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翎玉》寂寞风

4、序章 暴风雪之夜

　　大陆历1188年冬，凯佩尔曼王国北方边境。

　　虽然已入冬很久，大地上也已铺满了厚厚的白雪，但今天的天气却晴朗得连一片云都见不到。一只鸟都没有的晴朗天空，尽管已近黄昏却没什么变暗的迹象。

　　“安娜！安娜！快来帮忙收拾东西！别盯着天发呆了！”像蚂蚁一样忙碌地来回游窜的人流中发出了这样的不满声音。

　　“知道了啦!”十六岁的金发少女一边嘟囔一边向忙碌的中心跑过去。“不过真的会有很严重的暴风雪吗？难以置信耶。”

　　“玛丽雅团长的预言可从来没错过呢，可不要小瞧她旅行多年的经验啊。”搬着笨重的木箱走过来的阿六插了句嘴，“幸好这里有个能避风的山谷，要是暴风雪来的时候人还在外面，非冻成冰棍不可。”

　　“说得挺像一回事的嘛，难道你亲眼见过暴风雪？”少女调皮地撅了撅嘴。

　　“虽然没见过，但……但至少听过很多次啊！”阿六有些窘迫。

　　帐篷的另一边走出了一位端庄的中年女性，岁月虽在她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却夺不走她独特的美丽。“安娜贝拉，”她开口，“别拿阿六寻开心了，快忙自己的事去，一定要在两小时之内安顿下来。”

　　“遵命——玛丽雅团长。”安娜贝拉吐了吐舌头，轻快地跑开了。

　　这个名为“迷霞”的小歌舞剧团此时正在一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谷中，为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暴风雪做着准备。已过不惑之年的剧团长玛丽雅仔细检查着这暂时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再钉深一点。谁都不知道风究竟会刮多大，千万不能让帐篷被吹走。”

　　堆积在外面的东西一点一点消失在帐篷中，终于赶在预定的时间内收拾完毕了。所有人都穿上了最厚实的衣服，待在帐篷里，等待暴风雪的来临。

　　就像变魔术一样，刚刚还很明亮的天空猛然间暗了下来，寂静中传来了隐隐的风声。玛丽雅将帐篷口用粗大的麻线密密地缝了起来，这是最后的准备。

　　“——————————”

　　玛丽雅抬起头来：“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众人一致摇头。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那声音的确是在响着的。

　　“——————————”

　　似乎是一种鸟的鸣叫声，有着奇异的金属质感，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其中充满的绝望。

　　“团长，我好像也听到了些什么声音。”安娜贝拉拽了拽玛丽雅的袖子，“我们出去看看吧？”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出去，在找到那个东西以前你就已经被冻死了。等暴风雪停了我再出去找找。”玛丽雅的声音比平时严厉了许多。

　　“那不是太迟了吗？它也会被冻死啊！”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记住，安娜，在救别人之前我们必须先救自己。”

　　安娜贝拉沉默了下去，有些沮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千万不要哭哦，安娜，不然过一会儿眼泪结了冰会把你漂亮的脸蛋给毁了的。”道具总负责人艾克来安慰她。他是个和蔼的胖子。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是是，我们的当红小台柱。”

　　风声大了起来，雪片与冰凌夹杂在风中，不停地敲打着帐篷的外侧。很快除了风声已听不到其他任何响动，寒风透过帐篷的缝隙刮了进来，温度低得足以让所有液体全部冻结。人们都紧紧地抱成了一团，靠摩擦手脚产生的那一点微薄的热量来取暖。

　　在寒冷与惊恐中过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暴风雪才停止了怒吼，让天地安静下来。首次体验的安娜完全冻僵了，花了好大功夫才让早就失去知觉的手脚重新活动了起来。已经适应了的大人们在帐篷中小心地升起一堆火，玛丽雅则剪开缝住帐篷口的麻线，走了出去。

　　其实说走也有点不太合适吧。因为帐篷有一半被埋在了雪下面，要进要出都只能小心地爬着来。幸好下面的部分已经冻结了，不然他们就会被直接困死在这将近一人高的雪地中了。

　　玛丽雅团长干什么去了呢？安娜一边揉搓着又麻又痛的腿一边想。对了，傍晚时的那个声音！我怎么会忘光了！她也顾不上腿疼，偷偷跟着玛丽雅跑了出去。

　　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玛丽雅拿着一根当作火种的火把，向着那个曾隐约传来鸟鸣声的方向摸索着前进。虽然被说过很多次了，但她就是没办法扔下危难中的东西不管。这大概就是命吧。

　　有如同幻觉般模糊而微弱的声音响起，与前次相似的奇异音质。

　　“……来的……是人吗……”

　　她向声音传来处走去。在两棵巨大的松树后面，有一个人倒在那里。一时间，她把所有不寻常的地方都抛在了脑后，赶到那人身边。“你还好吗？”那人一动不动。

　　但似乎还有得救，体温也奇迹般的没有完全丧失掉，大概暖和一下就会醒过来吧。玛丽雅吃力地架着那人的胳膊把他从雪堆里拖了出来。

　　“团长，我来帮忙！”安娜忘了自己是偷偷跟过来的这回事，自动跳了出来。

　　“安娜！你又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到处乱跑，等回去再好好处罚你！”玛丽雅担心地训斥着少女。

　　“就罚我照顾这个人吧！我会好好干的！”安娜自顾自地下了决定，过来架住那人的另一条胳膊。

　　“你这孩子……”玛丽雅叹了口气，“就依你吧，得赶快带这个人回去才行。”

　　在两人拼尽全力把这个人带回营地的时候，帐篷周围的雪已经被清理出了一条斜坡，火堆上的锅子里也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浓汤。

　　找了块地方让这个人靠着火堆躺下，安娜积极地担当起来照料他的任务，帮他拍掉衣服上的积雪，揉搓手脚促进血液循环。

　　“这个人好年轻啊，他怎么会一个人跑来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呢？”安娜不禁问出了声。

　　“而且还相当的帅气，不是吗？我们的小安娜难得这么积极呐。”艾克也凑了过来。

　　“瞎说！艾克讨厌！”安娜贝拉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说起来，那人的长相的确相当出众，二十左右的年纪，漆黑的略长的头发，秀气到有些难辨男女的五官。不过，他的确是个男的没有错。这样的男人躺在身边，安娜的心脏难免跳快了几拍。

　　“咦？”那人的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发现这一点的安娜不禁有些不安，从小听团员们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惊悚故事不知怎的一齐涌现了出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接着，一颗小小的毛绒绒的脑袋便从那人的衣服里面拱了出来，向四周张望。“哇，好可爱，这是什么？”安娜把那个有着青色皮毛的，像小猫一样的小东西捧了起来。只可惜它不理她，跳下她的手心，向躺着的那人的脸旁边靠过去。

　　“是那位先生的宠物吧，不过，还真是看不出是哪一种生物。”连见多识广的玛丽雅也说不清楚。

　　青色的小兽用鼻尖和前爪轻轻蹭着那人的脸，似乎在担心什么。

　　“没事的，你的主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安娜过去安抚它。但它不依不饶地蹭着，一副直到天荒地老也无所谓的架势。

　　“喂，你也休息一下吧，好不好？”小东西还是不理她。

　　算了，它应该听不懂人的话吧。安娜移开了视线。就在这个时候，躺着的青年脱离了昏迷的海洋，安静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有着青紫的色泽。

　　“你醒了？”安娜高兴地凑过去，“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吗？”

　　青年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来用手指安抚了一下青色的小兽，对方马上在原地缩成一团表示安心。然后青年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这么坏的天气还留在外面，想必冻坏了。”玛丽雅端着一碗汤走过来。青年欠了一下身表示谢意，稳稳地接过了碗。

　　“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傻地往暴风雪里跑，你这次居然没死，真是个奇迹。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也真让人吃惊。”“是啊是啊，要不是遇到我们团长你就玩完了。”团员们七嘴八舌起来。

　　青年一言不发，安静地喝着汤。

　　安娜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不说话？喉咙痛得很厉害吗？”

　　青年用手指了指脖子，又摆了摆手。

　　“你不会说话？”

　　青年点点头。

　　“这样啊……”安娜一脸“好可怜”的表情。

　　青年喝完了汤，将碗递了回去，再次点头致谢。

　　“那么你会写字吧？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玛丽雅接回碗。

　　青年从火堆里取了一截烧黑的木炭，轻轻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工整的“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