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有一艘船》原与澄风

1、相亲

　　1996年景城，溪村。

　　丽华的二姨天不亮就从村里出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隔壁的溪村，一大早就敲响了丽华家的大门。

　　“谁呀？一大早地敲敲敲。”丽华的妈程芳在院子里正在给鸡鸭喂食，听见自己的铁门响了。

　　“是我，你妹子程月。”铁门那头喊道。

　　程芳听到是自己妹子，抖了抖手上的鸡饲料，去前面开了门。

　　程月戴着条头巾，站在门口，见到程芳开了门，立刻进了院里。

　　“你咋这一早就过来？”程芳不解地问道。

　　她这个妹子，从小就不跟自己亲近，虽然两个人嫁到了隔壁村，但这么多年来往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我这次来是来给人掰玉米的，这不是秋收吗，有人介绍我就想着赚几个钱。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丽华在家吗？”

　　程芳不知道她好好地提起丽华什么事，只能如实说：“在家呢！刚从外地回来没几天，过一阵子还要去呢！”

　　两个人一路说着进了屋。

　　程月进了东屋，几个孩子在西屋睡觉，她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丽成坤，便道：“姐夫呢？”

　　“你姐夫，一大早上的就上地了，丽华和丽清跟着去了。你这来到底是干啥来了？”程芳又问道。

　　“嗐，还不是为了丽华，她都老大不小了，今年有21了吧！这么大了该找对象了，这次回来你没问问？”程月拍着大腿跟程芳说道。

　　程芳一听，这是来给丽华介绍对象来了。

　　“我问了，丽华还没有对象呢！这不前些阵子去二姐那儿去了嘛，打算过了这一阵还要去，留在那边打工。”

　　“这都多大了还打工，你看看咱这周围几个屯子谁还把闺女留到这么大，要我说你就应该早点把丽华嫁出去。还能养养小五小六。”程月看着她一副就听孩子话的样子，就心急。

　　程芳一看，这是奔着丽华的亲事来的。于是便问道：“难道你手里有人能给介绍介绍？”

　　程月一听，有戏！连忙道：“可不是嘛！要不我这次是干啥来着，我那屯子有一户人家，那小子初中毕业，马上就上高一了，因为家里穷不得已下来了。这学历也还行，咱家丽华不也就是个小学毕业。”

　　“那人家怎么样？”

　　“家里还有一个姑娘，没几年也要嫁人了。”程月没细说，只是模棱两可地介绍一下对方家里人。

　　程芳有些犹豫，这件事她得和丽华商量一下。

　　她没直接拒绝；“这件事我得和你姐夫还有丽华商量一下，你也先别往外说。”

　　程月想着那就先这样，反正话她是传到了：“那你们先商量着，要是相看的话，你给我来电话，我来安排。”

　　程月看了一下中厅钟上的时间，起身道：“姐，我得走了，那啥你要是想好了就给我来电话啊！”

　　程芳见状也起身道：“这才几点呀！不留下来吃早饭。我这锅里都热好了。”

　　“不了姐，我得去干活了，我早上吃饭了，就不留了。”程月说着就往外走。

　　程芳只好拦着她，拿着干净的塑料袋从锅里夹起来三张热好的烧饼，塞进了程月的怀里。

　　程芳将她送出大门，临走了告诉她，以后常来。

　　正好前脚程月刚走，后脚丽成坤就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

　　他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蹭掉鞋底上的泥巴道：“刚从咱家走的是谁，咋那么眼熟呢？”

　　丽华和二妹丽清也看了过来。

　　“还能有谁，程月。诶呀，你别蹭你脚上的那大泥巴了，等会儿院子还得扫，你那双鞋都脏成什么样了，等会儿让老三给你刷了。”程芳看着丽成坤将她早上扫的院子弄又弄脏了，连忙上前递给了他一双拖鞋，把那双脏的布鞋拿起来放到了盆里用水泡上。

　　“她来咱家干啥，一年都联系不了几次，咋的来借钱呀！你告诉她咱家没有。”丽成坤坐在院里的凳子上，厚重的肚皮耷拉下来，在衣服上形成了褶皱。

　　“什么借钱，她来给咱家丽华介绍对象来了。”程芳白了他一眼，好像她娘家人一来就借钱一样。

　　“给丽华介绍对象？”丽成坤感到诧异，嗓门大的就连被喊过来刷鞋的老三丽蓉也看向这边。

　　程芳怕孩子听到，连忙用身上挂着的手巾抽了他一下，“你这么大嗓门干什么？”

　　“要我说这件事丽华不能同意，她这次回来的时候说好了干完家里的活，要出去接着打工的。”程芳接着道。

　　“她都多大了，还不结婚。还出去打工能赚几个钱？别人家的姑娘哪个像她这么大还在家，谁不是早早地就结婚了，况且咱家还这么多孩子。”

　　“反正这地也快收完了，等着找个时间让程月把人约来，双方见个面，不成再说。”丽成坤道。

　　程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点着头答应道：“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她拿着扫帚将院里才脏的泥土扫出去，向屋内喊道：“丽华丽清收拾完了没？收拾完放桌子吃饭了。”

　　现在家里丽华二十一岁，丽清比她小两岁，下面还有四个妹妹。

　　老三丽蓉性子内敛，是孩子里面最温柔的一个。而老四丽嘉性子要强，什么事情都要最好的。

　　往下就是丽杰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一直跟着四姐丽嘉，每次丽嘉闯祸还要让丽杰背黑锅。

　　最后就是丽影，身为家里最小的一个，至今才五岁。原本丽成坤和程芳以为这一胎一定会是男孩，谁知道生下来又是一个女孩。

　　但幸好小六人长得可爱，嘴又甜，不仅丽成坤和程芳宠她，就连上面的姐姐对她也好。

　　丽华和丽清将锅里的早饭端到桌上，老三丽蓉也将鞋子刷干净了。

　　一个大型的桌子支在屋里地上，丽成坤和年纪最小的小六坐在炕上，程芳和其他几个孩子坐在凳子上。

　　程芳给大家都盛了粥，将桌上唯一的鸡蛋扒好皮递给小六。

　　一旁坐着的老四丽嘉不乐意了，噘着嘴道：“回回就煮一个鸡蛋，回回就只有小六有。就跟我们其余几个不是你孩子似的。”

　　丽成坤听到这话没吱声，他一贯不负责解决孩子之间的矛盾。

　　早就习惯的程芳立刻道：“属你小心眼，你都多大了，九岁了，还和妹妹抢吃的，小五都没说要呢！”

　　“谁说小五不想要，你问问她想不想吃鸡蛋。”

　　丽嘉一听这话就来劲了，非要辩一个对错。

　　小五丽杰一向以四姐马首是瞻，听到四姐问话立刻道：“妈，我也想吃鸡蛋。”

　　程芳一听这起哄的话，瞪了丽杰一眼，丽杰胆小也不再吭声，但丽嘉还不依不饶。

　　乖巧的小六丽影见到姐姐想要吃鸡蛋，拿起程芳提前剥好的鸡蛋，声音软糯地道：“四姐，吃。”

　　老四丽嘉一看年纪最小的妹妹将自己的鸡蛋递给她，顿时偃旗息鼓，消停吃饭了。

　　五岁的妹妹见四姐不拿，又递给了五姐，只是刚刚被程芳瞪了一眼，一直在低头吃饭，根本没有看见妹妹递过来的鸡蛋。

　　程芳见状嗤笑一声，又将鸡蛋塞到小六的碗里，用筷子夹碎了拌在粥里，用勺子一点点地喂给小六吃。

　　一顿饭后，几个小的去院子里玩，丽华将桌子收了，去厨房洗碗。

　　见小三丽蓉跑过来，站在她旁边。

　　“姐”

　　丽华以为是她没吃饱，将自己兜里的糖果给了她一块，让她自己吃，别让人看见。

　　丽蓉看着手心里的糖，没有立刻吃，而是将它放在兜里，又凑到丽华的身边。

　　“姐，我刷鞋的时候，听到爸妈要给你找对象。”

　　丽华听到这话，刷鞋的手一顿，回过头看丽蓉：“找对象？爸妈说的？”

　　“嗯，今天小姨来了，她和妈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我偷摸听见了，刷鞋的时候又听见爸和妈说不让你去打工了。”丽蓉将今天听到的都和姐姐说了。

　　她不想自己的大姐去找对象，想让大姐去打工，这样大姐就能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能给她带糖吃。

　　丽华听过之后，将小三打发走，自己默默将碗刷完，规整好厨房。

　　如果要让丽华找对象结婚，也许在自己没出去打工之前，她或许会同意。

　　可是在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她不甘心就这样在这结婚过一辈子。

　　这次出去打工，二姨带着她再走了一圈，她看见了太多这里没有的东西，如果能一直在外面打工，她相信她迟早有一天会在那里安家落地，再也不用回到农村干这些农活。

　　可眼下……

　　丽华陷入了沉默，如果爸妈一心想要将自己嫁出去，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个环境就这样，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这样的话也不是没听过，只是之前因为要帮忙照顾妹妹们，爸妈才一直没有主张，可现在二妹三妹也成长起来了，她能做的这些，二妹和三妹也都能做了。

　　这才让爸妈动了将她嫁出去的心思。

　　丽华洗完碗坐在院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院子里小四丽嘉看见丽蓉在吃糖，又闹起来了，还惹得小五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