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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许言言看着于婷雅,似乎是在鼓舞她说出来,云晖走之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他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父亲能跟你和好,”于婷雅说出来后似是松了口气,认真地看向许言言,道,“其实小孩子不大能看出来,但是我知道问题其实是出在你身上的。”

      许言言牙齿因为咬的太紧一磕,她吃痛,皱了皱眉,半晌,才漠然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为何又觉得问题是出在我身上?”

      “许言言,你不妨问问自己,王爷对你的心,谁都看得出来,而你……如果云晖不是看出来你对王爷他也……他会这样吗?罢了,你自己的心,你该最明白才是……”于婷雅开始时有些微激动,不过很快就淡了下来,她告诉许言言这些,只为了那是云晖的遗愿,其他的她也不想多说。

      “谢谢王妃关心……”许言言只是心疼云晖那孩子,回想起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会嫁给他父亲,甚至给他生很多弟弟妹妹,而自己也默许他的想法,因为那也是自己曾经的期盼,可是现在,都早已成了泡影,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呢?

      “好吧,”婷雅讥笑,“既然如此,我更是不必强求。”自己何必背叛自己的本意,却弄得个里外不是人呢,冷静了一下,“许言言,自己保重。”

      “是,王妃也要多保重才好……”许言言转身,离开,她了解于婷雅作为母亲的苦心与作为妻子的矛盾,但是,她都不能成全。

      萧川骂她时,说过这样一句话:“你许言言有胆子做出这一步,也一定有胆子准备接受以后的一切,到时候,可是要记得你今日的坚持!”

      她记得,自然记得,伤害都这般深了,就算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而重新开始,在她眼里,也更是一个笑话。

      破了的镜子,怎么可能奢望重圆?

      所以,如今对她而言,残忍的不是说两人持续的淡漠,寻求相忘,而是不断有复合的机会在吸引着她,可深知无法回去的她,只能一一将这些机会亲手毁掉。

      **
      许言言出门,顺着刚刚特意记的路,弯过假山,眼角晃过一个伫立着的白色身影,不自觉看去,心中一紧,欲转过头,赶紧快步离去。

      “看见了何必装作没看见……”清冷的嗓音宛若叹息,响在许言言耳边。

      许言言苦笑,然后转身道:“霍南沣……”

      在听到这个称呼时,他冷漠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细微的波动,但是转瞬即逝:“云晖他,走之前很快乐……”

      “嗯……”许言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抽了抽鼻子,然后道,“我很喜欢他……他……哎,罢了,你节哀顺变。”

      说出口后,许言言就后悔了,自己竟然说让他节哀顺变,嫡长子死了,怎一句旁观者的节哀顺变就可以安慰的,何况,自己不算旁观者,不光是自己对云晖的感情,自己还是杀掉他另外一个孩子的凶手。

      不行,想到这,许言言就觉得不能呼吸,许言言低下头,闭住眼睛,不行,真的不行,自己和他做不了陌生人,只能做仇人。

      却不想,低着的脸被他的大手抚上,许言言一惊,睁眼抬头看向他,眸中满是冰霜,不复昔日柔情,可是他却还是做着如此暧昧的动作。

      “许言言,我是真恨你……”霍南沣收回手,缓缓说了这样一句后,转身走了。

      许言言看着他缓慢离开的背影,熟悉又陌生。仿佛好几次,他都这样绝情地从自己生命中转身,可是这一次,却有了些不同,或许是他所说的恨吧,以前是宽容,可现在是他口中的恨。

      许言言细细品味他口中的恨,恨自己的狠心么?是啊,看看婷雅的痛苦,再看看自己展现在他面前的若无其事,对待孩子的截然不同的态度……

      许言言摇头,不要恨,如果可以,自己希望的是完全忘掉。

      自己是那么地清楚爱和恨之间的界限是多么模糊。

      **
      许言言笑着看吕静坐在马车中说梦话,然后唇边带上了满足的笑意。这丫头,做梦都念着吃呢,哦,还有老七,她是要吃东西,还是吃老七啊?

      这次去塞外,大洪皇帝记起了将许言言带上。可是云晖刚没,霍南沣没有跟来,所以这次出来的只有一、二、四、六、七、八、九、十。

      不过,幸好还有明玉和萧川,许言言才不至于当了吕静和老七间的电灯泡,令许言言奇怪的是老七对于她的态度,基本是很好的,从不敌视,只是淡淡的,可能这样不会使吕静难做吧,老七也学精了。

      马车停了,许言言趴在窗子口透气,刚好萧川骑着马过来,许言言对他甜甜一笑:“hello!”

      萧川听罢,脸上浮现无奈的笑意,摇摇头:“对不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哼,你就装吧……对了,你认不认识这次我们要见的那个部落的人啊,据说有未来的八公主的驸马,叫什么?”

      “仓津……”萧川笑着补充。

      “哦,对的,温恪可是老七的妹妹,嘿嘿,也算是静静的妹夫了,好想看看长什么样子啊。你们家跟他们家有矛盾么?”许言言先是很兴奋,随后又皱着眉头问道。

      “离得远,只是有来往罢了,目前,我们的主要对手不是他们……”萧川觉得好笑,她思维跳转的真快。

      “哦,那就好,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矛盾……”

      “想太多了吧,出来骑马么?”

      “小灰都不在……”许言言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匹爱对自己翻白眼的马怎么样了。

      “青铜借给你……”萧川抚了下他的青铜道,“出来跑跑吧,很久没骑马,又该生疏了……”

      “就是就是,快出去跑跑吧,两个人对着窗口说话,把我都肉麻醒了……”吕静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不满地嘀咕道。

      许言言抽了抽嘴角,无奈地看了看萧川,然后走出了马车。

      大部队歇下来补给,不少人都出来走动,喝点水,聊聊天之类的,许言言看着前面不远的御车,再回首看了看绵延不绝的车队和马匹,叹息一声,皇帝的派头就是大,每年一次出行,都要带那么些人,不过带的人少的话,自己怕还是找不到身份跟着出来了。

      萧川从青铜上下来,用眼神询问许言言是不是要上去试试。

      许言言摇了摇头,像青铜这种名马,自己是没有勇气去征服的,骑下小灰那种怪脾气但是不敢反抗的“混血”马就可以了。

      萧川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只是牵着青铜,陪许言言走走。

      “对了,萧川啊,你如果算这边的生日,多大了?”许言言突然想起了,一直没有关心过他生日是哪天,自己只知道他阳历生日。

      萧川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你忘了吗?四十年,你来塞外的时候我十九岁……”

      “对哦,都过了三年了……你好小啊,我都老了……”许言言用不输于她的惋惜摇了摇头,“那你生日推算过来是六月吧。过了没?”

      “六月二十六……”萧川的笑,带着些微凝滞。

      许言言扳了扳手指:“呃……那岂不是明天?”自己还真是一直没有关心过他的生日问题,号称铁杆粉丝的自己是不是太可恶了些?不过不能怪自己啊,谁叫他以前跟自己关系没有这么好?谁叫他要扮神秘装坏人来着……

      “我明天去给你过生日,你要准备好吃的……”许言言带着无害的笑容拍板。

      萧川勾起一边的嘴角,笑意不多不少,却媚惑如鸩酒。

      **
      “她那么快就找到新欢了么?三哥岂不是很惨?”老八笑着,不冷不热地来了这样一句。

      老七看着眼前和萧川相谈甚欢的许言言,没有说话。

      吕静告诉了他所有事,而他,选择相信吕静所说的同时选择了沉默。或许三哥知道了会豁出去,不在乎一切,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崇拜的三哥,坠入这个他人设置的叫许言言的温柔陷阱。

      三哥,反正你们在一起也是不停地互相伤害,分开也是好的吧。

      但为什么自己还是良心难安呢?就算看着许言言那么开心,看着三哥对待政事更加用心,自己也会觉得不安。

      甚至会害怕,自己在这一点上的隐瞒会报复在自己和静静间……

      世事都是说不定的,你现在认为正确的事,日后可能就会变成悔之晚矣的错误。老七日后也许会真的后悔他自作主张的隐瞒,可是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可逆转的,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出售,就算日后,他有再多悔恨,也弥补不了任何事了。

      **
      许言言心情不知为何,有点如同漂浮在空中般的不切实际的欢喜,她逼着萧川备了酒,然后杯杯都是一饮而尽,不久,她就有点醉了,她真的需要一个机会,好好地醉一次。

      趴在桌子上,看向萧川,眼神因为薄醉而有点迷离了:“萧川啊,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萧川一滞,然后笑开,“没有找到合适的……”

      “你说你在古代还等着自由婚姻呢!真是的……我都不期盼……你比我还天真!”许言言嘟了嘟嘴,如同淬上雾气的眼眸一横,居然有着平时没有的妩媚。

      “你不是也在尽力争取,我跟你的情况一样……”萧川把玩着手中的被子,笑得很宽容,可挖掘地更深,却还是他有丝丝邪恶的魅惑。

      “这样啊……其实我好想看你未来老婆长什么样子啊!”许言言舌头都大了,何况是趴在桌子上,话根本说不清楚。

      萧川微微侧首,然后帮许言言理了理都搭下来盖住她眼睛的头发,笑道:“许言言,你说过这句话了……”

      “说过么,”许言言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不满地嘟囔道,“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萧川的声音带着那醉人的磁性,仿佛能催眠似的,缓缓地响在许言言的耳边。

      许言言“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地再也无法撑开,好舒服的感觉,可以重新做回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用考虑的许言言,虽然有点任性,有点自私,有点被宠坏,可是,至少是别人说的单纯……

      萧川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唇边还带着一点笑意,似乎在回味什么,似乎还有点点骄傲。萧川无奈地一笑,用手再帮她理了理头发,可不受控制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当他发现时,他也只是微微一滞,然后复又笑开,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罪恶的酒气氤氲出了暧昧的味道,静静飘散在帐篷中。

      今夜星光灿烂,同样,今夜怕是无人入眠。

      **
      萧川轻缓地抱起许言言,将她置于榻上,然后细细地帮她掩上毛毯,看灯光将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她的皮肤上投下剪影。而那影子,随着并不稳定的烛火轻轻晃动,似极了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

      萧川唇角的笑意,难得地温柔,且温柔地似要滴水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帐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小声的呼唤:“言言……”

      萧川挑眉,回首,吕静?

      掀开帐帘,萧川看向门口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吕静,唇边的笑意又恢复那种不羁:“怎么了?”

      “言言呢?”吕静想往帐里打望,却被萧川挡住了视线,“她不在么?”

      “她喝了点酒,睡着了……”萧川压低了声音,“要进来?”

      “算了吧,只是来确定,为什么那么晚还不回去……不过……”吕静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是很好,皇上的眼线那么广,万一有什么想法……

      “应该没有什么的,我们现在把她弄回去,或许才更引人注意……”萧川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吕静心中的想法,不介意地一笑。

      吕静弯了弯嘴角,思索了一下后,抬首问道:“那你呢?有时间么,想跟你聊聊……”

      萧川没有多言,直接走出了帐篷。

      很宁静的一夜,只能听见四起的虫鸣,连火把的光晃动,似也能被幻化成声音。

      “你现在对言言……”吕静的声音带着点点犹疑,她不知道这样直接地问会不会唐突了些,毕竟,萧川看上去不是个会动真心的人,他过去的种种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吕静现在却有些希望,言言能让他产生不同的情感。

      “大概有点吧……我也不太敢确定。”萧川没有什么把握,他知道吕静问出来这样的话代表了怎样的分量,他也只是刚刚确定自己的感觉,可还不知这种感觉深到什么程度,贸然承认不仅毫无裨益,反而是雪上加霜。

      “有这么不能确定么?”吕静皱了皱眉,不过萧川的态度,她很欣赏,至少现在,萧川在她心目中,不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了。承诺,对于一个真正的花花公子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吕静,不管我确不确定自己对于许言言有没有多余的感情,你们两姐妹这次的忙,我都是一定会帮的……”萧川微微一笑,眼眸波光流转之中是清晰的诚恳。

      “我现在从没有怀疑过,言言也没有,她现在是真的非常信任你,但是我却希望有另外一个人,给她爱情上点希望,言言,她的感情,不只失败了这一次了……她不像你,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一段感情,潇洒得头也不回……”

      “每次都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感情,其实本质也是一种失败,难道你不觉得么?”萧川不以为然地挂起淡讽的微笑,不识真心,不动真心,真的是成功?

      吕静也不理会他的反驳,微微摇了摇头:“萧川,言言对你的感觉不一般,至少,她现在是真的非常依赖你,请你,一定一定要对得起她,她不能再受伤了,我们都是一个时代的人,说话可以直接一点,如果你不能担任拯救者的角色,请你也不要诱惑她堕入另外一轮的沉沦……”

      “许言言她,怕是不容易再为别人沉沦了吧……”萧川苦笑一下,这点上,他居然没有自信。

      吕静闻言笑了:“你这样说,我便大致了解你对她的心情了。”

      “不小心…….罢了,你知道也无妨,我也是刚刚才确定……”萧川挂上不在乎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自然。

      “难得见你那么差的演技,萧川,你能给言言更好的生活么?”吕静先是笑了,随后又渐渐沉寂下来,她看向萧川,美丽的眼中浮现期待。

      萧川没有说话,随后他笑了,颠倒众生中却带着无尽的讽刺,“你认为什么叫更好的生活?我只能尽力罢了,如果她不爱我,我怎么承诺给你?”

      “我不需要得到你其他的承诺,你一句尽力,足矣。”吕静不知哪来的感觉,眼前的男子,现在才是许言言最适合的归宿,言言需要安定的生活,这点,萧川只要愿意,便能保证。

      “吕静,我要劝你,”萧川的笑容,被渐渐收回,不过也是如夜的寂静,他看向吕静,凤眼中居然藏着严厉,“你一定不能冲动做什么傻事,你必须知道,那样只能刺激许言言做出更多的傻事……”

      “这样么……”吕静有点心虚,却没有多说什么。

      **
      萧川回到帐篷,看着仍在熟睡的许言言,有些发愣,心思流转,他却真的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言言却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却带着孩子气的咒骂:“滚!”打断了萧川的发呆。

      萧川不由笑了,她在梦里叫谁滚呢?

      萧川站在这边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慢慢的,由许言言的咒骂衍生出的笑意渐渐变了,那笑,清明地一如他此时的眼神,他不打算顺其自然,有些事情,如果发觉了,他便会思索一切后果,然后就开始行动,让事情往他最喜欢的一个结果发展,现在也是如此。

      他走回桌边,找出笔墨,提笔悬腕,只是微微皱眉头,只一思索,便落笔如风,他知道,要了断,有些事情就必须说清楚。

      清晨,天还只是蒙蒙,萧川摇醒了许言言。

      许言言皱皱眉头,微微睁了下眼,随后又嘟起嘴,更死地闭上了。

      “乖,起来送我……”萧川宛若哄小孩,笑的温柔,可是,却不减平时的妩媚多情。

      又是半晌,许言言闭着眼睛,“什么送你?”

      “我要回我的地盘去了,今天和你们分道……”

      “什么?”许言言揉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你不去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不去了,我本身也只是要回来,反正同一段路,才一起的。”萧川笑着解释。

      许言言起身,头有些微的痛,不过都还好,接过萧川送到嘴边的醒酒药,然后微微叹息一声:“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不知道,我会找机会多往京城跑的,可是,许言言,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不要跟大洪皇帝硬拼知道么?”萧川看许言言有些依赖的眼神,颇有些不忍,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在想好怎么对抗大洪皇帝的方法前,不能太过张扬。

      许言言垂下眼,似是思索,随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勉强和不确定。

      萧川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她有时也是属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以他也只能祈祷大洪皇帝这段时间不要做什么。

      今日,他是必须走了,而他也是真的没有把握短期之内,还能去京城。

      **
      萧川走了之后,许言言只能每天去找明玉聊天,打发点时间。

      到草原后,明玉说要介绍个人给许言言认识,许言言收拾了一下后,便应约,去了明玉的帐篷。

      刚刚撩开帘子进门,许言言眼神一晃,难得的,她没有一眼就找到明艳的明玉,反而停滞在了另一个气质如兰却冷然若冰的孤傲女子身上。大略一看,那气质似极了太子妃,可细辨下来,却又不相同。

      太子妃是一种看尽世事的沧桑而引起的冷漠。

      而她,则是一种灵秀到极致的孤高。

      将许言言盯着她看,她也面无表情,没有不耐与厌烦,也没有友好和礼貌,只是淡淡的,接受许言言的注视。

      “呵呵,我就知道,喜欢美女的你只要一眼就不会放过她……”明玉走来,挽住许言言,开怀地笑道,“认识她时我便早已经甘拜下风,她嫁进来后,这皇子妃嫔中的第一美女,怕是非她莫属……”

      许言言从那女子身上收回目光,转向明玉,微微一笑,“这位是?”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老八的嫡王妃,五月才完的婚。可是大美女外加才女……铁定是你欣赏的类型,这才想着介绍你们认识的。”

      “严洛湮……”她的声音也清澈透明地让人联想起高山泉水,却似乎有种自然的清香,让人宛若置身在那样一个晶莹纯净的世界中,只想深深呼吸。

      许言言对她微微一笑,“许言言。”

      她眉毛极美,长入发鬓,听完许言言的名字,她面上唯一的改变,也是那眉毛末梢的微微一动。

      “洛湮多大了?”许言言笑容加深,开口却是温和。

      “年初满的十六……”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淡然利索。

      “嗯……”许言言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其实她并不善于与这样的冰山美人打交道的,她不露破绽,不留余地地让你找不到与她继续交谈的话题。

      明玉在旁边很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许言言和洛湮似乎只是相互对视着,却没有人先与对方说半个字。

      可最终,洛湮却淡淡一笑,那笑,似极了冰清玉洁的兰花,绽放在皎洁的夜色中:“姐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的,有空再来找姐姐我哦!”明玉无奈地应道。

      洛湮微微点头,优雅起身,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言言一眼,然后款款走了出去。

      许言言思索着她最后的眼神,却不明所以,“为什么想着介绍我和她认识。”

      “想请你帮个忙!”明玉乐呵呵地坐在了许言言旁边,“这丫头不错吧,心地很好,就是孤傲了些,她和老八呀……看的我这个做姐姐的着急。”

      “你和她认识很久了?”许言言奇怪,明玉虽然热情,却不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她和我妹妹是手帕交,所以算是自小就认识……她像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心般,一天到晚沉醉于琴曲和诗词,却偏偏给指给了老八这个小痞子,两个都互相看不顺眼极了,可是啊……”明玉说到这,眼波流转,看向许言言。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这个忙吧……我真没这个本事让两个别扭的人认识到对对方的心意……”许言言心想,虽然自己最近是很闲,却无心操管任何事了,像这种热闹,以前凑凑便罢了,现在,确实没兴趣。

      “哎哟,你看你,一天到晚就沉浸在回忆中,不给自己找事干怎么行呢?”明玉扯着许言言,劝说道,“再说,就当帮姐姐这个忙吧,知道你主意多……”

      许言言赖不住明玉撒娇般的恳求,沉默着算是应下了,可是脑海中却总浮现起洛湮走之前不辨意义的眼神,她总觉得,洛湮,跟她之间,应该还有着另外一个层次的联系的。

      是什么呢?好怪……

      **
      草原上的七月末,夜晚总是在月色和星光下如水。

      明日是吕静的生日,今年,她似乎不打算办,但许言言却说至少两姐妹要一起喝个酒之类的。

      她觉得最近吕静也像有了什么心事,可细问,她却总是不说。

      这点让她觉得很不安,夜里也烦闷地睡不着,两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呢?这几夜,她和吕静之间却总是沉默,这让气氛压抑的慌,许言言今晚,便找了睡不着的借口,想着出来走走。

      静静……

      许言言心里上升了极大的恐慌,她实在是怕了。大洪皇帝久久不肯赐婚,吕静的年纪也拖大了,连老八都有了嫡王妃,可老七也就得一门侧妃而已。

      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偏生要拖下去,她都跟吕静坦白了,静静却有秘密不肯跟自己说吗?莫不是,她也想着牺牲什么?

      沉思中的她,已不知走了多远,却恍惚间,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

      箫声很孤寂,无奈,那浓重的情绪,虽只是若有若无地飘进许言言的耳朵,却深深地感染了她。

      这……许言言一滞,不会是他回来了吧?

      虽然许言言心里极快地把自己否定了,会奏箫的人,天下间不只他一个,但是足下却不自主地循着箫声去了。

      漫天星子下,站立着的吹箫的男子,气质温润,如一块匠人精心雕琢的美玉,却还含着那么浓的哀伤与孤寂。

      许言言闻乐心酸,可是对眼前的人,她却实在不敢轻易触碰。

      可偏偏,撤离不及时,男子回过头来,见到许言言,玉箫离口,有着些微的错愕,却,转眼,唇边便染上了温和的笑:“小言?”

      “太子殿下……”许言言无奈,只得给他请安。

      “这里也就我们两个,不用请安……”太子苦笑一下,却似乎也是明白许言言带着的些微躲避。

      第二章残花
      “是。”许言言淡笑着应道,内心却想尽了理由,该怎么立刻告辞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子在笑,可是明显是带着讽意的笑,“罢了,你先回去吧,这夜晚凉,没事别穿那么少衣服出来。”

      太子爷让她回去了,她脚下却迈不动步子了,刚刚的箫音,满是苍凉与估计,他怕也是无奈吧,身处高处,本就担负着不同于别人的压力,却还有那么多兄弟对自己虎视眈眈,连自己的爹,都要管东管西,越管越乱,自己不得安生……

      许言言想骂自己了,太子这人是绝对的变态,你这个时候同情心泛滥个啥劲呢!

      “我不需要同情……”太子看出了许言言的犹疑,“有些事,其实我也清楚,而更有些事,我虽然清楚不对,我也迫不得已做了……你实在怕我,就躲我远一些无妨。”这句话中除了无奈,还有着十足的冷意。

      许言言思索再三,硬下心肠,道:“不,太子殿下,有时候,我怕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些你清楚不对,却不得不做的事,我们的无奈是一样的,许言言有些困了,先告辞了。”明明知道不对,却做,这就是原则问题了。

      她不能怪太子有时候只能遵从他老爹的意思,人人都有无奈的时候,可是他的发泄方式,伤害的人太多,让她实在是无法亲近。

      “知道我今夜为什么吹这首曲子么?”太子叫住了许言言,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为什么?”许言言转身,看着他,面无表情。

      “今天,是惜月的祭日……”太子的声音,压的很低,飘散在空中,却奇异地清晰。

      许言言差点忘了,吕静生日的前一天,便是惜月的祭日。自己有些时候还真是容易遗忘,可是眼前这人,凭什么提惜月?

      无论惜月的死是霍南湛造成的,还是太子妃的原因,太子都是直接凶手,如果不是他偶尔有着那么荒唐的性子,惜月就不会死,还是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死去……

      其实,想到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大洪皇帝才对,他一方面希望太子好,却又怕太子太过于钻营权势,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便故意纵容他在声色上的沉沦……

      可是,越想越深,幕后黑手难道不是权势和贪欲?那个皇家会清白如水?团结友爱的皇室,是世间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父皇对我的纵容,我清楚……可是难道我应该拼死拒绝?”太子的脸上被痛苦袭满,浓黑的眉毛深深地皱紧,他似是在追问许言言,可还像在自我疑问。

      许言言无言,谁都知道,正确的决定当然应该倔强地守得傲骨铮铮,可究竟谁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大多数人还是要迫于权势压力,一朝心软,日日弯腰。

      “太子的问题,许言言不在其位,无法回答。”许言言叹气。

      “呵,父皇还说你应该会是能够了解我的人……”太子不屑地冷哼。

      “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而且了解与解答毕竟是两回事。设身处地地想想是可以的,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有真实的感受,就帮不了忙,因为想出来的,永远是建立在自己的想象上的,既然当初已经这样决定了,就没有必要后悔了,你只需要决定的是以后还要不要继续这要走下去……”

      太子似是无言以对。

      许言言没有说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事,与天性极其有关。太子没有那种天生的强硬与唯我独尊的霸气,偏偏他配合大洪皇帝,也不是真正的藏拙,看看他做的另外一些荒唐事……许言言只能说,他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可是,这些自然不能说,许言言现在都有些后悔刚刚跟太子说的那些话了,毕竟太子的暴戾,她无力承受。

      “许言言先告退了……”留下沉思的太子,许言言转身离开。

      **
      “静静,”许言言举杯,“生日快乐!”

      “谢谢姐妹,”吕静笑得灿烂,“难得今晚只有我们两姐妹庆祝,干杯!”

      “嗯,干杯!”许言言早已怀疑吕静最近的反常,以往生日如果稍微正常些也是要说找老七去甜蜜的,为何,今年,却愿意跟自己对饮呢?暗下决心,一定要认真地观察吕静最近的举动。

      吕静的酒量是大大好于许言言的,不一会儿,许言言就醉了,可吕静的双眼却越喝越亮。

      “言言,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多担心……”她微微闭眼,躺在了许言言旁边,言言对她来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平时自己表现的重色轻友,但是,她和许言言都清楚,两人要排名的话,友情永远都高高凌驾于爱情之上。
      我们都是傻瓜,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傻瓜。如同涸泽中的鱼,只能靠相濡以沫才能存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可惜对方多活一刻,就会消耗自己体内多余的水分。

      许言言,你累了太久了,现在该换我了。

      **
      看着将洛湮抱在怀里的老八,远方的许言言和明玉阴险地笑了。

      谁说狗血不管用的,许言言就是要狗血在古代的作用演绎的淋漓尽致,稍微做点手脚,让洛湮从马上坠下,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不就马上上演了吗?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对视,许言言实在是得意啊!

      “你这招虽然用的险,不过还真是管用,只是但愿洛湮脸上的刮伤不要留疤,不然你可毁了个绝色美女……”明玉心情舒畅地长舒一口气道。

      “美女破相了才活得长……”许言言很是没有良心地冷冷说道,其实她心里明白,就洛湮脸上那伤口还留疤的话就怪了,看老八舍身的多及时,人啊,总是要点危难才能刺激出情感来。不过就算意识到对对方的感情了,这两人的性格可还是不合适,以后还得多磨砺才行。

      “那我没破相,岂不是红颜多薄命?”明玉爱怜地捧着自己的脸担忧道。

      许言言冷冷地瞥她,不知道她家霍南湛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人,还深深爱上……

      “你帮了老老八他们就等于积了福,以后会有回报的……”明玉转眼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而且居然还十分严肃。

      许言言唇角抽动,变脸变得快也就算了,还整个变了个人。

      她其实对于洛湮的好奇丝毫不减,洛湮总是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许言言总觉得,她和这个女子间还会有什么故事的。

      如果是好故事也便罢了,如果是一个不好的故事,她甚至有些期盼刚刚明玉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举手之劳”能够帮自己化解些无妄之灾,她真是怕再跟一些人产生莫名其妙的牵连。

      许言言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心力憔悴,身心俱疲,无心无力去做任何事了。

      **
      这次旅行,是让许言言觉得最为诡异的一次,因为细想起来,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可气氛却明显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想,如果一点事情都不发生,那么一爆发就一定是大的。

      这件事,在她回京后得到了印证。

      苏小末和婉儿的孩子出世了,于是许言言一回宫,就请假赶赴宫外,去见她的干儿子了。

      “宝宝,你叫啥名字啊,好丑啊,又红又皱……”许言言抱着小孩儿,心情分外愉快,却一会儿皱眉挑剔,一会儿笑的开怀。

      “那天取了个小名儿,唤作允儿……”婉儿靠在床边,脸色不是很好,人也很虚弱,可看到允儿的时候,却眉梢眼角俱是幸福和满足。

      许言言看着婉儿,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却一时之间把握不到那是种什么感觉,不自觉皱眉,可很久没有想起来,她便决定忽略掉了。

      “许言言,你又想什么想出神了?”苏小末坐在床边,看着许言言,笑问。

      “啊?我在想,为什么叫允儿?”许言言回过神来,掩饰般地笑笑,可却没想到随口一说的解释,却让面前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了,连苏小末的笑意都变得极度牵强。

      许言言当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她想她懂了,他们在等一个允许,等一个认可,允儿……“不如正名叫尔允吧……苏尔允,你们觉得怎样?”

      “你爱给别人的小孩取名字的怪癖又犯了么?”良久的沉默后,苏小末一笑,缓和了沉默压抑的气氛。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怪癖的……”许言言无奈,自己为什么总是好名声传不出去,这些糗事就大家都知道,“算了,不管了,允儿又不是外人,可是我的干儿子呢!你就说你认不认可这个名字就好了。“

      “不错,婉儿你说呢……”苏小末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婉儿。

      婉儿也莞尔一笑:“是不错……”

      “那就叫尔允了,苏尔允苏尔允,嘿嘿,小宝贝儿,你要快点长大,然后孝敬你干娘我,知道么?”

      苏小末和婉儿都笑了,苏小末道:“许言言啊,你真是会捡便宜!”

      许言言顿了顿,眼神快速掠过丝伤感,却转眼,笑开:“尔允,你说干娘我捡着便宜没啊?你一定要让干娘当捡着宝一样捡着你哦!”

      苏小末和婉儿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了一点无奈。
      **
      原本是平和的出宫探亲,却在见到眼前的人时,一下子被颠覆了。

      许言言轻松的步伐一下子沉重了下来,苏小末院子门口,在这个深秋的季节,落叶满地,那枯枝败叶,碎裂在脚步下的声音,也似在这一刻,全然安静,只有那风声,响在耳边。

      一样的轮廓,萧索的剪影,他始终是记忆中的那个坚毅却寂寥的男子。从开始到结尾,没有变过……

      “为什么?”霍南沣的声音,硬如坚冰,一字成句,重重地敲在许言言的心头。

      许言言心里暗道不妙,这般质问,难道他知道了什么?谁说的……心里盘算着,退缩着,怯懦着,面上却浮现了若无其事的微笑:“什么为什么?”

      “许言言……”霍南沣明显地发怒了,喝止住许言言的假笑,乌黑的瞳仁,紧紧锁住许言言,冷冷的,仿佛夹着碎冰,可随后,他却嘲讽地转了眼光,轻哼了一声,“你说呢?”

      许言言很想继续装傻,可几番张口,却最终化为一滩沉默。

      风继续呜呜吹着,似极了某种苍凉的呜咽。今日,竟是大风天气,天,也难得的不那么晴朗。灰色的天空下,一切都被幻化成近似的色彩。

      寂寥的巷子尽头,唯有落叶,在孤独的随风旋转、飞舞,直达天际……

      四目相对。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言言在没有确定霍南沣知道到什么程度前,怎么能肯功亏一篑,将所有日子来的努力,一切的心痛孤独与和着血泪的坚持全部抹杀?

      霍南沣面无表情,手上却多了一个信封,声音,如寒风刮在脸上般,让闻者只觉生疼:“这是萧川让人送给我的,你要不要看看内容?”

      许言言心里“咯噔”一下,萧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那么突然?

      知道了这件事,霍南沣该如何自处?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一定会恨她多管闲事,那么骄傲的他,就算再次被他父亲狠狠抛弃,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女子擅作主张。

      难怪他怒到了极点,得知自己在他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此,他定怒他的处境,与大洪皇帝的不公,明明付出那般多,却得不到平衡的回报;得知了自己的擅作主张,他一定会怒自己不顾及他的感受,不管不顾地自私付出,怒自己不够冷静,怒这段感情竟因为这个而结束。

      许言言垂眼,她无话可说。

      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就像被强行卸了妆的小丑,欣赏小丑的人,因为看不出来她是小丑而怀疑她;不屑小丑的人,却因为深知她的本质,也难以与她接近。

      她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霍南沣见她沉默,终于确定了信中所说的全部内容,深藏的愤怒与悲哀一下子从心里某个地方决堤而出,渐渐把他淹没:“许言言……原来果真,你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地信任过我。”

      许言言不敢抬头,纵是低着头,也觉得他的眼神,无处不在,见缝插针地伤的自己彻底:“霍南沣,何为信任……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千百年困扰无数人的问题,对你来说,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

      “哈哈!”霍南沣居然不可抑止地大笑出声,“许言言,难道你这样的所谓牺牲,决然地承受父皇的压力,狠心地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抽身,拿掉我们孩子,以至于自己都差些命丧黄泉……是为了避免我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你真是了解我啊,是啊,你怎比的过江山?”

      “你原来爱的不是自由,是故作清高……”霍南沣的笑,收在唇边,浓重的讽刺。

      可当这句话说出口的刹那,霍南沣却仿佛尝到了后悔,他心里有种声音在责骂自己,说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觉察?在她那么痛苦的时候,自己竟然只单纯地归于她爱自由,其实想来,自己的成全与退让不是一样故作清高么?

      而许言言痛到极处,也只有微笑以对了。

      其实想想,他们太爱对方,所以各自都妄想着牺牲自己来成全对方,却不想,这样的牺牲看在对方眼里,变了怎样的味道?

      两人陷入了更深沉的沉默,霍南沣陷入了迷茫,许言言在等他的宣判。可两人终究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风越来越急,许言言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裹紧了衣服,缩成了一团。

      霍南沣敏感地发现了,微微皱眉,她怕冷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他轻咳了一声,走上前,牵起了她的手。

      许言言一愣,抬头看向他,却只得他漠然的侧面,不见情绪的嘴角。

      “走吧,”霍南沣有些无奈地开口,“去一个避风的地方……”

      许言言不知为何,反而为了他没有任何力量的牵引,而热泪盈眶。他无论何时,都是这样关心自己,哪怕现在他厌恶自己到了这样的境地,也敏锐地发觉到了自己很冷……许言言的指腹,碰触到霍南沣指腹间的薄茧,整个人都如同被电到了,让她浑身一紧,这种熟悉的触觉,什么时候变的那般陌生了?陌生地让她对这种感觉变得如此敏锐?

      许言言的泪水,一点点积攒,终于从她清水般的眼眸中流了出来,痕路被风刮散,晕成一滩,那风,刮得许言言根本无法呼吸了。

      “嗯……”可能是落叶的碎屑被风卷着刮进了许言言的眼睛,许言言捂着眼,痛哼了一声,脚步也停了下来。

      霍南沣侧过头来,才发觉了许言言的泪流满面,他面向许言言,挡在了许言言前面,替她阻住了风。拉住了许言言欲去揉眼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许言言使劲地眨眼睛,好痛啊:“眼睛里进东西了……”还没说完,眼睛就被他轻轻地撑开,温热的气息缓缓一遍又一遍地吹过。许言言却更加难以止住眼泪。

      “出来了……”霍南沣缓缓道,声音却不再淡然,他注视着眼前泪流不止的许言言,心下某个地方再次崩塌,他像是被蛊惑般顺着吻上了许言言的鼻尖,接着就是那没有了血色的唇,先是触碰,就急不可耐地深入,手放在了许言言的腰间,逐渐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许言言完全被迷惑了,她不是被动地在承受着,而是将自己的所有相思所有苦痛所有欲言难言时的挣扎,全部融进了这个吻里,泪还是没有止住,可是,紧紧闭上眼的她却只越发想要抓住眼前的短暂的坠落与那似乎要昏厥的感受。

      风,继续带着落叶狂舞。长街巷头,独立相拥的两人,竟毫不突兀。

      一切,如果在此时定格,该是多好?

      **
      “言言……”霍南沣紧紧拥住她,现在他只觉得心疼,放下了其他的想法,细细想来,她,毕竟愿意为他牺牲这许多。他们或许因为深爱,而互相伤害。他长长叹息,“我们以后都自私一点吧……”

      许言言点了点头,他们差的不是感情,差的不是相互理解,而偏偏是这点自私。

      “父皇那边,不是说他在跟你拼时间么?我们便看谁能拼的过谁……”霍南沣的声音中不自觉带了丝狠戾,身为皇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幸是从某种程度上拥有了能俯瞰苍生的权利。

      不幸是,这种权利,偏生要分出大小,而这大小,毫厘便是千里。

      许言言只能点头,其实,她并不觉得她和霍南沣能成功地走下去,能最终幸福地在一起,她其实相信,霍南沣心中也有同样的悲观感觉,他们毕竟是回不去了,这份感情,已经苟延残喘,只是,秘密已经被揭开,他们如果这次复合后若是再断的话,便是真正地断掉了。

      那似乎代表着两人的抉择,再也没有任何可回转的余地了。

      他们,都在骗自己,然后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算了,他们其实都无力了,也累了,这种海市蜃楼的景象,能抓住一天便是一天吧。

      **
      大洪皇帝四十四年,四月初四。

      许言言正在自己的房间,惬意地靠在榻上看书,怀中是可爱的轻微鼾声,就突然接到大洪皇帝的口谕,说老八的嫡王妃生了,让她代表去问候。

      许言言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最近是真的太闲了,大洪皇帝也终于想起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老八和洛湮还真是有速度,那么快儿子就生下来了,真不知道当了母亲后的洛湮会不会还是当初那个冰山美人?

      将皇上的赐名递给老八后,许言言又忍不住去看出生还未满一天的小弘明。原来,才生下来的孩子真的都是这般红红的皱皱的,都那么丑,不过弘明的基因那么好,日后不该差的。

      “许言言……”洛湮很虚弱,不过声音却还是一般的冷漠,“你能过来下么?我想跟你聊聊……”

      丫鬟和奶妈都下去了,许言言走近床边,坐下,看着脸色很难看,却犹自风流的洛湮。

      “你其实很敏感……”洛湮没有多余地浪费时间,便冷冷开口,“第一次见面,你怕就看出了我对你有隐瞒什么……”

      许言言不置可否,等着洛湮继续往下说。

      “你认识秦婉吧?”见许言言有些茫然,洛湮似是讥笑了一下,“就是嫁给苏小末的那个女人……她,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姐姐。”

      许言言这时,心中一直若隐若现的奇怪感觉,变得清晰了起来,原来如此,婉儿和洛湮虽然长的不算像,可是,她们唇角都有一粒不小的浅褐色的痣,大小形状都几乎完全一样。

      “她是我爹赶走的小妾生的,她娘,在我娘怀首胎时,下药,害我娘流了产,更害的我娘,体质虚弱,才在生完我后就……可惜怎样,她生出来还不是个女儿,还被逐出了府,活不下去,连女儿也卖到花街柳巷去,真是作恶……”洛湮说到这的时候,瞳中浮现了浓浓的恨意。这时的她,不复平时淡然高傲,或许说,这时的她,才比较似在人间的人,有着七情六欲。

      “那你对婉儿……”许言言出声问道,她不知洛湮今日突然跟她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虽然同情,但是也恨,正因为她来的跟我娘首胎同一时候,她娘为了争宠,竟做出这等事来,所以,日后我就算得知了她被卖到了花街柳巷,也没有出手相帮,甚至在父亲面前挑拨,说她人品有问题,让爹打消了去给她赎身的念头……”

      “那你现在告诉我……”许言言皱了皱眉,她觉得洛湮的境况是能够理解,她的恨也是能够体谅的,可是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父皇似乎在苏老太医的央求下,要给苏小末指婚了,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当然不是因为我后悔做过那么些事,让你知道的原因有二:一,你和秦婉是朋友,我一直有请人监视秦婉,她帮过你,你肯定不愿意见着她有个悲惨的结局,而你帮过我,我不喜欢欠别人情,所以顺便知会你一声;二,”洛湮的眼神在提到许言言帮了她的时候,就柔和了起来,这时,她眼神落在弘明的摇床上,连唇角都不自觉带上了温婉的笑意,“我现在当了母亲,我要给弘明积德,也大致能想象,如果孩子没有爹或娘的照顾该是多么惨,如果,弘明要被带离我身边,我怕是痛不欲生……”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是啊,她不能嫁入苏家,可是苏家似乎接受那个孩子……”洛湮的目光重新落回许言言脸上,又淡如水了。

      许言言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皇上大概什么时候会给苏小末赐婚?”这事要怎么办?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就最近了吧……”洛湮微微摇了摇头,见许言言着急,她又道,“我帮你指条路吧,只要你能求皇上,恢复秦婉是我家庶女的身份,苏太医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你不反对了?”许言言有些惊异地看着洛湮。

      “我已经出嫁了,没有什么闲心再管我家的事,我父亲老了,还常常念叨着她……”洛湮提了提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谢谢你!”许言言背上冒出了细细的汗,婉儿怎么能出事呢?她和苏小末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才有了孩子,这个家怎能那么残忍地被拆散。

      “要谢便谢明玉吧……她看不惯我对自己姐姐那样,又了解我不喜欢欠别人情,才请你帮我的忙的。”洛湮对许言言的感谢显然毫不在乎,只是淡淡地道。

      许言言点了点头,便着急着出门回宫了,路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自己以往的想法是错的?

      她一直以为,大洪皇帝将自己放在苏小末和婉儿那里,必定许给了苏小末和婉儿什么,例如就是在他们的婚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自己怀孕流产的事情,大洪皇帝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宫中半点闲言碎语都没有听到,对自己突然失踪的解释,也只是得了传染病,出宫疗养罢了。这点,她是从明玉那里得知的,因为明玉见到自己,首先问自己是得了什么并会传染,自己还编了个疟疾来着。

      如果要别人保密,怎么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呢?

      而苏小末和婉儿,最缺的,也想必就是能够保证他们安定地在一起的承诺。大洪皇帝可能不知道婉儿是严家庶出的女儿吗?而婉儿知道这件事的话,当初和苏小末就应该提出来了,并给大洪皇帝要求了,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冲到乾清宫,许言言站在门口等通报,却听到两个小太监在台阶下躲着说些什么。

      许言言不想听的,可是,却不小心在他们话中,捕捉到了“吕静姐”三个字……

      二十六谈判
      听了几句后,许言言就如被雷击,要紧紧抓住柱子,才能使自己不滑下去。

      吕静要嫁给太子,怎么可能,怎么会?

      什么中秋节赐婚,不,不能这样……

      许言言,你要冷静冷静下来,现在还有四个月,事情还有回转,有回转的。

      可越想许言言心里就越慌,无数种可能在她心里浮现,脑海中出现最多的词就是万一……

      许言言只觉越想越恐慌,吕静身处的位子那么危险,自己早该觉察的,自己本以为大洪皇帝会用不给吕静和老七赐婚来要挟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出了这么一招……

      “许姑娘,皇上请你进去呢!”门口的小太监搭起帘子,用太监那独特的细腻声音,转着吊着地对许言言道。

      这声音,将许言言激醒,才发觉自己早已冷汗密布,被晚春的风一吹,只觉浑身冰冷。

      她本能地提脚,想往门里走,可是脑海中却刚好擦过了吕静的笑脸,吕静,她前段时间的反常会不会和这个有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找她聊聊?

      还有苏小末的事情,自己并未考虑妥帖,也是不是该先问清楚苏小末和婉儿。

      自己是不是应该想了解了所有的事,才去找大洪皇帝……这样,或许会不会不那么被动。

      许言言细细思索了一下,走了进去,可跟大洪皇帝谈话的内容,却仅仅是为弘明的事情复命了。

      **
      “平福,你看许言言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吧……”大洪皇帝放下手中沾满朱砂的笔,直视着前方,口中却对身边的平福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是的,门口的小桂子说刚刚许言言脸色很不好来着……”平福微微躬身,恭敬地道,他也只是按吩咐去做,对于皇上的心思,无关自己的,他也不猜,因为无论猜对猜错,都是错。

      “这事,快了了……”大洪皇帝又重新提起手中的笔,翻开了另一份奏折。

      **
      去找吕静,吕静居然不在,也不在当值的她,不知去了哪里。

      许言言跺了跺脚,只得先去太医院找苏小末,了解这件事。

      刚进太医院,就看到了准备出诊的苏院正。许言言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在草原上打苏小末那一次。不过这次看来,他比上次苍老了许多,多半也是为了苏小末的事情,操了太多心的缘故。

      他似乎是认得许言言的,见到许言言,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许言言只是一愣,也微笑了下,其实是奇怪的,苏院正,几乎是皇上专用的,大洪皇帝刚刚见过没什么啊……那他出诊是为了什么呢?还带着医女,该是给某个女眷请脉吧……或许是哪个受宠的嫔妃?

      正在想这件事,突然就看到了疾步而来的苏小末,许言言想开口打招呼,却见苏小末满脸严肃,不自觉地就止住了口。

      “爹,您非要这样做么?婉儿她……”苏小末追上了他爹,似是缓了一下,才出口道,可明显还是抑住脾气的。

      “在宫里,不要叫我爹……也不要谈私事!我还要去给郡主请脉,你该知道规矩,还不快回去!”言毕,他便又带着身边的医女匆匆前行了。

      苏小末被堵得死死的,似是知道软的不行,他便放沉了声音道:“苏院正,这件事没有谁能勉强我,就是,皇上也不行……”

      苏院正止住脚步,转过身来,似是怒到了极点,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他指着苏小末道:“逆儿,你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口!你……”随后,他却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苏小末站在那,呆了好久,叹了口气,转身,见到许言言,他脸上竟迅速挂起了笑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许言言见他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下一叹,她走过去,开门见山:“苏小末,当初你接纳诊治我的时候,皇上没有许给你什么好处?”

      苏小末一愣,然后笑容带上了点讽意:“没有……”

      许言言整个呆掉了,却不放弃地再问:“把我送到你那,难道就没有对你和婉儿的事抱有默许的态度?”

      苏小末呆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也曾以为有,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的……也或许当初是有,不过现在在我爹的要求下,也是没有的……”

      许言言快被他绕昏了,不过她准确地抓住了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个傻子没有明确地给大洪皇帝提出要求,也没有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她被哽住了:“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接我这个烫手的山芋,你傻啊!我这件事那么大个把柄,你就不知道利用?你现在去跟皇上要求……”不过这样会不会被大洪皇帝灭口啊?不是已经利用完了么?

      苏小末笑了,却不是孩童般的笑,而是带着一点苍凉:“你是我的朋友,这是你自己在草原上曾经说过的,你的事,皇上不说,我也会倾尽全力帮,而现在用你的事,作为筹码要挟皇上,我也做不出来,皇上早便吃准了……”

      许言言心里被感动堵得难受,怎么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心中塞到极点,烦闷地抓了下头发后,她狠狠地给了苏小末两脚:“宫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的!”然后就转身冲走了,郁闷死了,可泪水,却因感动,潸然而下。

      苏小末,你怎么能让我欠你这么大个人情,这下,可不完全是救命之恩了……

      而苏小末,看着她的背影,微叹,是啊,自己不适应这个皇宫,可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
      许言言回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吕静。

      她心里一凉,蓦然想到了自己的失踪…...静静她,不会是……

      不行,自己不能被再被逼得失去理智一次,许言言定了定心,决定去找霍南沣和老七,这个时候他们该在哪?

      不过,估计世上真有心灵感应一说,许言言刚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了霍南沣。

      “怎么了?那么神色匆匆的样子?”霍南沣微微皱了皱眉,许言言这般样子,实在古怪。

      许言言把他拽回了房,把门锁上后,转过身,面对着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行,这件事如果自己没有从吕静口中确定,该怎么跟霍南沣开口。

      霍南沣却像有了一丝感觉,淡淡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许言言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了心情,她突然发现,这又是对她和霍南沣的考验了,这一次,她准备摊开了来说:“霍南沣,我今天听到个消息,但是我没有确定……皇上他准备把静静赐给太子……”

      长久的沉默,使许言言忍不住抬头看了霍南沣一眼,他幽深的眸子中,不辨任何情感。许言言陷入了那眸子,就如同陷入了沼泽,不可自拔。

      大洪皇帝,终究会采取行动的,联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他那般的笃定,原来是对自己和吕静感情的信任啊!

      谢谢他的信任!许言言除了苦笑,别无他法。

      “我知道了……”霍南沣最后,只是没有感情地说了这样一句,便起身欲走。

      许言言拉住了他,嘴唇开启了几次,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霍南沣回过身,冷冷地看着许言言,那眼神,像极了冰刀,狠狠地刺进许言言的心,却最终与血融化在了一起,辨不出凶器的形状:“言言,说吧,你的决定……”

      许言言自嘲地一笑,道:“我没有任何决定,这一次,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弟弟和我,这一次,换你做选择。

      霍南沣唇畔缓缓上升了一点笑意,却,反而使他的脸,更加坚毅,越发,没有情感。

      许言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们之间,复合后,其实气氛就一直不正常,两人都在躲闪,躲闪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们自私了,可是自私得太脆弱,抵不过友情和亲情施加的压力。

      他们约定,三天后,告诉彼此自己的决定。

      最后三天,许言言这次是真的确定了。他们,也只有这三天了。

      霍南沣,江山是死的,你或许会在现在离它尚远的时候,说你会选择我;可是,老七是活的,他是你最疼的弟弟,你最不忍心伤害的人,我和他同时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会说你选择的是我么?

      人家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自己再怎么贴近过你,也比不上手足的血肉相连。

      许言言恨死了自己的自知之明,这让她,连一点希望和幻想都守不住。

      她,已经知道了临刑的日期,只等着伸脖子去受那一刀了。

      太阳缓缓西沉,天色逐渐暗哑下来,像是见证了许言言逐渐沉寂的心。

      当星子被洒在了空旷的天空中时,许言言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还是应该先去找吕静,确定事情的始末?

      她只希望,静静是不知情的,可是现在看来,希望很小,静静的反常,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她竟然也想着用自己那招?她如果见到吕静,真的想给她两巴掌,她怎么能用结局去赌过程?

      结局纵然一定,过程却千变万化。

      静静这次太冲动了,她应该是想着和大洪皇帝交换什么,可是大洪皇帝从头至尾,就想着是要和自己拼。吕静,最多是他如果输了后的替代品。吕静不适合太子,性子火爆的她,不可能受得了太子那里的半点委屈,吕静如果嫁给了太子,只能遍体鳞伤。

      许言言只能说大洪皇帝拼赢了,这场局他还是最终的赢家。自己不可能舍得让吕静代自己去受那个罪,而霍南沣不可能见到老七因为他,而受到这般的伤害。

      可是,这些,目前为止,都是许言言的猜测,虽然她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却还存着找到吕静问清楚的希望,如果吕静这整件事不知情的话,或许就不存在交易的问题,那么,他们还能商量着怎么办。

      “怎么不开灯?”门突然被推开,传来了紫鸢的声音。

      许言言起身:“刚刚趴着睡着了……”

      “哦,见你没出来吃饭,便来看看,对了,太后的堂侄孙明天要来,叫你一起应酬下。太后让你明天记着打扮一下。”

      许言言听了,也只是公式化地应下了,什么堂侄孙啊?太后的蒙古亲戚?

      懒得管他,许言言决定先出去找静静,她惟怕静静是失踪了,这样的话,这件事,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而,许言言近乎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找不到静静。问跟她一起住的人,也回答一句:不知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许言言越发累,却越是睡不着,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紫鸢来叫自己,许言言才发现自己竟睁着眼睛睁了一晚上。

      浮肿,狼狈,这是许言言对着镜子束手无策的原因,她有些不忍心看到自己了,这简直十足是个弃妇的样子。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紫鸢帮她安排沐浴,她才不要那么不光彩地去见人。

      被紫鸢和一群人整理好了后,许言言出门,看见来人,她心内五味杂陈。

      原来是他,他终于来了。

      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为什么告诉老三那些事情。而自己,现在,竟如此需要他的帮助。

      萧川,你在我的生命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复杂的角色呢?

      第三章诀别
      吃完饭后,许言言和萧川,找了个借口,不顾太后暧昧的眼神,要求单独出去走走。

      “最近过的怎样?”萧川含笑打量许言言,看来又有麻烦了,化了妆都掩饰不住的疲惫。

      “不好,很不好。”许言言不加掩饰,无奈地看着萧川。

      萧川微笑,眼神瞟向了小花园中的亭子,“上去坐坐,慢慢讲给我听。”

      “我和他,估计后天就要彻底了断了……”许言言似是长舒了口气,两手抱着柱子坐下来,点着头道,那似是一种认命。

      “为何?大洪皇帝又有动作了?”萧川挑眉,还真是快,比他预想的快。

      “吕静失踪了,而且,听说,大洪皇帝准备在中秋,将她赐给太子。”许言言抬眸,看向萧川,盈盈双眸中,载满了无奈与凄怆。

      “果不其然,大洪皇帝还是用吕静要挟你了么?”萧川叹息,但却是意料之中的表情。

      “不,他还用老七要挟老三了。其实我现在已经想不出来他为什么执意要我嫁给太子了,就算有着以前所说的千般万般的好处,可是,毕竟我现在已经……你知道的,难道他不会觉得我已经配不上太子了么?”许言言微弱地说道。

      有时候她真的想不通大洪皇帝的想法。只是因为了解爱的力量,就可以任意利用么?还真是帝王啊,天下无不可为其所用。

      “许言言,”萧川坐过来,认真地看入许言言的眼睛,“你是不知道你身上有让人安定的力量么?你不特别漂亮,却偏偏能紧紧锁住别人的心。你的话,别人都能认真听进去。这样的你,就算有千般的污点,就算不算老三那边的作用,你也算得上大洪皇帝精心为他儿子挑的儿媳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甚至打算,在你嫁给太子后废掉太子妃石氏而改立你的原因……”

      “我有这般好么?”许言言一滞,她被萧川眼中的漩涡深深吸引,却强自摆脱,她垂首,然后讥笑,“我这时反而宁愿自己一无是处了……”

      萧川只得苦笑:“傻孩子,如果你一无是处,你怎么能使老三那般的人也动心呢?”

      “你说对了,我越发希望自己一无是处,老四最好遇到我也当遇到个令他嫌恶的人,而不是这般纠缠,那或许,我们双方也不必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难题,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放掉对方……”许言言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破,血珠渗出,却与她的胭脂混在一起,氤成一滩艳红。

      “许言言,事情没有这般糟糕……”萧川收住了所有的邪气与妖媚,淡淡地道。

      许言言再次看向他:“那你说我还能糟到什么地方去?霍南沣会在我和老七之间选择我么?不可能吧,他选择了老七,我怎么可能不选择静静呢?为了让静静能够幸福嫁给老七,我能怎么做,只能选择嫁给太子……那我的日子还有活路么?其实,萧川,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胆小啊,死了,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了了,但是我不敢死……”

      “许言言,”萧川脸上出现了难得的严肃,他几乎是用了教育的语气,“千万不要轻易言死,活着,才是勇气的体现……不畏生者,才真正不畏死,你以死相要,大洪皇帝难道会不批准你死么?你要打胎那么危险的事,他都能看着你做,你认为你死了能对他有多少损害么?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许言言沉默了,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她以前很严肃地对霍南沣说的:“霍南沣,有你,我不怕现在就死,也不怕继续活下去。”

      现在这句话看来,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没有他,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许言言,愿意相信我么?”萧川见她沉默,唇边复又挂上了笑意,那笑,难得的干净,干净地想让人信任。

      许言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萧川,这话你问过我很多遍了……我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不是支持我的决定么?为什么又要告诉霍南沣?”

      “许言言,你问问自己,如果霍南沣一直不知道,你能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么?”萧川皱眉,看着许言言。她为什么始终不明白呢?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就可以成就的,也不是单方面的退出就能割舍的。能复合是缘分,如果秘密揭开,再断掉,那便是真正断了。双方再无遗憾,再无牵连。

      “不能,”许言言双目呆滞,里面逐渐泛起了雾气,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可是我也没有打算走出来……”

      “许言言,你这样对得起一直关心你的人么?不是你说的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么?”萧川沉下脸来,却苦口婆心。

      “是我说的,我离开他了,可是照样在活……”许言言缓缓道。

      “呵,”萧川终于沉不住气了,许言言又开始欠骂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懂,世上最珍贵的是生命,而生命,只有好好珍惜,才能算是生命。“你这样算活?用一句老话来说,你这不叫生活,你这只叫生存……如果活,不能活的灿烂,那凭什么配上活这个字,你想当行尸走肉的话,恕我不奉陪!”萧川蓦然起身,准备拂袖而去。

      “那你让我怎么活?我就是想活,也活的那般不自由……”许言言哀嚎一声,她难道不想开心地过日子么?她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守着她自己的小小幸福,自在轻松,不用担忧什么,而现在,她过的日子,却让她半点也无法如愿。

      萧川顿住脚步,他本就是佯作的愤怒,他怎么可能不理解许言言现在的感受,她,说穿了,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却,受了这般多的折磨。

      “许言言,我无法解决你跟老三的问题,但是,我有办法让你不嫁给太子,而且,这个办法能够帮你永远地从这个魔咒中解脱,你愿意相信我么?”萧川蹲下身,轻轻捧起许言言的脸,用手擦干了她的眼泪,声音也放到最轻柔,缓缓道。

      许言言有些无措地看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柔情、心疼、包容,让她措手不及,却又不想躲避,她弱弱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言言,你去答应嫁给太子,记得,一定是答应嫁给太子……”萧川唇畔出现了神秘的笑意,眸中,光华流转。

      许言言一呆,为何是一定答应嫁给太子?

      萧川在许言言耳边耳语几句后,许言言豁然开朗,她情难自禁地伸手抱了抱萧川,“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

      萧川一愣,然后笑开,他不是在帮许言言,他也在帮他自己。

      **
      太后看着亭子中拥抱的两人,微微叹了口气:“紫鸢啊……你说萧川这孩子不错吧。”

      “是不错,世子可是把咱宫里的丫头们迷得七荤八素的……”紫鸢掩口而笑。

      太后唇边似是带上了点欣慰的笑意,然后便在紫鸢的搀扶下,回屋里去了,这次,不到最关键的时候,自己还是不要出头了。自己这个堂侄孙的能力,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
      三天之约,还是来了。

      初夏的雨,如同春雨般,淅淅沥沥,却仍然不失温柔多情。

      原来,分手还真是都在雨天……

      许言言从萧川那里得到了这三天的很多消息。例如,吕静的失踪就如同自己那次一般,所有知道的人,都倾尽全力寻找,可是天上地下,没有吕静的影子;例如,老七因为吕静失踪,而整日恍惚,彻夜酗酒,不上朝不入宫,也是多日。

      许言言从清晨起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的很缓慢,穿衣,系扣,漱口,洗脸,梳头……做完一切事情后,她望了望外面,灰暗的天色,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半点声音。

      是不是该再画个妆呢?看了眼前盛着化妆用品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许言言拿起眉笔,刚刚对着镜子,准备画画,却又放下了,不用了吧,还是素颜,以免万一自己哭了,该怎么办?

      他什么时候来呢?来告诉自己一个不好的消息?总不至于是个好消息吧……

      还是因为今天下雨,他就不来了呢?

      为了自己心中的奇怪想法,许言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知道他会来的,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也是个敢说敢做的人。纵是情丝,是人们口中最难剪断的东西,他也有足够的勇气,试着,剪断。

      而她,曾经妄图剪断过,却没有成功,这次,她真的想偷懒,就这般懒懒地,坐在屋里,等着他来。

      许言言刚刚泡好一杯竹叶青,就感受到他来了。

      他的冰凉的气息,带上了雨的潮湿,许言言微笑转身,看他身上青色的衣服因雨水,而变的更深了一片,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打伞么?”

      霍南沣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眼前故作淡然的许言言,心里那种痛与不舍绵绵不绝,他算是尝到了许言言当初被迫说分手的痛,原来是这般味道。如果早些知道,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么多伤害她的事情。

      他微微垂眸,犹豫不是第一次,而其中,大部分是因为她,可是,这一次……

      不是不爱了,而是不得不放手了。

      “言言……”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心如刀绞,她面上的笑意,似是一种宽容,可是,却更加残酷,他是真的要放弃这样一个女子么?这个深入骨髓,拔出几乎就是生命的女子?

      “霍南沣,好了,没什么的。”许言言心内像是空了一部分,这时,她才明白,纵是再清楚他的答案,在听到以前,她内心深处还是藏着希望的,可是,现在,内心空掉的那一部分,便该是失去的希望吧。

      是啊,他们是天潢贵胄,他们是兄友弟恭,自己,能进入他们的生活,占到这样一部分已经该是满足。

      自己在天秤上的重量,抵不过江山,更抵不过兄弟。

      不过自己也该庆幸,霍南沣选择的是老七,那才是自己心目中的他,不然,自己会不会还会看不起他呢?

      “言言,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你委屈很久……”霍南沣坚定地道,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办法,他迟早会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会更加努力,他不想再无奈,就必须要坐上那个位子。

      若江山已是自己的,那谁还能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呢?

      “霍南沣,有你这句话,已是足够……”许言言含泪,看向他,他已知道全部的阴谋,这条路必然不会再按照大洪皇帝的思路走了。

      只是,她却怕他的焦躁会乱了他的步伐。

      “不用考虑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论多久我都会等,所以,你千万不要着急……你要按照你自己的方式走,要先好好掩藏自己,不要让皇上发觉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不想做……”许言言忍住泪,细细地叮嘱。

      霍南沣却是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将她紧紧收入怀中,他已久未流泪,可是,此时,他却再次尝到了流泪的感受。许言言更是早已控制不住,眼泪,已流成河,将那青色的衣裳再次晕开朵朵雨花……

      你要记得,我说的,我们说好了……

      窗外,种着许言言喜欢的茉莉,此时,正是花开。

      洁白的花朵,被雨冲刷的那般洁净透明,在这深灰色的天幕下,它和它的绿色叶子,有着这样清透的生命力,可它,那花朵和叶子上的雨滴,却似极了透明的眼泪,慢慢滑下,滴落。

      它们似在哭着诉说着自己的花语:莫离,莫离……

      许言言又一次跪在了大洪皇帝面前,她垂首,这次,她是来认输的。

      “许言言,你先看看这个吧……”大洪皇帝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冷漠。

      一份圣旨被扔在了许言言面前,许言言拾起,认真看来,是将吕静赐给太子的诏书。许言言沉住气,道:“皇上的意思是?”

      “许言言,你凭什么认为朕会改变主意,难道吕静不比你好上很多?至少她是清白的,而且,牵制老七,对于朕来说,也是一样的效果……你就不怕朕已经改变了主意?放弃了你?”大洪皇帝揉了揉眉间,缓缓地靠回了椅子,悠闲地道。

      “皇上的心意,皇上您自己最明白,皇上由始至终需要的不就是许言言么?现在许言言俯首认输,皇上为何还要来考较许言言呢?原因,心知肚明不就好了?”许言言看着自己面前镀金的地砖,似是若无其事缓缓道来,却字字反驳。

      “许言言啊,你说话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过,朕偏是要听,你不说出来,朕怎么知道你是否清楚地明白朕选中你的原因?”大洪皇帝睁眼,看向眼前跪着的许言言,她怕还是不服的吧。

      “很简单,吕静根本不适合太子,若静静嫁给太子,她的性子,必定与太子拼的或是个两败俱伤,或者便是与太子的其他女人没有任何区别。是,皇上您将吕静给太子对您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可是,您想要达到的目的却一个也达不到……至于您原本想说的牵制老七,您认为老七的性子是能够被牵制的么?老七的性子刚硬,这次短暂地失去吕静后的痛苦您也看到了,霍南沣他或许还能站起来,老七,难道您是真的想毁掉?”许言言的指甲被她的衣服给挂断了,血慢慢流出,十指连心,可是现在,这种痛,却只有让许言言更冷静。

      大洪皇帝久不做声,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朕会在中秋给吕静和老七赐婚,但与此同时,你答应朕的事也该做到。”

      “皇上,许言言有两点要求……”许言言抬头,看着大洪皇帝,目光与语气俱是不卑不亢,她的指尖,现在还在持续地钻心般地痛,血虽几乎止住了,却已经在她品月色的宫装上,晕开了一片殷红。

      大洪皇帝似是有了兴致,他眯了眯眼道:“说吧……”

      “首先,许言言答应嫁给太子,但是许言言要求三年来培养自己与他的默契或者说是感情吧,许言言需要适应的时间,这点,对皇上来说,应该也是有利无弊的,毕竟,看清楚了,如果许言言真的满足您的要求,才定下来也是好的……”

      大洪皇帝抬了抬眉:“这要求倒新奇,你要怎么适应呢?”

      “皇上您给吕静和老七赐婚的那天,也就是中秋节,许言言会搬进太子的毓庆宫。”许言言淡淡地笑了,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自己直接对付太子,如果能在这三年中让大洪皇帝信任自己,拖过这三年就好了,三年而已……

      “好,第二个要求呢?”大洪皇帝已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第二个要求,应该如他所想吧。

      “许言言帮苏小末和秦婉求情,皇上应该知道婉儿的身世,求皇上为秦婉恢复她严府庶女的身份,然后,帮她和苏小末赐婚。”

      “可是朕会失信于苏老太医。”大洪皇帝唇边有神秘的笑意,许言言该不会让他失望的。

      这丫头,第一次见面,就是他选中的。没有独当一面的霸气,却有无比聪慧的头脑,这样的她,既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贤内助,又不用担心会篡夺走什么权利。而同时,她孤女的身份也很好,不会存在外戚霸朝的问题……

      “苏老太医只让皇上给苏小末指一门门当户对的,而严家的庶出小姐,该不会埋没了苏小末……”许言言微微一笑,灵巧十足。

      她是要打动大洪皇帝的,灵活的思维是她的筹码,她当然在这个时候不会傻傻地放弃。只要等着吕静嫁给老七,然后太子被废,自己便能解脱出来,在此之前,她一定会好好地“配合”大洪皇帝。

      只是可怜了太子,到时候,自己可能会把他越教越坏……

      可是,自己的迁怒,应该没有多少人责怪吧……许言言还是有点良心不安的,虽然,为了自保,她必须这样做,说不定,才能将自己从那个魔窟中解救出来,但是,太子,其实也算是可怜人吧。

      许言言这几天的座右铭已经变成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想再那么软弱了,善良也是要有针对性的吧。自己在这上面,似乎已经吃了不少亏了。

      “苏小末的事,朕应了……跟你们的事儿一起办吧。”大洪皇帝拿起笔架上的笔,低头,看折子,半晌,补充了一句,“吕静明日也会回来。你起来吧,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许言言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这下,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算是皆大欢喜了吧。

      但是,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的犹豫与反抗,她却没有后悔。

      后悔,是给那些提前放弃的人的。

      **
      出的宫来时,许言言蓦然想起,大洪皇帝居然没有问自己有没有将这整件事告诉霍南沣。他难道不会好奇自己和他复合的原因?还是他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嫁给太子,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许言言觉得奇怪,但也始终想不通,思来想去,弄的头痛,也只能当成是大洪皇帝的疏漏了。

      **
      次日午后,许言言正在床上补觉,很多天没有如此安睡过了,却被人从床上硬生生扯了起来。

      “死丫头,你干了什么好事?”吕静怒斥道。

      “静静,”许言言反应了半天才坐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什么做了什么好事?”

      “你为什么要答应皇上说你要嫁给太子啊!”吕静几乎想要掐住许言言脖子,她怎么能那么冒失呢?

      “静静,”许言言拿下了正在揉眼睛的手,眼中岁仍雾气朦胧,却不减严肃,“你失踪了四天了……”

      “失踪?”吕静皱紧了眉头,后像是明白了,顿时浑身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了力气,“你意思是我去帮太嫔去眠风庵祈福这件事,没有人告诉你们?大洪皇帝默许的是失踪?”

      许言言苦笑一下,吕静去了哪里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个效果,大洪皇帝达到了目的:“静静,我想我们都中了圈套,不过是迟早的事,不管你是不是真失踪,老七这些天的状态,都决定了一切……”

      “什么老七这些天的状态……”吕静其实已经全然懂了,但是,仍带着一点希望,这件事,竟然是因为自己而加快了步伐?不可能的,自己怎么干出了这样的事?

      “静静,说来残忍,可是大洪皇帝根本没有打算让你嫁给太子,”许言言看向吕静,分外认真,“将你给了太子也不是不可,只是收不到他想要的最大的好处……静静,也正是因为这个,如果我不去找大洪皇帝的话,大洪皇帝真糟蹋你,让你嫁给太子也是有可能的!静静,我们不能用结果去赌过程啊,你怎么会想偏了呢?”

      吕静听罢,沉默了,半晌,她咬着下嘴唇抬头:“许言言,你真的很能伤人……就算这次是我错了,但是许言言你不觉得你太容易放弃了么,你怎么知道我这样坚持下去,不会有其他转机呢?”

      “静静,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且这次不是我故作大方了,你去看看老七,你或许就明白了。”

      许言言下床,抱住吕静,逐渐收紧,然后道,“这次,不是我先放弃的,不是我选择了你,是霍南沣选择了老七。”

      吕静闻言,只觉心中一酸,泪就下来了,她真的想问,如果霍南沣不放弃她,她难道还能抛弃自己?

      原来,自己和老七竟成为了他们感情最后的终结者。各自凭借着或在霍南沣,或在许言言心中的地位,将爱情,从他们两人心中硬生生地排挤了出去。

      许言言感觉到脖子里滑进了吕静温热的泪,眼睛也是突如其来地一涩,可是她不会再哭了,事情都已经了了,还哭什么,该哭的都哭完了。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逼回了哭意,声音中故作轻松:“而既然如此的话,这件事不如我去担下来,反正我还有机会出来的不是么?静静,我答应嫁给的是太子,当太子不是太子了,我也就安全了。”

      “所以啊,放心嫁给老七吧……静静,你要幸福!这样,我才有勇气……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不要再去想了,我们想自己的未来就可以了。”许言言拍了拍吕静的背,她最怕的是,吕静会因为自己而别扭,而介意她跟老七的感情,这样就不好了。

      吕静,要一直爽朗外放,敢爱敢恨。那才是吕静啊。

      深宫怨妇之类的,就让自己去做吧。她们两姐妹,也算是凭借着自己的性格,各司其职了,呵呵。

      吕静还是哭,且越发凶猛,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保护言言才对,可是,一次性的,许言言将自己以前对她所做的保护全还给了自己。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果然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引起许言言做了更多的傻事。

      “言言啊……”吕静抽泣着道,“你要是活的不好……不好的话,我……我会杀了自己,所以你一定要活得好!”

      “哎哟,傻妞,说的我都想哭了,放心,大爷我舍不得你死,所以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乖哦,宝贝儿不哭了!”许言言笑着用她们以前最爱开的玩笑的语气道,可是,谁又看得到她眼中的晶莹,早已盈满眼眶了呢?

      **
      八月十五,中秋。

      夜空,清澈渺远,一轮明月当空,皎洁如玉盘,银辉洒在紫禁城的白玉栏杆上。又是一个如水的夜晚。

      冷月本无心,却又要这个本属团圆的日子里,以圆满之姿,见证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红尘间的多少浮浮沉沉?

      说不清,猜不透。

      宴席要近尾声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赐婚。

      当吕静和老七跪在那里,接受大洪皇帝赐婚的旨意时。许言言唇角勾起了如月般神秘清冷,却同时温馨美好的笑意,静静,终于,终于……

      许言言含泪举杯,对他们摇摇一敬,静静,老七,幸福长长久久。

      杯中清酒,收获月影明媚。

      从唇边拿下酒杯时,许言言近乎敏感地感觉到了他的眼神,毫不避忌地与那双乌黑瞳仁中的忧伤相撞,唇边还是那样淡然安定的笑意,这是我们的成就,不是么?

      可是,他表情不变,深沉的眸色中,却是如今夜般的清寒,挥之不去。

      是夜,还有两桩赐婚与许言言有关。

      一是苏小末和严家的庶出小姐婉儿的赐婚。

      另一个,是,蒙古郡主芷语被指给了太子。

      也是是夜,许言言独身搬进了毓庆宫。

      秋夜虫鸣,呢哝嘀咕,梧桐秋色,深院相锁。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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