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柳双白

38、第 38 章

　　周静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她柔软温暖的床上，床边坐着她的母亲。

　　她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她无比熟悉的场景，玻璃窗外的天光明媚灿然，蔚蓝的天幕带着天然的治愈感，虽然脑子里还是有些混浊恍然，但她感觉到了踏实和安心。

　　周太太察觉女儿醒了，微笑道:“我的心肝儿，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周静姝虽然隐约猜到自己经历了一些不堪之事，但却实在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给了母亲一个恍惚而困惑的眼神。

　　周太太轻抚着她的额头，叹息道:“你昨天和梁若华约会，险些……险些着了他的道，还好严公子及时赶到，你才逃过一劫，以后你就和梁若华一刀两断，再也不要和他来往了。”

　　周太太见她目光依旧恍然迷糊，想必她心中还有很多小糊涂大问号，于是就斟酌着措辞给她说了梁若华企图奸污她未遂之事，要她彻底和梁若华一刀两断，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

　　周静姝听得脸上烧红了一片，她终于知道梦中那双肆意妄为的手和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出自何人了，原来全都是真的。

　　她实在想不到那个堪称如玉君子的梁若华居然变成了她最看不上眼的卑劣无耻之徒，更想不到他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她惋惜梁若华，也痛恨他的虚伪卑劣，但更多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终于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他了。

　　从此以后她的良心不会再被对梁若华的愧疚之情而捆绑，她做什么都不用顾及他了，因为他不配，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会和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周静姝对着母亲起誓，同时也是对着自己发誓。

　　周太太宽慰地笑道:“严公子还没走，他正在和你爸爸聊天，如果你想见他，等会吃饭的时候就可以见了。”

　　周静姝柔声道:“好。”

　　周太太的笑容越发好看:“严公子这人是真不错，你的眼光也不错啊，哈呵呵……”

　　周静姝受不了母亲洞若观火的目光，忙侧过脸道:“妈，我还有些头昏，我要睡觉了。”她现在还需要矜持一些才行。

　　周太太道：“好，那你好好睡吧，晚点儿我让红袖来叫你。”

　　“嗯。”周静姝把自己蜷成蚕宝宝塞进了温暖的被窝，周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露出小半个脑袋，替她扶正了脑袋，这才扭着腰肢离去。

　　这时周静姝又从被子里爬出来，她刚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按说应该不再害怕了，可她一闭眼就是梁若华对她的轻薄和侮辱，这个人就算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却还是不停地从脑海中冒出来不择手段地折磨她嘲讽她，好像她一辈子都甩不脱这人了。

　　深深吐纳了几次，她决定将严立清拉进她的梦里，彻底赶走梁若华，他们从此不再有任何交集。

　　夜里，微雨，整个上海都笼罩了一抹愁色。

　　“你还没找到她?五天了你就给我这一句话吗？”梁若华的咆哮回荡在黑黢黢的房里。

　　他如幽冥鬼魅点燃了一根烟，屋里登时闪出一个豆大的红光，只这一点光便可看清他脸上的淤青:“王发那个猪猡是废物，你也是废物，为什么上海滩会有这么多废物?”

　　似乎是在等待电话那头的解释，他停顿了片刻，随即怒吼:“别他妈废话了！赶紧去找人！要是再找不到人，我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挂断电话，梁若华一嘴叼烟，两手抱起电话狠狠地往地板一砸，咣当一声砸起几块飞屑。

　　随后他握紧拳头发了疯似的狠狠捶向墙壁，他像一头被拔了牙的无助的狮子不停歇地发泄着不甘和委屈，拳头渐渐洇出了血，他也不知道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手了，身子顺着墙壁往下一滑仿佛没骨头般瘫倒在地，这时电话又响了，他没接，但他身子动了一动，撞到了桌子，桌上的电话就自动脱离机身，发出一个激动的声音:“我的人大概摸清了她在南京的位置，估计不出三天，他们就能确定她的具体位置，把人给你带回来。”

　　“好，好极了，哈哈哈哈……”一串鬼哭似的笑声挟阴风飘荡在整个房里。

　　南京，凌霄花开了。

　　一片绿中万点红，最宜风花雪月。

　　对于自封艺术家的业余画家林玉竹来说，这是一个作画的好时机，于是她支起画板拿起画笔就开始作画，一旁的高瑶在长桌上摊开画纸也开始作画了。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模特——方少云。

　　方少云今天休息，不用到茶馆工作，但却得为两位兴致浓厚的业余画家当木庄子。

　　他站在开满凌霄花的墙壁前看着对面暗暗使劲的女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簇簇红艳艳的凌霄花从浓绿的藤叶中探出头，好似绿林中烧出了一个个饱含生命力火把，引得人心也燃起了火花。

　　方少云盯着远处专心作画的林玉竹，不断回想那天夜里她突然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和高瑶提心吊胆地找了她一个晚上，当他们心灰意冷又筋疲力尽地回家后，却看到她穿着睡衣钻进厨房找东西吃。

　　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林氏法则，什么叫做任性而为，同时他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是多么的自以为是，林玉竹想要的只是我行我素，她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旁人管不着，更不用替她操心，况且就算是你为她忧心而死，最后可能也只是换得一句“哦，这样啊，可我根本没让他这样做。”

　　不是一路人就莫强行同路，这样只会伤人伤己，管得太多，反而会惹人厌，但他却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非要为她操心，真是身不由己地自讨苦吃。

　　他真是一个贱骨头，活该被作践。

　　“少云，你往左边走两步，这样看起来更协调一些。”林玉竹将画笔当做指挥棒指挥方少云挪步子。

　　高瑶轻笑了一声，方少云依言往左走了几步。

　　林玉竹欲提笔将方少云的青春记录在画里，但却听门咯吱一声开了，福宝和小豆子引着个男子走进门，该男子大声问:“请问林玉竹在家吗？我来送信。”方少云和高瑶的目光都被男子吸引了。

　　“在在在，我在这儿。”林玉竹雀跃着朝男子招手，男子将信交给林玉竹就走。

　　方少云和高瑶收回目光，林玉竹对他们说:“你们继续吧，我不画了。”

　　她话音一落，不等两人开口就捏着信封小跑着回屋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方少云和哭笑不得的高瑶遥遥四目相对，林玉竹这老这毛病又犯了。

　　忙起来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但有时闲下来的日子时间反而过得更快，只不过吃了顿午饭，晒晒太阳当木头，一回神金乌已经西沉，再一看已是暮色四合，方少云感觉这真是浪费了一天时间，他是真做不得闲人，或者根本没有当闲人的命。

　　入夜，黄豆大小的烛焰微微跃动，照映出窗外一个人影。

　　方少云漫不经心地盯着那个人影，那影子似乎踌躇不决，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般向前一步推开了门。

　　咯吱一声，凉风趁机偷袭进屋，引得烛火不断跳跃，林玉竹悄然进来了。

　　“你吃了吗？”

　　方少云眉心一挑，不知她为何大半夜飘进来出此一言，只是老实回答:“饱了。”

　　“我也饱了。”林玉竹垂下头，“你睡得好吗？”

　　方少云越发困惑:“挺好的。”

　　“我睡不着。”林玉竹眼巴巴望着他，“你想家吗？”

　　方少云道:“有点想。”

　　“我也很想家。”林玉竹又问，“你觉得这里好不好？”

　　方少云看着烛光里的林玉竹，柔声道:“挺好的。”

　　林玉竹轻轻向他靠近:“高瑶好不好？”

　　“挺好的。”方少云觉着这个回答似乎不够好，连忙做了补充，“大家都挺好的。”

　　林玉竹坐到他身旁:“那你觉得我好不好呢？”

　　“你……还行吧。”方少云侧过身细细瞧她，眉宇间隐隐有惊忧，“你是不是中邪了？”

　　林玉竹憋嘴搡他一把:“是啊，我中了你的邪了。”

　　方少云双臂护在胸前:“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来找我。”

　　“怎么，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了。”林玉竹叉着腰盯着他微笑。

　　“不说了，反正说了也不顶用。”方少云低声嘀咕着，“再说你也不像女人，我决定不把你当女人了。”

　　“好啊，你居然不把本小姐当回事。”林玉竹狠狠揪住他的耳朵，“你刚才那样害怕是不是怕我变成女鬼找你索命来着？”

　　方少云轻轻扯开林玉竹的手:“你当然不是女鬼，你是个麻烦精，而且我不是怕女鬼，我是怕女流氓。”

　　林玉竹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方少云笑道:“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跑到男人屋里的女人不是流氓就是狐狸精，当然也还有小蟊贼和坏蛋。”他又斜眼打量林玉竹，“照你的能耐来看，小蟊贼和坏蛋你是做不了的，所以只是前面那两种。”

　　林玉竹阴恻恻盯着他脊背笑着。

　　方少云继续笑道:“你要么是想勾引我，要么是想占我便宜，我是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林玉竹伸手一拍方少云的侧脸:“你少自以为是了，本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没有情趣不懂浪漫只认钱的愣子。”

　　“这可不好说啊。”夜风凉嗖嗖地吹进来，方少云起身穿上外衣，却不关门，“从前那些看上我的女人都是用的这一招，可把我吓坏了。”

　　“咦，真的吗？”林玉竹兴致勃勃地凑近他，“快跟我讲讲你的风流韵事，让我见识一下你这个愣子的魅力。”

　　方少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且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