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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今生际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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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联 9月26日雨
近日总是下雨,多数时候是淅沥沥的小雨飘着,看不到水洼里激起来的水,便总觉得这雨没有下。等到骑车走了一段,身上被染湿,才发觉头顶有无数的细雨,丝丝不决,连绵成幕,总让人有种身处江南水乡的错觉。
雨天的街上总是不见人。
店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唐安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书,有人从外面走过。
步子缓缓的,黑白的格调。
唐安听着雨声,想着心事,心思也不在书上,难得雨街有人,便无意识地往外看了那么几眼。
他撑着一把纯黑的伞,黑色的西装长裤,衬衫也是黑色,但衬着些晕染了的水墨白的颜色,仿若黑色的帘布落上了江南水乡的水墨画,极为低调又张扬的穿搭。
就这样撞入眼帘。
黑色的长伞下,有柔和带着古韵的面庞:墨色的眼,远山的眉,淡淡的唇。是温润的轮廓,却带着冷冽的气质。
白净,却清冷。
这是给人的第一感觉。
唐安以为,他只是路过,缓缓地从落地窗的这头,走到那头。
就如以前一般,从马路的这方到彼方,站台的一头到另一头,公交车窗的一端到另一端。
她甚至没有想起来起身去追。
但他转了个弯,忽然走进店里来。
黑色的长伞竖立在门边,滴着水,出奇的与他头发上的水滴频率一致。
有伞,却还弄湿了头发。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你好,一杯美式,淡奶不加糖,谢谢。”
他看向前台,她看着他。
前台的小姑娘周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眼神从唐安身上飘过,是在求助。
周周犹疑着“嗯”了一会儿,发觉她没有反应,只得尴尬地笑笑来应付:“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这里是桌游体验,不是咖啡……店。”
她们是红色的门头,带着大大的动物头像logo,角落里几串英文写着店名。
之前就跟人讨论过,这样的门头会不会没有吸引力,总是看起来像咖啡馆。
但店里客流量稳定,她们并不太担心这个问题,这样的门头也像一个特色一样,就一直搁置着没有处理。
他有些愣怔,但很快点了点头:“不好意思。”
礼貌又绅士。
转身想走。
唐安急了:“等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个人,转头看到她,有些惊讶。
细微上挑的眼睑,墨色里面清澈的瞳仁,依旧清冷,和熟悉。
“外面太冷了吧……店里有现磨咖啡粉,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做一杯,暖暖。”
呼吸有些粘稠,唐安攥紧了两侧裤子的布料,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蓄满。
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旁边沙发上堆满的剧本盒子移开,背过身去的时候顺手把眼角的晶莹抹掉,她着急:“坐吧。”
生怕他转身走掉。
唐安已经非常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有礼,但依旧呼吸紊乱。心跳声交杂着雨声,听得清清楚楚。
紧张,还是止不住的紧张。
因为怕他转身就走。
因为,她等了24年。
生怕他一个转身,就又错过。
他看了她几秒,面色平静,但很快点头:“麻烦你了。”
周周站在咖啡机前,她的身侧,偷偷打量着他,回头想问什么,却看见唐安不停在抖的手,拉花都颤了些。
再看她的神情,便瞪眼:“姐你怎么哭了……”
很小的声音,却引得他转头看了过来。
他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简单的对视,唐安很快移开了视线,有泪止不住地滑落。
咖啡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周周又凑上前来,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更小心翼翼地问她:“姐,这位先生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吗?”
不是。
她很想这么回答。
水流旋转着,咖啡的香气缓缓溢出。
唐安呼吸有些不畅,因为眼泪的原因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她只轻轻摇了摇头,接过纸来收拾干净自己,端着咖啡送了过去。
嫩白色的草叶拉花,带着香气更加充盈。
店里人都知道,唐安做的一手好咖啡,只是这样正式的——自己磨,自己打,她从来没有给谁做过。
他是第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这么做。
咖啡的香气顿时盈满整个房间,即便大门半开着,空气里还能嗅到雨水的味道,依旧掩盖不住咖啡浓浓的香。
“谢谢。”
他很礼貌地道谢,只看了唐安一眼便低下头去。
抿唇尝了一口,略显惊讶,随即唇角便漾起一抹弧度,他点头称赞:“这豆子,是从原产地带过来的?”
他好像闻到了原生咖啡豆的味道,墨色的眼睁大了些,带着惊讶:“南非?”
很难想象,面前这个安静端庄犹如古时大家闺秀的女人,竟然去过南非。
唐安呼吸微滞,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无频率地敲着杯子边缘,闻言笑开:“谢谢,咖啡很香。”
心里像被一只大手在抓着,溺在他的笑意里,她心跳若擂。
一时间忘了回话。
“我……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回忆吗?”
他收起笑意,用小心翼翼的礼貌语气问她。
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唐安的状态就很异常。
异常到,他一个陌生人都能如此轻易地察觉。
他抬起头,墨色的眉眼看向她,那一瞬间有无数的光影从眼前略过,与记忆中的那双眉眼很好地重叠在一起。
有人拽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溜着从垃圾堆里拽了出来。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大喘着气,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瞳孔微微放大,惊讶地看着她。
那些影像,卷着风沙,有些许模糊,却在此刻重新鲜活起来。
若用一个动物来形容,她一定是那个跟屁虫,她如是想着。
在遥远的塞外边关,虽然小,但她也知道,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跟着他。
他往东,她往东;他往西,她往西。
他回头,她缩回去,脏兮兮肉乎乎的小手扒着墙角,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
风散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些影像硬生生地剥离开,重新定格在他清润的眸子里。
“跟着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乱跑,惹了祸我可不给你擦屁股,知道吗?”
记忆里的男孩转身,清澈的眼神盯着她的,让她瞬间泪眼模糊。
是你吗?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