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柳双白

30、第 30 章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地踏上了回老地方的那条街，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但他们还是用自以为轻松的笑容遮挡了这无声息的波澜。

　　“号外号外！杨如芳斗李老虎，连夜炸毁沪宁铁路常州路段。”

　　报童的叫卖声满街飘，林玉竹觉得李老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忍不住嘀咕:“李老虎听起来好耳熟啊，但我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你是没见过这个人，但他差点要了我的命。”方少云给林玉竹做提示，“你还记得镇江那个客栈掌柜的话吗，他说到镇江打劫百姓的就是李老虎的兵，我还挨了他们一枪。”

　　林玉竹这才想起来，面色微变:“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叫什么李老虎，这个人怎么还在兴风作浪?”

　　“估计是没遇到能收拾他的武松。”方少云叹了一口气，“这个世道真是处处不太平，还是回到自己的窝安全一些，我们快点走吧，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到刘婶屋里吃个饭。”

　　“这些军阀真是无法无天了，连铁路真不放过。”一个路过的老者突然发出这句感慨。

　　方少云扭头看一眼老者，就大步往前走，林玉竹扯着他的袖子跟上他的步伐:“你说这个铁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这个得问铁路局的人咯。”他旋即垂下视线瞧了瞧林玉竹，“你很着急吗？”

　　林玉竹避开他的目光，实话实说:“我是又急又不急的，很多时候其实我都不算急，可是我又担心你会急。”

　　“还担心你的未婚夫会急。”方少云淡淡地替林玉竹说了后一句。

　　林玉竹“嗯”了一声，突然仰视他的下巴:“少云你交过女朋友吗？”

　　方少云摇头:“没有。”

　　林玉竹又问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方少云一顿，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深邃的眸光好像藏着无数的秘密，但他最终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林玉竹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方少云目视前方:“这个得看我的情人够不够多了。”

　　“啊！”林玉竹像见鬼了一样大叫一声，然后开始揣测对方的心，“你打算做个风流浪子游戏花丛，找一堆女人吗？”

　　方少云一愣，很显然他说的情人并不是林玉竹理解的那个情人，但林玉竹还是很认真的劝告他:“少云，你听我说，你可千万别这样，这样很容易得病，那些女人多半都是身子有病的，而且养女人是很麻烦的——”

　　“我的情人是钱。”方少云无奈望着天，不忍看林玉竹僵硬的表情，“钱就是我的情人。”

　　“呃……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还是以为你是……”林玉竹脸上一阵尴尬，“不过就算你没钱也可以结婚啊，你为什么总以为要有很多的钱才能结婚？”

　　方少云苦笑:“你愿意嫁给一个穷光蛋吗？”

　　林玉竹大声道:“愿意，我未婚夫就挺穷的。”

　　方少云感慨道:“那你未婚夫的运气真不错。”他想他绝不会像陈祥那样走运。

　　“少云，你这个人是无价的。”林玉竹想找些话来安慰方少云，“而且你模样生的好，光凭你这张脸就有女人愿意嫁给你了。”

　　方少云苦着脸说：“你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小白脸。”

　　为什么她好像说什么都不对，林玉竹有些气馁：“我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林玉竹顿时蔫了，方少云一看她的脸色就忙说道：“不扯这些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玉竹没有应声，方少云神经一紧，唯恐自己又说错了话，眼巴巴望着她，她却突然朝他扮了个鬼脸，扯起他的衣袖就朝前走。

　　回到老地方，刘婶看着这两个去而又返的租客先是一喜，继而又是好奇，问了他们折回来的原因，他们如实回答，刘婶就拧着两条稀疏的眉毛替他们唉声叹气地苦恼了一阵，然后又苦口婆心地安慰了他们，最后把他们先前使用的钥匙重新交到他们手中，对他们叮嘱几句，这才拖着慢吞吞的步子离开。

　　第二天，天色微明，林玉竹就披头散发地跑到方少云窗前，想要一睹睡美男的风采，然后将它收于画中。

　　她伸长脖子将屋内扫视一圈，却没有看见方少云，她猜想睡美男应该是去方便了，就退回自己的房间耐心等待，半个小时后折回去看，还是没有看见方少云，再过半个小时她又折回去看，方少云还是没影儿，她心中甚感疑惑。

　　余光一瞥，就瞧见挎着背篓的刘婶，她急忙问了一嘴：“刘婶，你有没有看到少云呀？”

　　刘婶扭过头对她笑道：“少云一大清早就出门了，那时候天还不咋亮哩。”

　　林玉竹又问她:“那你知道少云去哪里了吗？”

　　刘婶微微摇头：“不知道哇，他没说，我也没问他。”

　　“好，那刘婶你忙去吧。”

　　刘婶便笑眯眯地出门了，林玉竹犯了愁，一时无解又无聊，心头也有些慌乱。

　　就这么熬到了晌午，方少云总算回来了，林玉竹一问才晓得他去找工作了，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

　　林玉竹手头的钱还够她用一阵子，再加上她母亲寄来的钱，半年内她养活自己和方少云是绰绰有余，如果她节省一点，没准还可以用一年，所以她以豪迈的口吻告诉方少云不用去找工作了，她确信自己可以养活他。

　　方少云直愣愣地看着她然后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好意，继续满大街找工作，他可不想让女人养他，这样的他简直连小白脸都不如。

　　方少云忙着找工作，刘婶忙着自己的活计，唯有林玉竹无事可做，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活成了米虫和废物，实在是有点虚度光阴还浪费米粮，她对此感到十分羞耻，同时也产生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从前在家里她是大小姐，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处处都有人伺候，而她只要好好活着就算功劳一件，那时她并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如今一想却发现那样的生活充满各种不妥各种不对，她必须改变，因为她已经离开家里了，她要开始新生活，不能依仗家里的支持继续当米虫。

　　她也要找工作。

　　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知道能找什么工作，更不知道如何找工作，蓦地倒吸一口凉气，她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傻子。

　　不过她并不怎么沮丧，不知道归不知道，工作还是要找的，第二天就她就早早的出门，想瞧一瞧到底什么地方有活计可以做。

　　不知不觉她逛到了和会街，现在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有些累了，想要找个馆子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填饱肚子。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蹿出来几个小孩围在她跟前，当中一个干瘦黄皮的男孩眼巴巴望着她：“姐姐，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们？”

　　这个小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他脸上有污渍，身上的补丁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一张脸尽显营养不良，他的同伴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的，看来真是一群可怜的小叫花子。

　　他们明澈的眼神像一捧温泉，柔化了林玉竹的心，于是她就从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分给他们，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小男孩的头:“拿去吧，去买点吃的好好吃上一顿。”

　　“谢谢大姐姐。”男童细长的眼笑成了一条线，其他孩子也跟着男童一起向林玉竹道谢。

　　林玉竹亲切的笑容里透着怜爱:“真乖，不用谢，快去买点东西吃吧。”

　　小孩子们顿时做鸟兽散，林玉竹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心情十分愉悦，她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轻盈了，天空的颜色也变得比之前蓝了。

　　她忍不住哼起了小调，围着路边的指路牌转圈圈，让蓬蓬的裙摆在地面投下一个又一个影子，转够了她稳了稳身子，打算继续逛下一条街，眸光一转却看见一家写着『明月报社』的报社门口贴着招聘信息。

　　她喜上心头，走过去一看，招聘信息内容是要聘请一位经验丰富的编辑，林玉竹琢磨着自己看过许多小说，当个编辑应该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她没有经验，这该怎么办呢？

　　难道虚造经验?

　　不行不行，她又不是非得找编辑的工作才能活下去，世上有那么多工作等着她，再说她这工作也干不长，如果她应聘成功并且也上岗了，但铁路一修好她就要离开了，这样会给报社增添麻烦而且也可能会耽误自己的时间，她不能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再次瞄了瞄报社的招聘信息，她迈着优雅的步子潇洒地走了。

　　回到住处，一开门她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晓得是谁在享受什么美味佳肴，而且肯定是吃独食。

　　“好香啊。”她努着鼻子吸了吸香味，继续赞叹，“真香，刘婶，你又在弄什么好的?”

　　“这个是芋儿鸡。”厨房里飘出来方少云的声音，“刘婶还没有回来。”

　　林玉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小跑着朝厨房而去:“少云，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厨。”

　　“真正的大厨在酒楼。”

　　林玉竹进入厨房，两眼放光:“你这个厨艺也可以跟大厨比肩了。”说着就盯着灶上那锅咕噜咕噜热腾腾冒气的芋儿鸡。

　　“你之前不夸我，现在才来夸我。”方少云转过身看她，“说得好像你没吃过我烧的菜一样。”

　　在徐州的时候，为了照顾林玉竹，方少云是每天都要给她做两顿饭的。

　　但林玉竹那时候并未感觉方少云烧的菜有多么好吃，如今闻着这锅香气四溢的芋儿鸡，她感觉自己重新见识了方少云的厨艺。

　　“你之前烧的菜很清淡，有时候感觉就像没味道一样，和你现在的厨艺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方少云侧过头看一眼灶台:“那时候你浑身都是伤，内伤外伤都有，我只能给你吃清淡的。”

　　林玉竹瘪嘴:“明明是你懒，嫌麻烦，不想用心做。”

　　方少云偏过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难道你还想要我给你做一桌又辣又麻的菜，给你的伤来个火上浇油，顺便让你留下疤痕，以后不好嫁人?”

　　“少云真是贴心又细心。”林玉竹被说高兴了，抬手就朝方少云后背拍了拍，“你真是贤惠，幸好你不是女人。”

　　方少云听了这话觉得很稀奇，也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拧着眉头:“为什么这样说？”

　　林玉竹解释道:“你要是女人，那像我这样的女人岂不是很难混了。”

　　少少云对林玉竹的想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事，总会有个瞎了眼的看上你。”

　　“哼，陈祥才不是瞎子呢，虽然他的确有点近视。”

　　原来是半瞎。方少云笑着说:“哦～”音调拖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