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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偶遇梁文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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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电视的乡亲们已经散了。安飞家变得十分安静。
爷爷和婆婆悄悄站在窗外看着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安飞。
此刻安飞彻底进入了自己的感情世界,和学军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贫穷但充满快乐的童年回忆,学军哥对于自己这个村里小秀才的格外关照和呵护,以及自己对于学军哥在战场上的英勇的想象,都像电影似的在眼前放映,当写到自己站在学军哥墓前,将一束学军哥最喜欢的路边菊放下,听到风从竹林中穿过的呜咽声,安飞潸然泪下。这是他第一次在写作文的时候被笔下文字感动到流泪。
殊不知这却吓坏了爷爷婆婆,推门进来连忙问安飞这是怎么了,安飞才意识到自己代入太深了。
一篇一千五百字的作文一蹴而就,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安飞按捺住依然有些激动的心情,想起师父教的静心咒,不禁关了灯,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默默地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这一夜,安飞睡得特别香甜。
清晨的安家咀氤氲在薄雾和炊烟之中,田野里已经起了浓浓的白霜,大堰塘里已经有鸭子和大鹅下水在水汽弥漫中觅食,天空中有早起的鸟儿翻飞。靠山的大晒坝旁便是一片接一片的葱茏的翠竹林,这是安家咀孩子们的乐园,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自然的馈赠,闲暇时,手艺精巧的村民会将竹子砍一些来编制背篼、筲箕、席子等这样的东西,听老人们说,大灾荒的时候,便是竹林里的竹笋救了很多村民的命。
吃过早饭,竹林里便聚集了全村不少的人,除了老人和小孩,大多数的村民都在队长安大生的带领下来到烈士安学军的墓前,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年了。
对于安家咀的乡亲们来说,安学军是安家咀的骄傲,是安氏家族的荣光,每年这个日子都是安家咀最神圣最庄重的时刻,队长安大生决心将这个仪式坚持和传承下去,让安家咀的子孙后代都以安学军为榜样,精忠报国,为安氏家族争光。
安晓丽在人群后面看到安飞,远远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因为是自己的二爸,所以安晓丽成为了仪式的主要行礼者。
安飞就像文章里写的那样,大清早从自家菜园边上采了一大束路边菊,粉白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有一点淡淡的清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学军哥曾经告诉过安飞,路边菊又叫马兰,很不起眼,但却开得十分灿烂。学军哥还说,咱们农村人就像这路边菊,没有艳丽,没有华贵,更没有妖娆,但即使在山谷深处,或是不经意的小路边,咱们也要尽情地绽放,让自己的人生变得辉煌和灿烂。现在回想起来,安飞觉得学军哥肯定是个文学青年,心中永远藏着一份浪漫情怀。
安晓丽的婆婆哭得最伤心,旁边几个中年妇女将她紧紧架住,生怕老人家一下背过了气。这个婆婆也真的是尝尽了人生的苦难和悲伤。大儿子入狱,最后病死,小儿子成了英雄,可却让这个家庭再无男丁,还有个女儿却远嫁到嘉陵市旁边的遂州市,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
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人生最大的悲苦吧。
大家紧跟着一一上前向墓碑鞠躬致哀,放下手中的花和贡品。除了隐约的哭声,百十来号人排着队却没有人发出声音。竹林里飘荡着露水和着土地的腥味,晨风吹过林间,竹叶沙沙作响,翩然起舞,麻雀和画眉这样的鸟儿的叫声在林间来回飘荡,空气中弥漫着肃杀和凝重的气息。
安飞该回学校了,婆婆上午从镇上买回来一大块五花肉,将其中一截切成薄片,撒上盐、芡粉和辣椒面,腌制一会儿后装了一个大饭盒。又将家里的萝卜泡菜切成颗粒,装进一个罐头瓶子,上面蒙上塑料纸,再用细线扎紧,这是安飞一周的下饭菜。最后把白布缝制的米袋装满。一层层地码在背篼里,最上面才是安飞的书本和作业。
安飞用小姑买的海鸥洗发膏洗了头,然后脱下已经穿了一周的衣服,换上了棕黄色的灯草绒中山装,里面的棉衣还是当年小姑穿过的,扣子还是那种布疙瘩的盘扣,居然是从侧面扣的,安飞不喜欢这样的棉衣,但自己现在的身高和身材穿这件老棉袄倒是十分合身。唉,抓紧时间长大吧,也许自己长大了,就再也不用穿这种女士的棉袄了,安飞在心底默念。
今天镇上不当场,所以街上没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能看到像安飞一样大小的孩子背着背篓行色匆匆地走过,没有人注意这些不起眼的小孩子。安飞像往常一样穿过镇上的木桥和大戏台,经过车站,实际上只是个停车点,看到一辆红色的馒头形状的客车停在那里,等候着乘客,那是从双河发过来,路过槐树到嘉陵市的长途班车,每年去小姑家安飞都会坐这样的班车,这个年代,汽车本就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漂亮的客车,坐车的人少,但在旁边远远观望的人倒有不少。
安飞本想停下里多看一会,但仔细想想自己坐都坐过,有啥子好看的,显得好土鳖哦,于是便强忍着好奇心往前走。
路边便是供销社的门市了,里面有卖冰糖,烤饼之类的好吃的。安飞想进去看一看,但想到自己兜里没有钱,便站住了。柜台里一位女营业员吸引了他的视线,安飞不知道她的名字,用鼻子闻了闻,一股好闻的青草味道。实际上安飞每次路过街上都会看到她,安飞心里觉得那个女子很美丽,浑身透着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柳叶眉桃花眼,逢人便是温和的笑,见女子朝自己看过来,迅速慌乱地低下头加速往前走。真丢人啊,安飞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穿衣服一样被周围的人看穿。
“安飞,你等等我!”刚刚走上省道,便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是女声。
“哦,是你呀,你叫我?”看着眼前这个清丽白净的女孩子,安飞有些恍惚。叫住安飞的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梁文娟,初二一班公认的班花,平时在班里也不怎么说话,属于默默努力学习的好孩子,但只要有演出或唱歌之类的,小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那种大方和专注,那种歌喉一展惊四座的惊艳,让班里的男生,甚至全校很多同学都十分喜爱和尊重。而安飞之所以有些恍惚,是因为上一辈子自己天天看电视,似乎还看到过梁文娟成为歌手上电视的画面。
“这么巧,你这么早就去学校哇?”梁文娟好听的声音问道。
“你不也很早吗?”
“我是去找音乐老师练歌,所以才早啊。”音乐老师谢彦君,属于吹拉弹唱无所不通的人,在学生中口碑不错。据说从初一开始便专门给梁文娟上小灶了。
“哦,你条件很好,将来一定可以成为歌星的。”安飞随口答道。
“真的吗?你知道什么是歌星吗?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吗?”梁文娟整个人雀跃起来,兴奋地问道。
“当然,就像弯湾省的邓立君。”
“安飞你好厉害,很多同学都不知道她,你听过她的很多歌吗?”
“嗯,听过啊,就像《在水一方》,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上一世吴权就是邓立君的忠粉,自己几乎听完了所有她的歌。
“哇,你成绩那么好,还知道这么多,太厉害了。”梁文娟的表情有些夸张,却让她秀美的容颜显出几分孩子的稚嫩和可爱。
对嘛,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模样嘛,安飞心里笑道。
“成绩好和知道得多可不矛盾。就像你成绩好和唱歌好不矛盾啊。”
“你别笑话我,我很笨的,我觉得自己很努力了,但成绩就是上不去。至于唱歌,家里爸妈说我是不务正业。”梁文娟和安飞并排走着,情绪一下便低落了。
“为什么是不务正业?”安飞闻着小姑娘散发出的青涩苹果味道。
“我爸说唱歌的都是戏子,没什么出息。”梁文娟黯然答道。
“你爸也太封建了吧,不过不要紧,过两年就好了,将来唱歌可是很有前途的职业,你爸到时肯定不得管你。”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相信我,但你还是要好好读书,如果没有文化,唱歌也唱不好的。”
“嗯,我相信你,我会努力读书的,以后我有不懂的题可不可以问你。”梁文娟清澈的眼神充满期待。
“呃,其实数学的话,我们班最好的是吴权,你可以向他请教。至于语文英语什么的,我没问题。对了,我建议你要努力学好英语,对你唱歌有很大的帮助。”
“哦?为什么呀?”梁文娟是第一次听人对自己这么说。
“因为现在国内的音乐还不发达,外国的音乐才厉害,将来如果你要做大歌星,说不定要唱很多英语歌,你说英语重不重要?”
“这样啊,我的英语一般吧,每次就八十多分,不像你都是九十多分。那英语该怎么学啊。”
“多记单词和语法,多读,有机会就和人说英语。其实英语比我们汉语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