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陪我说说话》枝听

2、第二句话

　　七月份的第一场雨，来的强烈；天空灰蒙蒙的，压抑的喘不过气；残枝落了一地，叶子苟延残喘的攀附在残枝上，风一吹，就便随风而去。
　　学校大门前的那棵树倒了，那还是上一届高三学子毕业前种的树，那棵树长得不是很高，纤细的树干被这次的风吹的断裂，早上来的学生看见便觉得可惜。
　　还没长大，就已经枯竭在来势汹汹的大风中。

　　今天京临市人民医院的医生会来宣传自救小知识，这种活动每隔一年就会有一次，无非就是教学生怎样做心肺复苏或者是人工呼吸，没什么意思。
　　但是对于这群心思不在学习上的学生来说，这就是上学之余最大的乐趣。

　　班级按照顺序进入会议室，依次落座，林禾雨和江苓选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和贺沂的座位正好一前一后。
　　来的医生都是刚毕业来医院实习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讲话幽默有趣，一下子让会议室充满欢声笑语。
　　“下面要进行的是一个实践活动，我需要两个学生来配合我。”
　　医生将PPT的画面切到人工呼吸的图片上，底下起哄声一片接着一片。
　　“不会是要实践人工呼吸吧？！”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头，惹得所有人大笑，医生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摆手解释：“你们还小，不会让你们真的体验人工呼吸的。”
　　底下依旧一片吵闹，江苓笑嘻嘻的眼神往两人身上来回瞟，凑近林禾雨耳边小声的说：“如果是人工呼吸，我一定会双手双脚把你和贺沂推荐上去。”
　　林禾雨一记飞眼过去：“别搞，不然咱俩一刀两断。”
　　年级主任维持了一下纪律，过了一会儿，大家也就安静下来了，医生开始选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低着头，生怕自己和医生对上眼。起哄归起哄，人工呼吸还是不想做的。
　　医生视线逐渐定格，定格在中间的位置，林禾雨的内心没来由的慌了一下。
　　果然。
　　“第二组第四排左数第六个的这个男孩和你后面的女孩，就你俩了，上来吧。”
　　所有人几乎一致的在数第几排第几个，还没数完，贺沂便已经站了起来，而他后面的自然也就是林禾雨。
　　在贺沂的不扭捏下，就格外衬她的扭捏，墨迹半天，还是江苓给她拽起来的。
　　两人定定的站在讲台上，刚刚在台下没感觉有这么多人，这会儿站上台了，就感觉人山人海。
　　林禾雨始终不敢看底下的观众，一直垂着眸，尽量装的自己不在意。
　　“你们谁躺下？”话刚一出，台下的人’轰’一下，又开始吵闹了，“我靠，还真是人工呼吸啊？”
　　林禾雨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腿都不自觉得发抖。
　　“可以换成心肺复苏吗？”贺沂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似乎也被底下的起哄声闹得不行，眉头紧蹙着。
　　医生点点头：“当然可以，那你们谁躺下？”
　　贺沂看了一眼林禾雨，她依旧是脸颊通红。
　　怎么说让女生躺下都不太友好，落在一些思想不正点的人眼里，硬生生的都会被掰扯成吃豆腐。
　　“我躺下。”

　　在医生的指导下，贺沂平躺在了海绵垫上，像极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林禾雨深吸了一口气，蹲下去小心翼翼的将掌心放在贺沂的胸口上。
　　刚放上去，就被医生喊了停，“一看就是刚才没认真看刚刚的急救小视频，手都摆错了，你的手要这样交叉。”
　　医生握着她的手，重新的放在贺沂胸口的下面一点。
　　林禾雨紧张的手心冒汗，但比紧张更多的还是尴尬。“然后你往下压。”
　　医生一边指导，一边帮忙纠正动作
　　。林禾雨脸上的潮红一直没有退下去，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减退，以至于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
　　“肋骨要被你压断了。”贺沂手轻握住她的手腕，眼底却带着一丝好笑。林禾雨的手一顿，连忙把手放开，“对不起啊，我太紧张了。”
　　......

　　宣传活动结束的时候，林禾雨人还是飘的，江苓嘲笑了她一路，毕竟实践进行了五分钟，她的脸也就红了五分钟。
　　从会议室到教室的路上，她也一直在思考等会儿该怎么和他相处。
　　一上午，雨都没怎么听过，教室外的走廊上被渗进来的雨水沾染的又湿又滑；一阵阵风声似哀嚎般咆哮，吹乱了教室内未被摆放好的书本。
　　林禾雨回到教室时，放学铃声已经响完有一段时间了，人基本已经走光了，只有贺沂还站在位置旁边。
　　林禾雨有些刻意的想要避开他，便低着头往里面走。
　　“林禾雨。”
　　“啊？怎么了？”林禾雨脚步顿住。
　　贺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是一个白色小熊抱着一颗粉色的爱心。
　　“这个是周老师奖励的。”
　　林禾雨不明所以：“为什么要奖励？”
　　“因为实践活动。”
　　林禾雨尴尬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不说话了，接过便点点头就走到座位拿起自己的书包，低着头离开。

　　晚自习林禾雨请假了。在乡下一个人住的奶奶在准备种地的时候不小心脚滑摔下了坡，摔断了腿，膝盖粉碎性骨折，情况比较紧急，林禾雨放心不下。
　　林禾雨将奶奶的情绪安抚下来，尽量让她不会去想这件事。
　　她坐在病床前剥着橘子，一边和奶奶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橘子还没剥完，裤子里的手机便不停地在震动。
　　林禾雨拿出手机，率先弹出来的就是江苓疯了一样的给她发的信息。
　　江苓：【你在干嘛啊啊啊啊！！！】
　　【天大的事情！！】
　　【你快打开微信啊啊啊！！】
　　【刚才贺沂找我要了你的微信！】
　　【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他的添加信息！】
　　【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啊！】
　　林禾雨看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但似乎屏幕对面的江苓比她还激动。
　　只不过她并没有收到来自贺沂的添加信息，好友添加新的朋友那一栏并没有新消息。
　　直到二十分钟后，才收到了所谓的添加信息，验证消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贺沂。
　　林禾雨想都没有想就点了同意。
　　贺沂的头像是一张用毛笔写有“平安喜乐”一张图片，名字单单一个贺字。
　　那边添加成功之后就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了。
　　她索性直接点开他的主页看他的朋友圈。但他的朋友圈只有三条，都是在2014年的时候发的。
　　都是些风景图，但她注意到了有一张图片里，是对着窗户拍着外面的天空，可同时入镜的还有一个布娃娃。
　　是她初二那年送的那只。
　　这只有些丑的娃娃被贺沂好好地放在了自己的房间，让她顿时一股愉悦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林禾雨主动的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林是森林的林：【怎么了？】
　　贺：【没事。】
　　林禾雨看着对面的回复，也没有再继续话题，毕竟有时候主动多了会让人反感。

　　第二天没有再下雨，空中起了雾，前方的路变得模糊；林禾雨坐在车里，一幕幕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快速的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只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大概。
　　林禾雨来的很早，班级里就她一个，她坐回座位上，就一个晚自习没来，就让她感觉像是恍如隔世。
　　桌面上有一根糖葫芦，她有些诧异，不知道是谁放的，她也不敢拿起来看。
　　就在她准备发信息问江苓的时候，贺沂走了进来。
　　“不喜欢吗？”
　　林禾雨听见身边这人幽幽的开口，他放下被抱在手里的书，眼神意有所指的看着那串糖葫芦。
　　“你送的吗？”
　　“嗯，不过是昨天的了，扔了吧。”
　　那就是昨天就想送给她了，林禾雨当然不舍得扔。
　　“你怎么突然送我糖葫芦。”
　　“让你消气。”
　　林禾雨不理解，她做了什么让他误以为她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啊。”
　　“昨天实践结束以后，你不是很开心。”
　　林禾雨大概明白了，昨天贺沂递给她钥匙扣的时候，她有些尴尬的沉默了，态度可能看上去会误以为她生气了，她其实也有意识到，但她以为贺沂不会太过多的注意她的情绪。
　　“我只是有点尴尬，但我没有生气。”林禾雨解释道。
　　贺沂没有说话了，低着头预习课文。
　　林禾雨将糖葫芦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里，随后悄悄的瞄了眼贺沂。
　　他低着头，垂着眸，微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他的鼻梁很高很挺拔，山根到鼻尖的弧度很顺畅；林禾雨一直觉得贺沂是在她人生当中遇见的最好看最坚强的男生了。

　　从初一开始，她总能看见他身上的一股狠劲儿。
　　她知道在他初一那年，他家里发生了一场变故，他的父亲是一名消防员。
　　那一年，市里最大的一家商场着火了，火势凶猛，可商场里还有好多人没救出来，里面总是传出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贺沂的父亲贺云齐不顾火势的凶猛逆着熊熊烈火冲进火海里背出一个有一个的人。可他为了救一个工作人员，被门狠狠砸中，沉重的大门压得他无法动弹，让他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就这样，他就这样被大火吞噬，就这样与世长辞。
　　尽管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但她基本没看见他自甘堕落过，他一直也有在努力的生活。
　　想到这，心里也泛起一阵阵的刺痛，她真的很希望，贺沂他是真的开心快乐。

　　“贺沂，我不会生你气的。”
　　话一出，贺沂一愣，林禾雨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不妥，想收回却也来不及。
　　贺沂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有生气的权利，我要是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是要生气的。”
　　林禾雨不自在的挠了挠眼皮，没敢往他这看。
　　贺沂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话却不像是开玩笑。
　　“当然啊，但你也应该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吧。”林禾雨还是有些不自在。
　　“嗯，不会。”
　　任何事情他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他能确定，这辈子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是承诺，是他应该的。

　　这种话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的事情发生一次就行了。
　　林禾雨直到晚自习放学，和贺沂讲话都要在脑子里犹豫再三才敢说出口。
　　可贺沂的性子很温和，他不喜欢斤斤计较，有时候有人不小心提及他不愉快的过去，他也只是扯出一个笑说没事。
　　所以对于这次林禾雨说的话，他其实也没有很计较，只当她是为了解释自己没生气而下意识随口说的说辞。

　　贺沂像是意识到了她的小心翼翼，递给了她一颗旺仔牛奶糖，弯着眉眼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感到奇怪。”
　　“下周见。”
　　贺沂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林禾雨才小声的说：“下周见。”
　　林禾雨从抽屉拿出那串糖葫芦，看着红的鲜艳的山楂，她心里就像放了烟花一样开心。
　　这串糖葫芦到最后也没舍得吃，用拍立得拍下来之后，就一直放在一个空盒子里，最后放在盒子里发了霉才被林母给扔了。
　　当时她就后悔为什么没把糖葫芦吃了，可是所有东西或者人，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世界上从不存在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