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双壁》绣色可喰

4、拟圣旨

　　沉重的乌云在大谨皇城上空凝聚，给大地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

　　纷纷扬扬的雪花冰冷刺骨。

　　猛然间一个下坠！

　　蓦然惊醒的时候，谨神月已经被关在了内廷监牢里，皇后坐在一旁，哭泣不已，“这可怎么好啊，这可怎么好，怎么会这样……”

　　见她醒来，连忙抓住她冰凉的手，喊道：“小月？！”

　　谨神月只觉得一片晕眩，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感觉不到身上的半分灵力，只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左手腕传来，破骨入髓的蔓延到全身，她常年征战沙场，跟随剑圣的时候也是真刀真枪的修炼，但是即使是她受过的最重的剑伤，也没有此刻的痛苦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想要呻吟，于是紧咬着牙关，浑身都抽动着。

　　“小月？！”皇后见了痛心不已，连忙端起一碗汤药，说道：“快喝了这个，这是麻药，喝完你就可以睡了。”

　　谨神月几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碗药洒了大半，总算是喝完了，她艰难地说道：“母后不要再来内廷监牢，此处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也不要再来看我了……”

　　她声音虚弱，没有等到回答就沉沉睡了过去，眉头紧蹙的模样。

　　还明殿内此刻也是药香萦绕。

　　谨王坐在床边，里面睡着一个嘴唇发紫的幼童，他担忧的说道：“已经这么多天了，为何还不曾转醒？太医今日可曾来看过？”

　　“回陛下，今日徐太医前来针灸时，还明殿下已经醒过来一次了，恰巧陛下不在，想必是毒素已经清除了不少，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一旁的宫女回答道。

　　谨王又焦急的等了个把时辰，终于看到那双紧闭的小眼睛睁开了，这才放下心来，喜道：“小爱，你醒了？”

　　谨爱哑着声音说道：“父皇……”

　　“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谨王问道。

　　“父皇……儿臣没事……”她声音沙哑的呢喃，还没彻底醒来，只是本能地回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睁大了眼睛，猛地惊坐起，“父皇！不关皇姐姐的事！我不知道那花是有毒的！我不碰就好了！都是我的错！不关皇姐姐的事！”

　　她虽然中毒至深陷入昏迷，但是也断断续续醒来几次，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还是听到了几句宫女间的讨论。

　　原来是太子皇姐姐被认为是毒害她的罪人，被投入了内廷监牢。

　　谨王眼底蓦然一痛，问道：“小爱，我问你，那株丹红仙草，是不是你皇姐姐放到你寝殿里去的？”

　　谨爱立刻脱口否认道：“不是！”

　　谨王又问：“你昏迷那日，都有谁来过你的寝殿？”

　　谨爱嗫嚅了一会，说道：“皇后娘娘和皇姐姐都来过，但是真的不关皇姐姐的事，皇姐姐是不会这样做的，是了，她一定不知道，那花是有毒的！”

　　谨王撇开脸，说道：“你刚醒来，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先好好休息，父皇明日再来看你。”说着，起身就走。

　　“父皇！”谨爱连忙拉住他，被咚一声扯倒在地上，苍白的小脸满是惊惧焦急。

　　“小爱！”谨王连忙将她抱回床上，“你这是做什么？”

　　谨爱急得哭了起来，“父皇，真的不关皇姐姐的事情，父皇快把皇姐姐放出来吧，她一个人待在监牢那么冷的地方，会很伤心的！”

　　谨王叹了口气，说道：“小爱，你知道吗？父皇一直存有希望，盼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盼着这毒真的不是你皇姐姐下的，只是现在看来，真的是你皇姐姐做的了。况且，她还说了那样的话……”

　　“父皇，真的、真的不是皇姐姐……”谨爱焦急的说道。

　　她知道，这一定是左丞相的谋划，左丞相把自己送入宫中，多方筹谋，就是为了扳倒太子。

　　但是她却没办法将这些说出来，她焦急的哭泣着。

　　“小爱。”谨王喃喃道：“做了错事的人就要受到惩罚，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谨爱心里呼喊着。

　　没有什么是公平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母亲病重缠绕的时候总是在说这句话，她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满含不甘的死去的。

　　母亲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妾，是被正妻设计陷害赶出去的。在没赶出去之前，父亲很宠爱她，为了公平，逢年过节赏给正妻的东西，都要赏给她一模一样的一份。

　　“就是要这样，才公平啊！”母亲总是这样说。

　　谨爱曾经心想，这样就公平了吗，可是母亲是小妾，那个夫人，是正妻啊！母亲每次见到那位夫人都要行礼，可是那位夫人却不用，还是不一样啊，不是吗？

　　没过多久，母亲就被赶了出去，父亲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没有做。

　　母亲明明是冤枉的。

　　她看着母亲满心怨恨的死去。

　　听着母亲一遍又一遍的说，“瞳目啊！这不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

　　在皇城边界流浪的时候。

　　那个跟她同岁的嫡子，现在正在火盆下欢声笑语吧，但是她却在冰天雪地里，翻找着垃圾吃食。

　　可是，城墙边上千百个流浪儿也跟她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似的，去翻她翻过的垃圾，偶尔翻到吃食，便开心一笑，那笑容，竟跟母亲收到父亲礼物时的模样并无不同。

　　在那段流浪的时间，她曾经见过皇姐姐的。只是皇姐姐应该不会记得了。她曾经看到，皇姐姐和一个红缨白袍的外邦少年走在一起，在街头巷尾开心的奔跑着。

　　他们衣着华贵，年少而骄傲。

　　尽管她也曾经锦衣玉食过，却不曾拥有过那样的骄傲。母亲受宠的日子仿佛是一个个梦幻泡泡，一戳即碎。

　　原来这世上并无公平二字。

　　只因人与人从来都不尽相同。

　　如今，她有幸得到了大谨王者的喜爱，被留在此处，当成亲生孩子抚养。而她之所以能够坐在这个华丽的宫殿里，不过是因为左丞相发现她的长相，跟那位死去的殿下十分相像而已。

　　那城边相貌各异的流浪儿们，却仍在穿着破烂脏污的衣物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用冻得通红的双手挖草根吃。

　　她想起来，母亲得到了那些礼物，其他的小妾却没有得到。

　　原来，公平，只是源于父亲的宠爱而已。

　　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皇姐姐的父皇！

　　从来没有的！

　　她只是太过害怕，会重新回到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了。所以才会紧紧的抓着父皇的手，装作乖孩子的模样。

　　她知道皇姐姐不喜欢她这幅模样的。

　　每次她牵着父皇的手时，那双冷傲淡漠的眸子都会扫过来，落在他们手牵着手的位置。

　　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尽管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皇姐姐会因为自己被陷害，被关进了监牢里！

　　她不想这样！

　　“父皇，小爱求求你了，把皇姐姐放出来吧！是我的错啊！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皇姐姐一定是不知道的！”她又着急又惊惧，抓着谨王的手，稚嫩的声音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谨王沉了沉眸，说道：“小爱，你好好休息。”

　　随即拂袖而去。

　　“摆驾太和宫，拟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谨国太子谨神月，意图毒害皇子，残暴不仁，朕深感痛心，念其年少，思其改过，今封去灵力，流放万幽城，钦此！”

　　太子被贬流放的消息呼啸着传遍整个皇城内外，太子殿的众宫女侍人都几乎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与之相比，牢里的太子神色淡定而从容，她定定地看着那张月白色的圣旨，漆黑的眸中似有流星在激烈碰撞。

　　宫墙里外，各种各样的猜测就像走了水的木檐，轰然蔓延。
　　“怎、怎么会这样……？太子殿下她……”
　　“太、太可怕了，陛下要终于要对太子殿下动手了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终于？”

　　“你们都不知道吗？传闻陛下是私生子，根本未入宗册，连名字都没有，原本是无缘皇位的，血月事件致使当时仅剩的皇嗣血脉身死，皇室无人，这才让当今圣上捡了漏！”
　　“可是，这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关系？血月事件是什么？”
　　“你们难道没发现，太子殿下和陛下长得毫无相像之处吗？”
　　“什、什么，你、你是说……是说……”小宫女是刚调派来此处的，听到这样的话，吓得手脚冰凉。

　　当今太子非陛下血脉，这个罪名，可比杀害皇女要来得可怕多了。
　　弄不好，东宫里所有人都要被诛杀。

　　“话不错，但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位上官服饰的宫人从怀里拿出细小的烟斗，放上几片烟丝，大力抽了几口，说道：“陛下根本不是什么私生子，他是前朝太子的孪生哥哥谨月鸿，他不仅有名字，而且尊贵为月。”
　　“什、什么前朝太子？前朝有太子吗？太子月殿下，不是大谨千年来尊月第一人吗？”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了。”上官宫人抖了抖手上的烟，声音就像一口干枯的井，“先帝用术法下了封口令，已无人知道前朝太子谨月姬，更不用说这个被藏起来的孪生哥哥谨月鸿。”
　　“为什么藏起来？为什么要下封口令？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上官宫人用干枯的手指点了点一位宫女，“你不是知道血月事件吗？”

　　被点到的那位宫女看起来不到三十，想起那件可怕的事情，浑身颤抖，“我、我只听说、前朝太子是当今陛下亲手所杀，那一日，血月赤红高挂，整整三天，天空都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
　　“先帝，是为了不让当今陛下有污点，所以才下的封口令？”
　　“谁知道呢？至于为什么要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