·格兰杰发觉自己内心隐藏的邪恶想法。

      可是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诱人又顺理成章。他们被暴雨困在一座平平无奇又无法逃离的孤岛里,面前已经摆满了足以喂养她的食物。

      房外正黑云压城、电闪雷鸣。似乎他们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也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而她天真无邪地落入了德拉科·马尔福的私人领地里,浑然不觉自己面临多么大的危险,不仅偷偷藏着自己不能见光的明显的小秘密,还要不停地对他散发着讨人喜欢的香气。

      不可避免地,德拉科想起了图书馆的那张硬邦邦的红木桌子和那上面所发生的一切。紧接着,他联想到了隔壁卧室里的那张麻瓜酒店的床——不是最贵的那种床——但也绝不会让人抱怨它不舒适。

      然后他又该死地想到了橡树下他所发出的指环信。他保证不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保证自己规规矩矩的,保证按照她的节奏来。

      是啊,规规矩矩的,他恶狠狠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叹了口气。

      赫敏·格兰杰已经吹干了头发。

      她侧着耳朵听了听——客厅里悄无声息。

      德拉科在干什么呢?她好奇地溜出卧室,发现她帅气的男朋友正闲闲地坐在沙发对面的一张扶手椅上,靠在那圆桌边,散漫地翻动着一本麻瓜旅游手册。

      “哦,你弄好了?”他抬起眼皮看她,露出了一抹堪称腼腆的微笑。

      赫敏看着他那副无辜的样子,刚刚那些对于“德拉科对吹风机用完就扔”的怨念终于消散了一点儿。

      满室灿然的灯火烛光里,少年瞧着她泛着光亮的眼睛,手指在旅游手册的书脊上微微抚动。

      他慢悠悠地说:“我们的衣服没办法那么快就被送回来。我就随便叫了点吃的。我猜你可能饿了。”

      “是啊,我确实有点饿。谢谢你。”赫敏容光焕发,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对着那张桌子上的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杯盘碗碟扫了一圈,紧接着又有点发愁,“德拉科,这些餐点究竟哪里随便了?说实话,我觉得你点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这些。”

      “没打算让你全吃完。”他说。

      “那你点这么多干嘛?”她发现了餐桌上那对天鹅样式的布巾,忽然有点儿脸红。

      “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们家哪道菜会合你胃口啊。”德拉科红着耳朵根,把手册丢在一旁,试图表情平淡地将其中一个天鹅形状的布巾递给她。

      典型的德拉科·马尔福式的夸张风格,赫敏一边在心中暗自摇头,一边强作镇定地把那天鹅拆开,把布巾铺在腿上。

      上一次她看到类似这种“爱得瑟”的人,还是西里斯·布莱克。

      那时候,他好像打算在布莱克老宅的后院给哈利辟一块魁地奇球场,甚至专门给他弄了一个飞天扫帚间,配备了十几把新的飞天扫帚。

      “西里斯,有这个必要吗?”赫敏记得自己曾经不解地问,“你是想要组建一个魁地奇球队吗?”

      “Just for fun.(纯属娱乐。)”西里斯表情无辜地说,耸耸肩。

      赫敏叹了口气,因为自己忽然发现了德拉科和西里斯的某种共同点——偶尔会行事夸张且挥霍无度——而感到讶异。

      少年听见她在叹气,迅速瞥了一眼她的脸,又瞄了一眼她的浴袍,低声说:“你不能指望一个马尔福给他的女孩提供过于简陋的餐点,是不是?”

      “德拉科,我谢谢你的好意。可你知道,当你在浪费食物的时候,这世界上可能有人还在忍饥挨饿——”她嘟囔着说。

      他耸耸肩,将面包筐递给她。“那你就每样都尝一点,让它们物尽其用,反正它们是不可能被退回去的。”

      可女孩还是撅着嘴,没有去拿面包。德拉科盯着她漂亮的头发梢,勉强说:“我下次注意。”

      这下她总算高兴了。她取了片面包,注视着他,想用一个微笑向他表达自己的欣慰之情。

      然而他收回了面包筐,目光滑向了别处,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任何微笑或者目光,只顾着匆匆说:“哦,对了,我把那些橄榄都给你挑出来了。”

      “唔,谢谢。”她瞧着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吹完头发以后,德拉科似乎又把他的心门关上了。

      他依然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心细如发的男朋友。可他的目光总有躲闪,并不敢直视她。

      他不会又瞒着她什么事情了吧?就在这短短的吹头发的时间里?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用小刀往面包上抹杏酱,一边决定,再找点什么话题,跟他聊聊看。

      清清嗓子,赫敏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她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打从一早碰到他,就想问了。

      但是,在来来往往的麻瓜们面前谈论这些巫师话题,未免过于冒险。

      现在,当他们终于可以在一个安静的私密空间聊天,这些问题就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了。

      “这是个长长的故事——”德拉科拖长语气说,带着一点卖关子的意味。

      “我们还有一下午时间呢。”她立刻堵住了他想要撤退的后路。

      “格兰杰夫人和格兰杰先生不担心你吗?不会找你吗?”他总算瞧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刀叉下的牛排上了。

      “我们今天晚上才集合。我们今天决定尊重彼此的独立爱好。”她得意洋洋地宣布,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合理推测,“爸爸估计正在读书会上高谈阔论呢;我不知道妈妈此刻在哪里,不过我猜,她大概跟那几个中世纪服饰座谈会认识的同好们玩得很开心。”

      “好吧。”德拉科嘴角偷偷勾起来,对格兰杰家宽松的时间安排表示满意。

      因此,他也不吝啬地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有点自鸣得意。

      “你知道的,在你来法国之前,我祖父刚好回马尔福庄园拜访我们。他一时兴起,决定让我陪他继续进行他在欧洲的访友活动。”

      其实也不算一时兴起。

      整件事情,都充斥着一种微妙的人为巧合与刻意的水到渠成。

      德拉科·马尔福一直没有断绝与祖父的书信往来。只要你在言语间稍微表现出点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对长辈那种充满孺慕之情的、恰到好处的关心,祖父的旅行安排就手到擒来了。

      当你把阿布拉克萨斯哄高兴的时候,他的嘴松得就像是非洲象的裤腰带——特别是面对他的宝贝孙子的时候。

      祖父会在哪一天停留在哪些地方,德拉科没费多少力气就已对此了如指掌。

      按照自家猫头鹰的脚程来计算送信所需的时间,对于一个算数占卜课的高材生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知道,祖父一旦收到自己的信和礼物,大概率会立刻快马加鞭地回来看看的;在龙痘疮改良药剂所带来的惊喜下,惜才若渴的祖父是不会抵制得住这种诱惑的。

      同时,“回马尔福庄园看看”这件事,对于祖父来说轻而易举,只需一个通往马尔福庄园的门钥匙,他就能立刻出现。

      因此,德拉科·马尔福精准地计算好了祖父归家的时间,有意在某些话题上小做文章,触怒了父亲;而卢修斯那天确实也有点不理智,甚至超常发挥,让“父子相残”的戏码更加深入人心。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他可以无视很多事情,在任何家庭矛盾中隐遁无踪,却绝不能对于“家族可能会面临分崩离析的风险”这件事坐视不理。

      这位马尔福家的前家主一向崇尚家族的团结性,因此,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淡化矛盾,让这对“自相残杀的父子”的关系不要继续恶化下去。

      那么,多半,祖父就会像以前那样,带着他叛逆又委屈的孙子离开马尔福庄园出门游玩,以此来平息争端的战火。

      这类事情早有先例。

      三年级的暑假,卢修斯因为不满“德拉科与韦斯莱家的孩子们走得近”这件事而责备他的时候,祖父就做了类似的事——邀请德拉科去巴斯小住了好一阵子。

      就这样,凭借着很多算计和一丝运气,德拉科·马尔福搭上了祖父的顺风车,来到了欧洲,离赫敏又近了一点儿。

      他原本没预料到自己能有这个好运气可以见到她;他只想着,起码能用指环同她说说话——可他们的距离还是令人遗憾地不够近——那指环一直保持着冰凉的状态。

      直到有一天,突如其来地,意外发生了。

      幸运女神眷顾了他,让他得以顺利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德拉科望着桌子上微微晃动的灯火,眨眼的瞬间,脑子里转悠了很多弯弯绕。

      这件事涉及到家人之间牵丝动缕的博弈手段,解释起来未免过于费力;他猜想,赫敏多半会因此而世界观崩塌、重塑的。

      况且,某些父子相残的行为也绝称不上“体面”。任何一个骄傲的少年,大概都会羞于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承认自己曾被父亲劈头盖脸地扔茶盏的。

      还是要徐徐图之,他打定了主意。不能一下子全灌到她的脑子里去。

      赫敏倒是没对他的话有什么怀疑,只是一个劲儿地继续追问:“你们去了哪里?”

      “一开始,我们去了奥地利。奥地利国家图书馆里,恰好有个巫师学术交流大会,祖父就带我去看了一眼。”德拉科说,“我得说,那里的无杖魔法论坛挺有意思的。巴巴吉德·阿金巴德告诉了我不少相关的知识……”

      “无杖魔法——”一听到新鲜的魔法知识,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东西听起来很有意思。”

      “是啊,有意思,也特别难。”德拉科耸耸肩,“能够练成无杖魔法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寥寥数人能做到真正精通。英国魔法界里,无杖魔法的高手基本都在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教授就经常用无杖魔法,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吧?”

      “没错,我在校长室见过他用无杖魔法召唤蟑螂堆。”赫敏兴趣盎然地说,“还有,麦格教授有时候也会用这魔法给学生们分发甲虫。”

      “我想,斯内普教授在这方面大概也不差,他有时候会用无杖魔法操纵坩锅下的文火。”德拉科沉思着说。

      “是啊,我注意到,有几次,他只是挥了挥手,纳威坩锅里的熬坏的魔药就被‘清理一新’了。”她说,“纳威还以为自己撞了邪,一度绝望到去向疯姑娘卢娜学习怎么破除邪祟。”

      “比起破除邪祟——”德拉科摊开手,一本正经地说:“我更想建议他喝点回忆剂或者增智剂。”

      赫敏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有关纳威的思考。

      “对了,能练成阿尼马格斯的巫师,或多或少,大概都会一些无杖魔法吧?”她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无杖魔法”上,若有所思地说,“否则,他们该怎么从阿尼马格斯形态变成人类?当他们处于动物形态的时候,不能直接用魔杖,不是吗?”

      她不禁想起芙蓉和西里斯在布莱克老宅二楼的谈话。他们好像都练会了阿尼马格斯,真是天赋异禀。

      “你的理解没有错。那些阿尼玛格斯们,虽不一定精通无杖魔法,但应该多多少少都会一些。”德拉科说,“之前,阿尼马格斯丽塔·斯基特还想用无杖魔法尝试逃走呢。”

      经他提醒,赫敏忽然想起这一茬来。“说到她,你是怎么处理的?”

      “如你所愿,让她答应停笔一年,长长记性。”德拉科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

      “就这么简单?”赫敏有些怀疑。

      “你可以找她确认一下。”德拉科的表情显得很无辜,“你说,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

      “牢不可破的誓言”那部分,丽塔·斯基特是不会说出去的。

      而“停笔一年”这件事,他为了不让赫敏起疑心,特地没有放到誓言的部分里,就是怕她哪天要确认这件事。

      这类“以暴制暴”的恶人,他来做就可以了。

      没必要把她的手也搞脏,德拉科轻巧地切着牛排,心里默默盘算着。

      “那么,巴巴吉德·阿金巴德又是——”赫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提出来。

      她发现,他似乎没有回避她的问题的意思,反而表现得很有耐心。

      那么,他为什么总是目光躲闪,拒绝看她呢?她奇怪地想。

      “他呀,跟我祖父有些老交情,他现在是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成员。”德拉科说。

      “他告诉了你什么有关无杖魔法的有意思的事吗?”她问。

      “他告诉我,非洲的巫师仅仅通过手指或手势就能施放咒语。”他说。

      “原来如此!我记得布莱克老宅里有一本书上提到过,魔杖是欧洲的发明,非洲的巫师直到20世纪才把魔杖当成一个有用的工具。”赫敏兴趣盎然地说,“我先前还好奇过,20世纪之前,非洲的巫师们都是如何施咒的,这下总算搞明白了。”

      德拉科下意识对她挑挑眉。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头那股因她产生的紧张情绪,因为同她讨论这些有趣味性的话题而变得松散了不少。

      他开始主动问她:“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直到现在都更加偏好用无杖魔法?”

      “为什么?”赫敏讶然道,“魔杖不是展示巫师魔力的载体吗?难道用魔杖的效果不是更好吗?”

      “是啊,欧洲的巫师们普遍认为,魔杖可能帮助巫师更精准、更专注地施放他们的魔咒。”德拉科说,“但非洲巫师,特别是巴巴吉德·阿金巴德曾经上过的魔法学校——瓦加度(Uagadou)——那里的学生可不那么想。”

      “他们更喜欢用无杖魔法吗?”赫敏看到少年微微颔首的样子,脸上浮现出疑惑来:“理由是什么?”

      “当他们被指控违反《国际保密法》的时候,他们会满脸无辜地说,他们只是随便挥了挥手。谁也不能因此就指责他们什么,对不对?”德拉科老神在在地说,表情似乎很赞同,“这一招屡试不爽。”

      “那个学校的学生似乎有点‘玩弄规则’的意思。”赫敏说,蹙起了额头。

      “不得不说,很有效,不是吗?没人能够找他们的麻烦。”德拉科对此津津乐道,“想象一下吧,他们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变成大象和猎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却因为没用魔杖而免于被追责的命运。”

      “我希望没有麻瓜看见这回事。”她咕哝着说,“没人找他们麻烦,可不是凭空制造麻烦的理由。”

      德拉科耸耸肩。“也不能算没人找他们的麻烦。在某届国际阿尼马格斯大会上,德里安·图特利曾经向国际巫师联合会提出了正式申诉,申诉这些学生。”

      “申诉的理由是什么?”她惊奇地问。

      “德里安·图特利的阿尼马格斯是只沙鼠。”德拉科对她眨眨眼,“我猜,这位富有经验的成年巫师可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群14岁孩子变成的大象或者猎豹的可怕威胁。”

      赫敏“噗嗤”笑了一声。

      而后她忽然反应过来。

      “德拉科,你可从不做无用功。为什么你要同巴巴吉德·阿金巴德聊那么久?你是想要研究无杖魔法吗?等等——你又自己偷偷提前去练习新的魔法了,对不对?”她不服气地说,“我也要学!”

      “你当然会想要学了。就没有你不上进的时候,是不是?”他微笑着,盯着她瞧,“我们可以一起学。”

      学习无杖魔法,是德拉科前世从没考虑过的内容。

      然而,今生他怎么能随意荒废时间?学会了它,说不定还能多一份保障。

      假如他手里没有魔杖也能施魔法,也就不存在被人抢魔杖的可能性了吧?

      这算不算,从根本上断绝丢失命定魔杖的风险?

      “可是,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猜,你肯定已经对此学得七七八八了。否则,你才不会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来。”赫敏像豚鼠一样鼓起嘴巴来,不服气地盯着他瞧。

      他对她挑挑眉,愉快地对她笑了笑。

      她愤愤地说:“你总是铆足了劲儿想要让我大吃一惊,然后在我面前暗搓搓地显摆你会的魔法比我多!”

      “我之所以没早些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忙于在布莱克老宅里找消遣。”德拉科温和地说,垂下目光,试图去对付一块牛排。

      那些遍布于布莱克老宅的各个犄角旮旯的、西里斯·布莱克所不在意的珍贵的书籍,假使她能找到一两本的话,应该会感到如获至宝吧?他默默地想。

      整个布莱克老宅,似乎只有她才会注意到那些书的价值——如果不算上热衷于收集主人遗物的纯血主义顽固分子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的话。

      “的确有很多消遣——每天都像是寻宝活动——我找到了很多我以前没读过的书。”赫敏微笑起来,那双棕褐色的明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眼神很炽烈——他即使不看她都感受到那股炽烈。

      她说话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诚恳,“德拉科,我得说,谢谢你。西里斯告诉了我一些你悄悄为我做的事——你替我想得太周全了。”

      德拉科没办法不看她了。他抬起眼睫来,立刻就被那双眼睛给吸引住了。

      她在冲他真挚地微笑,烛火的光茕茕地跳动在她的瞳仁里,弯起的唇是粉红色的。

      他不禁想起今早在街头与她热切拥吻,想起那场他还没玩够就被她叫停的唇舌游戏。

      “不过举手之劳。”他的脸又微微泛红了。

      抿了抿唇,他又深深地陷入到新一波的心跳紊乱中。

      “可你还是没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她执着地问他。

      “在我去听无杖魔法论坛的时候,我祖父去跟几位老朋友叙了叙旧。你知道,他的老朋友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比如巴黎的某位魔杖制作大师,比如总想把飞毯出口到英国市场的巫师商人,还有圣芒戈的某位来论坛上交流经验的治疗师……诸如此类的。”

      “听起来很有意思。不过,你又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呢?”赫敏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总算把话题引到了关键处,“难道这里也在召开什么秘密的巫师大会吗?”

      “哦,完全不是。祖父在某个论坛上——我猜大概是预言球论坛——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德拉科说,“人们叫他诺查二世,他祖上出了一个很了不起的预言家,祖父对他格外留神。”

      话语间,他注视着女孩拿吸管吮吸鲜榨橙汁、眯起眼睛微笑的惬意模样,微微晃了一下神。

      在那女孩明亮好奇的眼神里,他按捺着自己的心跳——暗骂自己是个思想龌蹉的混蛋——继续说:“一来二去的,等到学术交流大会结束后,他竟然临时改变计划,暂时搁置了带我去参观纽蒙迦德的行程,一路跟着这位年轻的诺查·丹玛斯先生来到了他正在搞学术研究的地方——Avignon.”

      说老实话,德拉科对于祖父这种出人意表的、任性妄为的出行方式,既感到不解,又因此窃喜。

      “所以,他现在——”谈到此时,赫敏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德拉科的祖父今天赴约的去向。

      “是的。他正应约去12公里以外的某个修道院,跟那位丹玛斯先生套近乎,试图做一些预言相关的小研究呢。”德拉科云淡风轻地说,试图把注意力放在他那勺法式奶油蘑菇浓汤上,而非她吮着的吸管上。

      “预言?就像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那类的吗?”赫敏皱起鼻子来,“对着预言球说一些不精准的、似是而非的话,预测人的命运什么的?”

      “或许他比特里劳妮教授强一点。”德拉科说,想起了特里劳妮教授所做的千百个不靠谱的语言,又想起了她唯一一个靠谱到足以令世人震惊的有关黑魔王的预言,“或许还不如她。倒不是说我有多相信预言,我选择对这类东西心存敬畏。”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赫敏抬起下巴,神情高傲地说,“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它绝不会被掌握在一个神神叨叨的、对着一个愚蠢的预言球说胡话的人手中。”

      忽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话语间变得通情达理许多。“然而我猜想,老人家们大多数都有点迷信。我的外祖父也是,越上了年纪,身体一天比一天力不从心,就越相信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可以这么理解。”这个话题过于危险,德拉科并不想对此展开过多讨论。

      命运这东西,太过吊诡了。

      他至今未参透个中玄机,多数时候,怀着疑惑、敬畏、警惕、忌惮的心情对待它。

      他前世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类鬼话,与赫敏此刻的想法可谓如出一辙。前世,他选择去上特里劳妮教授的课,不过也是看她好糊弄,混点分数而已。

      可是,当他以重生之人的眼光来看待这整件事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特里劳妮教授确有其长处,“命运”的痕迹也在今生与前世的对比下,显得无处不在。

      命运啊!

      那是纳威·隆巴顿手中永远会逃离又被找回来的蟾蜍,是胖夫人肖像画上躲不过的划痕,是阿兹卡班无论如何都会丢失掉的囚徒,是一次又一次把哈利和塞德里克带去墓地的门钥匙。

      在重生蝴蝶所振翅带来的新鲜飓风中,却隐隐约约吹拂着某种陈旧的气息。

      德拉科已经在先前的四年里,深刻地感受到命运拨弄风云的力量,又怎么能说完全不在乎,不对它心存敬畏呢?

      敬畏之后,就是极度的警惕,甚至是深刻的忌惮。德拉科可不想被那些“熟知如何解析命运话语的人”看穿什么异样。

      所以,他这辈子直接放弃了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并竭力避免与这位著名占卜家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后裔在霍格沃茨来一场面对面的狭路相逢。

      天知道他曾经有多少次见到特里劳妮教授的身影后急匆匆地躲开!

      还是敬而远之吧——鬼知道她会对他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

      德拉科又瞧了赫敏一眼,拿过盛放水果的篮子冲她递了递,试图转移话题。

      “吃无花果吗?麻瓜服务员推荐我们尝尝,说是从附近的农庄刚摘来的,还算新鲜。”

      赫敏眼睛中盛满的笑意告诉德拉科,她对这种水果并不讨厌。女孩从水果筐里捡了颗发紫的无花果,慢慢地用一柄餐刀切开那颗熟得软烂的果子,露出晶莹的红色的果肉来。

      “确实很新鲜呢。”她嗅了嗅那股清甜之气,脸颊上顿时露出一丝少女特有的那种充满生机的笑纹来。

      她为美食而开心的烂漫神态,总是能让围观她的少年感到心情愉悦——那些有关命运的恐惧想法立刻变淡了。

      看她吃无花果这件事,对德拉科来说,颇具趣味性。

      她不会像纳西莎沙龙里那些自诩高贵的女孩那样装模作样——吃一个无花果要花一天功夫——用一把堪比挖耳勺的勺子矫情地、一点点地舀果肉。以德拉科的眼光看,那样显得既做作又无聊透顶。

      赫敏是直接的。她干脆利落地吮着那些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它们灵活地吸进嘴里。她粉色的嘴唇上沾了一点鲜红的汁水,很快用舌头舔掉了。

      不知为何,这些神情坦然的、简单无比的进食动作,对德拉科来说有些别具意味。

      他下意识跟着她舔嘴唇,觉得自己有点渴。

      梅林啊,他得喝点什么,缓解一下口干的症状。

      赫敏喜欢这无花果的口感。她眼睛亮晶晶的,又拈起一颗来,接着问他:“你祖父怎么没带你一起去呢?”

      “我用了弗雷德给的发烧糖,效果拔群。祖父以为我是舟车劳顿累坏了。他估计以为我会在自己的套房躺一天。”德拉科说,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的表情,端起他的气泡水来,“况且,祖父似乎也不太想带我去那个修道院,我敢说,他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哦,德拉科!”赫敏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

      她隔着桌子,放下那无花果,慌忙站起身来,试图向前探身,以手去试他的额头,口中嚷嚷着,“你这个傻瓜,你真不该!真不该这样对待你自己的身体的——”

      德拉科差点被自己那口气泡水给呛到。

      她浑身上下可是只穿着那件宽松的浴袍啊,怎么能向前俯身?

      她想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让自己归于理智,别想这件事了;岂料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他谨小慎微的努力全盘打翻在地。

      “等等!”他微微咳嗽,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伸手制止她,“你别——你先坐下。”

      可赫敏已经站起来了,眼神有些怀疑,手固执地悬在空中。“我想试试你额头的温度。”

      他为何要拒绝她的触碰——难道是因为身体依然不舒服吗?她在心中揣度。

      这可解释了太多他刚刚的异常行为,怪不得他有点蔫头蔫脑的,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

      或许他不愿意与她对视,接收不到她的眼神,是因为精力不济?

      哦,她真迟钝!她跟他待在一起这么久,竟然没注意到他不舒服;而且,他刚刚还淋了雨!

      “赫敏,你先坐下,求你了。”德拉科恳切地说,大脑中纠结无比。

      梅林保佑,她可千万别乱动!

      那浴袍——松松垮垮的——千万别松开啊——拜托了!

      “你让我摸摸额头,我就坐下。”她倔强地说,再次试图探身靠近他。

      德拉科再次制止她这种过于天真荒唐的行为,艰难地说:“我——我过去让你摸额头,你先坐下。”

      他猛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地走过去——如同穿了一件霍格沃茨城堡里的千年老盔甲——僵硬地坐在她身旁沙发的空白位置上,小心地、拘谨地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赫敏感到迷惑不解——她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早上刚见到的时候,他分明还对她很热情亲昵;可瞧瞧现在!

      不过,鉴于他态度良好,也没有维持倔强状态,而是愿意乖乖地让她摸额头,她没再计较,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他所愿,坐下了。

      直直地伸过手去,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探到了他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热。”赫敏小声说,眼神里带着一点忧虑。

      “我根本不热——是你的手有些凉。”德拉科歪过身子来,面朝着她,试图让两人间保持留白。

      真是不公平!她心怀坦荡的手和胳膊,随随便便地就可以碰他;可他却心怀鬼胎,要压抑自己的想法。

      “手凉?那么——”这女孩忽然探身过来,企图用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额头。

      德拉科大惊失色。

      他连忙向后仰,猛地仰倒在沙发扶手上搁着的一个软垫上了。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诡异可笑,她这样娇小可欺,他却怕起她来。

      然而,赫敏·格兰杰这女孩从来不知道“气馁”二字该怎么写。

      她步步紧逼地凑近了他,把自己当成了负责任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治疗师,脸上带着“务必要检查明白德拉科·马尔福的病症是什么”的一点坚毅,还有一股令人垂涎的甜美气味,不计后果地冲他俯身过来了。

      像是数以万计的闪耀着棕褐色光芒的宝石纷纷跳入他的心湖,他的灵魂里水花四溅,逐渐变得惊涛万丈。

      德拉科发现,自己不能再躲了。

      因为她直击要害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柔柔的身体整个儿压在他的身上了。

      她——令他毫无退路。

      一如既往地,这满脸纯洁的女孩对自己在这男孩心中所犯的罪孽毫无觉察。

      她只顾着满脸气恼。“德拉科,老实点!别乱动,让我试试你的额头!”

      德拉科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乱起,觉得自己是被她猛然掐住后脖颈的白鼬。

      他发现自己陷落在了一场名为“赫敏·格兰杰”的诱人困局里,并且无所遁逃。

      她霸道、专横、跋扈极了。

      并且脾气暴躁。

      “德拉科·马尔福,你要是还发烧的话,你就死定了!”她愤愤地说。

      哦,她极度暴躁,甚至不屑于听他解释哪怕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之前那些羞怯大概都是伪装。德拉科目光游离地想着,额头被迫贴上了她的额头,鼻尖不由地对准了她的鼻尖。

      喔,她真漂亮。眼睛漂亮,瞳仁漂亮,连睫毛也漂亮。

      漂亮极了,他恍恍惚惚地想,紧抓着沙发的手心冒出了一点细汗。

      “温度还好。”她小声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温暖的光,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唇间的气息拂在他的鼻间,带着一股无花果的清甜。

      那无花果,究竟是什么滋味?德拉科抿了抿唇。

      现在尝尝她,会是一个好主意吗?

      这种真空的状态下,会不会过于危险了?

      又或许是他猜错了,那压根就不是真空,否则她此刻怎会如此坦然?

      亲吻,会是一个她可接受的选项吗?

      此刻还有更多的选项吗?那些选项,都在她所能接受的范围里面吗?

      德拉科心里有一万只热烘烘的蚂蚁在爬,排列成一条树状图,帮他梳理着每个举动背后的可能性。

      得马上确认这件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吻她之前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合理,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吻她。

      必须在他理智尚存的时候,把这件事搞明白。

      他情知自己某些时候是多么控制不住自己。

      假使现在就没头没脑地吻上去,他不确定自己那双不听话的手,会不会像上次在特快列车上吃冰淇淋的时候那样,没头没脑地伸进去,把它一把给抓个正着——

      他还没有毫无阻隔地抓住过它。

      他倒是老早就想试试了,可是她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亲热吗?

      假如他抓住了它,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赫敏没顾得上注意他面色上一闪而过的挣扎,也没顾得上起身离开他。

      她皱着眉头,沉思着,又开始陷入新一波的忧虑浪潮里。

      “对了,发烧糖不是会有副作用吗?我听哈利提过,似乎会长脓包什么的……”

      她凑近他,借着室内的烛光,端详着他的灰色眼睛,看他是不是又要藏起什么情绪来。

      这会儿他倒是不躲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固执又专注,同以前那个热衷于观察她的德拉科别无二致。

      似乎十分钟前那个目光游离的德拉科·马尔福,是赫敏·格兰杰臆想出来的一样。

      这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男孩!她皱了皱鼻子,心里纳闷极了。

      “没关系,我已经吃解药了。”德拉科说。

      像一只悄悄靠近猎物的捕猎者,他开始行动了。他的手不再关注沙发,而是顺流而上,把她搂在怀里,缓慢小心地抚摸着浴袍的轮廓。

      在她轻软的香气中,他得寻找证据,去确认他的不成熟的小猜想。

      幸运的是,赫敏·格兰杰一次只能像一件事。

      当她专注于“忧虑”这件事的时候,哪里还记得往大脑里塞点儿“戒备”?

      德拉科压抑着心脏的轰鸣,生怕被她发现端倪。

      他对她缓缓微笑,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温柔地、缓慢地眨动着,争取在更长的时间里,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他的脸上。

      “赫敏,别担心了。弗雷德把它开发得趋近完美,早就解决了长脓包的问题。一点副作用都没有,我绝对没吃什么苦。”

      他的眼睛总是很有欺骗性,赫敏想。

      爸爸妈妈的那些心理学书上总说,看一个人说没说谎,要先看他的眼睛。

      可德拉科这个聪明的男孩,自从看了那套她送他的麻瓜心理学的书,竟然开始反其道而行之。

      他想要耍心机的时候,总是喜欢先与她对视,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

      天下就没有比他聪明——不,更狡猾——的男孩了!

      “我才不信呢!我可没听他说过,他出了什么改良版本。”赫敏愤愤然地瞪着他那双状似无辜的眸子,发现他的脸颊正在诡异地泛红。

      他现在一定在密谋些什么。

      只是她还没想通,他脑中又在冒些什么坏水儿。

      此刻,女孩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两手对着他的脸皮不客气地扯了扯。“你总是这样,背着我折腾你自己,还不告诉我!我不管说多少次,都没用!”

      这句话已经带着一点儿小情绪了。

      德拉科懒洋洋地笑着,没对她过头的捏脸颊行为有任何不满,眼中带着迷离的神情,手持续缓慢地向下移动,带了点力度。

      “你要检查一下吗?又要像上次在阁楼那样扮演傲罗?哦,不对,这次,你似乎想扮演尽职尽责的治疗师——我是你的病人吗?”他嘴巴里吐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她的脸也跟着慢慢地变红了。

      赫敏当然会脸红。

      上次阁楼的检查经历太过扑朔迷离,在黄油啤酒的叠加效果下,她简直不像她自己了。

      每当他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很害羞。

      可这不是她脸红的唯一原因。

      还有一个她突然意识到的原因。

      她忽然感受到了他的手——它正在浴袍上缓慢有力地游荡——热度透过浴袍缓缓地传递过来。

      以往他们拥抱、亲吻,也会有这样的情形。

      可那时,她没有现在慌张,甚至很享受;而今天,今天不一样。

      今天太危险了。

      她像一尾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鲇鱼那样毫无安全感。

      一尾被裹在浴袍里的滑溜溜的鱼,随时都会被狡猾的厨师从中拎出来料理一番。

      假如他知道她的秘密的话,他的脑子里说不定会闪过千百种吃法,赫敏想。

      然后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虽然抚慰人心,但是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黑色的邪念。

      她确信,某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丝邪念。

      可桌上的烛火恰好在此时抖动了一下——爆了一个灯花——她没有完全看清他——那丝邪念就倏然消失了。

      难道,此前他的那句“Go to the bedroom.”并不是一场误会,而是他的别有用心?赫敏忽然警惕起来了。

      特别是,当他的手正在对她极度不老实、随时能做出“Take your clothes off.”的事情来的时候,这种怀疑就更加具备佐证。

      “德拉科,别——”她想起身,他却不许。

      他箍住了她。这使得她更重地跌到他胸膛上去了,直接极了、密切极了。

      这下真相大白了。德拉科心脏的地方被它狠狠地撞击了。

      这带着弹性的绵软啊——你的名字叫“诚实”!

      况且,德拉科已寻摸遍了浴袍背后,没找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没有肩带。没有搭扣。浴袍系带下面也毫无痕迹。

      他的猜测是对的——完全正确。

      斯莱特林加十分——或者加一百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赫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他在她耳边轻语,脑中燃着的名为理智的线香快要寸寸成灰,“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在折磨我?我用尽了自制力来避免发生此类事情,你却一直在往我身上凑。”

      赫敏慌乱极了。

      天呐,他发现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怪只怪这场骤雨太公平,均匀地淋湿万物!

      这里又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换的衣物!

      她料想,如果让他临时去找些替代品,只怕会更尴尬。毕竟外面下着大雨,他对麻瓜世界又不是完全在行。

      她只能把心一横,假装一切正常,寄希望于“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只穿着浴袍走出浴室,赫敏浑身都不自在。

      一开始,她极度紧张;可后来,他似乎并未留意这件事,甚至都没怎么看她,她还以为这秘密一直安然无恙呢。

      随着话题的展开,他们聊那些无杖魔法和预言的事情,越聊越深入,那点拘束就不翼而飞、那点顾虑也不知去向了。

      紧接着,他又说起发烧糖的事情。

      她只顾着担心他了,哪里还有心情去扭扭捏捏地想自己的浴袍问题?

      然而,此刻,赫敏·格兰杰无比痛恨自己的大意。

      这大意致使她被他逮了个正着。物理意义上与精神层面上都是。

      “德拉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吧——”她试图对他微笑,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一定很僵硬,“我——我们继续吃午餐吧。无花果蛮好吃的,你不试试吗?”

      他没有微笑。

      他眯起眼睛看她,表情显得老谋深算又小心翼翼。

      像是一只端详着玻璃水缸里金鱼的猫,他在筹谋着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小秘密。”德拉科说,唇角浮起浅淡的了然的笑,“我曾经向你做了一个小小的保证,保证我会规规矩矩的,按照你的节奏来。”

      赫敏有点儿不解——他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保证?

      “然而——”德拉科慢慢地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难了。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你带着你的小秘密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晃悠,还如此热情地扑在我身上。”

      “呃……”赫敏咬着唇看他。

      他没有再继续游走,但搂住她的力道很重。

      即使隔着布料,她也觉得他像一块居心叵测的烙铁,在直来直去地烧着她。

      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变红。

      她猜想,那些所有曾被他细致触碰过的地方,也在浴袍的遮掩下泛红了。

      她软在他的身上,想争辩、想解释、想强调自己也是雨水的受害者,她并不是出于主动:“I was soaking wet!There’s no other way——(我那时都湿透了!没有别的办法——)”

      “Soaking wet——(湿透了——)”他慢吞吞地重复着她的话,神色莫测地看着她,揉搓着一缕漏网之鱼——那是她微湿的一缕头发稍。

      他顿了顿,神情狡狯地问她,“Was,or am?(过去,抑或现在?)”

      (was,过去时;am,现在时。)

      赫敏目瞪口呆。

      他言语里的某种意味,让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在触及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秘密——难以启齿的秘密。

      一瞬间,她的内心像是装了一只烧热了的开水壶,疯狂尖叫起来。

      他现在的语气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坏透了的浪荡子。

      不招人讨厌,但却极度荒唐,荒唐到任何一个好女孩都要立刻拔腿就跑的程度。

      她咬着下唇,急促地喘着气,在极度的紧张和害羞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驳斥他才好。

      “赫敏,不能总是你检查我,我也想检查你。”他浅灰的眼睛变成深灰,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不纯洁的话。

      他狡猾极了。赫敏气呼呼地想。

      他就像一只环尾狐猴那样心机叵测。

      他难道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好闻吗?她用尽力气才没有去闻闻他。

      况且,从头到尾,他都在用温柔的声线诱惑她。

      赫敏承认,他一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话,她就有点不太争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原本也并不想把干爽的自己给随便弄湿掉啊……

      “我要检查你。用手检查——”

      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问:“检查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很清晰。“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地方——湿掉。”

      “不可以。”她虚弱地说,不安地夹紧了自己。

      绝对不行。

      否则,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要露出破绽了。

      紧张中,赫敏揪起他的耳朵来。她决定搬出他刚刚的莫名其妙的承诺——无论他是什么时候承诺的——无论她是否记得——来束缚他思想上的天马行空。

      “德拉科,你得规规矩矩的,按照我的节奏来,不是吗?”

      “是啊。”德拉科的喉结动了一下,因为她层出不穷的小动作而心绪躁动。

      他在大脑中疯狂权衡,决定像一个研制新菜的法国厨师,给自己的无辜语气添加点撒娇的调味粉。

      “那么,你该怎么报答我?”他的声调有点儿委屈,“经受了你一番酷刑,还要强迫自己规规矩矩?我是不是有点可怜?”

      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赫敏想。

      瞧他那样温顺的样子,似乎颇为无害。

      “我可以给你一个吻——”她在脑子里计较了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亲密尚可接受。

      她强迫自己表情自然,“只是一个吻,然后你就得放开我。”

      “仅仅一个简单的吻?那可不行,”他压抑着心跳和期待,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不满的样子,“得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吻才可以。”

      “我会尽力的!但是,你的手,不许碰——那个地方。”她警惕地与他讨价还价,试图不让自己沉迷在他的眼神里,试图不凑过去嗅他的脖颈——起码在协议谈妥以前不去嗅——不管他此刻显得有多么可口。

      “不碰,除非你要求。”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发现她的脸更烧了。

      赫敏知道自己必须要速战速决。

      趁自己还有思考能力,还没完全沦陷在他的怀抱里——她可不能承认她随时都想放弃坚持——赶紧用一个技艺高超的吻,打发掉这个偶尔会发疯的、满腹委屈的浪荡子。

      这对赫敏来说是一个挑战。

      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叫他满意,鉴于他本身就是个接吻高手。

      “闭上眼。”她说,声音有些发颤。

      他满脸期待地阖上眼帘,像一个异常耐心的孩子,等着被分发糖果。

      她则深吸一口气,搜刮记忆里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吻,那些令她执迷不悟的碰触。

      她在吻他的眼睫。

      无花果的清甜香气淡淡地扑打在他脸颊。轻浅的触碰的快乐让人心颤。

      德拉科很难接受在别人面前闭上眼,他的信任感从来都严重缺失。

      可现在,她让他觉得很安全。搂着她,他总觉得心里缺失的一块被填满了。

      即使闭上眼睛也没关系。不用警惕。不用怕被伤害。

      她在用嘴唇告诉他,她会轻轻呵护他。

      她在吻他的耳垂。起先,她的舌尖比较热;后来,舌尖和耳朵的温度持平了。

      他握紧浴袍,那是微微粗粝的手感。

      然后是脖颈,他十分确信她在猛嗅他。属于赫敏·格兰杰的小癖好。

      他拧紧浴袍的一角。她呼出的热气要把他的脖颈给烧化了。

      坏女孩!她竟然离谱地在舔脖颈,一路滑到锁骨。

      他第一颗扣子被她解放了,然后是第二颗。

      他睁开迷离的眼,轻叹,“赫敏——”

      “有说服力了吗?”她停下来,通红着脸问。

      “不甚明显。”他微微眯缝着眼睛瞥她,哑着声音说。

      这可不是赫敏想要的答案。

      他的嘴巴很硬,是不是?她得软化它。她打算用对付无花果的办法对待他的嘴。

      是的,德拉科尝到了无花果的味道。

      非常、非常、非常甜美。

      而后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无花果什么的。

      是啊,他的舌头似乎是果肉。而她吮着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果肉吸进嘴里。与她吃无花果的方式如出一辙。

      赫敏·格兰杰,她是懂得该怎么点火的。

      不仅如此,她还一直在揉他的头发,把他精神上所有的棱角都揉平了。

      德拉科叹息一声。

      他既满足又不满。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达成那个协议。

      他真想试试看。他蠢蠢欲动的手啊。

      “有说服力了吗?”那女孩在他耳边轻轻呼气。

      “不。”他咽了口唾沫,挣扎着说,想看看她还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赫敏有点黔驴技穷了。

      她总共也没有多少经验——那一丁点儿的经验还全都是靠德拉科启蒙的——此刻,她还因为半个月的别离而缺乏练习。

      更糟糕的事,他似乎是全天下最苛刻的教授,对她交的作业总不满意。

      这可真令人气恼。

      如果她现在宣布自己“前功尽弃”,他会不会还想要坏透了地“检查”她?

      这一点都不公平!她都已经付出了如此艰苦卓绝的努力!

      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容易,他为什么总是不知满足呢?

      况且,这亲吻似乎对她自身产生着某种化学反应。在这如晦风雨和静默空气的加持下,在烛光缭乱和唇舌舞蹈下,她身体内部的温度快要趋于白热化了。

      赫敏猜想,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很快就要转不动自己的大脑,沦为完全的感官动物了。

      面前的少年脸颊红艳,表情迷离,他连闭着眼睛叹气的样子都很吸引人。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火热。她感受到他分明已经陷入了享受的状态,正如她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用手揪紧她身后浴袍的布料。

      霎那间,赫敏忽然意识到,这行为带来了一些令人紧张的副作用——她肩膀和锁骨周围的大片疆域已经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了。

      有布料围裹的时候,肌肤是不该感受到任何空气流动的。

      糟糕!赫敏心中打鼓。

      德拉科的动作似乎传导出了可怕的后果。

      他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巴黎时装设计师,通过创造意想不到的后背褶皱,对浴袍进行了重新的设计,把领口的风格从小心保守变成了大胆奔放。

      唯一幸运的是,他似乎还没意识自己的能耐,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创造了这错乱的风尚。

      该怎么办?她是不是该在他把她彻底剥开前,就此打住?赫敏慌乱地想。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它把年轻懵懂的男孩女孩从二人世界的幻境中拉回了现实。

      她被吓了一跳,忘记了浴袍领口的异常,慌忙支起身想要去看门口;他则被惊得松开了胳膊,下意识睁开了眼。

      一瞬间,他在这昏暗的、摇曳着烛光的房间看到了两片世界上最美的云朵。

      白亮到让他晃眼。形状美好到令他窒息。醒目到他瞬间浑身鼎沸。

      他一瞬间丧失了任何言语,粗重地喘息着,睁大了眼睛。

      他没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很美。像是初诞的阿佛洛狄忒。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浴袍,差点把它给完全扯下来。

      两三秒钟以后,面前的女孩大惊失色,慌乱地抢回了迷失在肋骨下方的浴袍的主动权。她憋红了脸,紧裹住自己,从沙发上蹦下去,腿撞到了桌沿,却没顾上喊疼,匆匆跑回了卧室。

      “我——我尽力了!”她急急地说,声音从卧室门后传来,“我认为我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是啊——”他痴迷地说,声音飘忽,脑子里全是云朵的软糯形状,“非常,非常有说服力。”

      门铃还在一声一声地响。

      麻瓜服务员在门外嚷:“你们的衣服到了——加急的!”

      “挂在门把手上!”德拉科烦恼地抓抓脑袋,冲门口吼道。

      顿了顿,他又咬牙切齿地补充,“多谢!”

      门外传来了麻瓜服务员纳闷的咕哝声。

      然后是防尘袋挂在门把手上的沙沙声。

      顷刻之后,便是悄然无声。

      “德拉科?为什么你不立刻去取?”赫敏在卧室门后轻轻问。

      这可怜的男孩红着脸说:“我累了。”

      “可是我想尽快把衣服拿进来,穿上它。”她脸红到滴血。

      “再等等。”他低头查看自己。

      “你没事吧?”她怯生生地说。

      “没事。非常好。”他生硬地说,磨着牙。

      “那你为什么——”她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担忧的调子。

      “我想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他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什么理由?”她皱起眉头。

      “没有理由。”他硬邦邦地说。

      赫敏听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儿。

      她问,“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完全没有。”他深呼吸,尽量平和地对卧室那头说,“我会给你拿衣服的,在——我——冷静后。”

      “好吧。”赫敏有些心不在焉,她忙着拍打自己发热的脸。

      什么叫冷静后?她奇奇怪怪地想,对此莫名其妙。

      然而,她顾不上纠结他的异常了。

      她在关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会儿,她眼睛一闭,问出了那个致命问题:“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吗?”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丝声音也无。

      “告诉我!”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像只气急败坏但是磨平了爪子的猫,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却毫无杀伤力,“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多少?”

      “我看到了两点。(I saw two little bits.)”德拉科咽了口口水,试图让自己紧绷的身体平复下来,但收效甚微,“有一点洁白,有一点讨人喜欢。(A little bit white,a little bit flattering.)”

      这下轮到卧室一片寂静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悟到了什么。

      “哦,闭嘴吧,德拉科!”她防备地将卧室门紧紧关上,恼羞成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这不是该玩谐音梗的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8章 浴袍,云朵,无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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