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热水泡橘子

2、意外

　　突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台上那位大提琴家的目光向此处投来，虽然转瞬即逝，但绝对不会有错。
　　祁颂霖看向自家司令，果然，司令的笑都藏不住了。
　　“祁副官，倪小姐看到我来了。”许终淮轻笑了一声，“你说她是不是很高兴？”
　　祁颂霖一面继续扫视视野下方昏暗的大厅，一面敷衍点头：“司令说的是，倪小姐一定受宠若惊了。”
　　许终淮听到这话很满意，嗤得一笑。
　　而就在此刻，祁颂霖却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他拧眉严肃道：“司令。”
　　“嗯。终于看出来了？”
　　祁颂霖一愣，听司令这语气，是早已观察到了。他本以为司令只在专心看着倪小姐呢。
　　“方才第四排的两人摘帽攀谈间换了帽子。其中的矮个男子，又和另一人握手言谈。此人现在已经更换了座位，坐在了二排西侧的最外面。”
　　许终淮应了一声。
　　“那个位置只消抬手便可以毫无阻拦的朝这里开枪，他方才坐的第四排位置会被这大厅中的吊灯阻挡。”
　　“司令，他们已经发现了您的位置，准备动手了。”祁颂霖神情严肃，“您现在撤离恐怕也有危险。”
　　许终淮摩挲着下颌：“还有多久演出结束？”
　　祁颂霖掏出怀表开盖：“三分钟。”
　　“不要惊扰了倪小姐的演出。”
　　许终淮抬眼扫过远处楼下那名背对自己，头戴礼帽的直系军官。他虽然身材矮小，但背却直挺，臂膀处的西装外套被完全撑起，可以想象到，这一身革履下应该是一具充满力量的躯体。
　　“祁副官。”
　　祁颂霖心领神会。他叹了口气，但并无片刻犹豫便迈出一步挡在许终淮的左侧，略弯下了身子，俊脸正对着自家司令，一脸苦相。
　　“司令，那人如果真破罐破摔开了枪，您逢年过节千万给属下多烧点纸钱。”
　　许终淮侧目，从祁颂霖下颌与衣领的空隙中观察，便看到楼下第一排的另一名男子将头上的礼帽转了个方向。
　　西侧那个负责开枪的人本已弯腰，接收到前方的信息后却停下了动作，重新坐直，不动声色地向此处的方向侧首。
　　这本是思虑周全后决定好的开枪位置，现如今许终淮这个目标却被遮挡。演出马上就要结束，落幕之后人潮涌动，是无法保证一击毙命的。
　　许终淮收回目光执起酒杯，气定神闲地看向了舞台上演奏已经进入尾声的女子，似笑非笑道：“祁副官放心，我定让你裹革还乡，魂归故里。”
　　“司令啊……”祁颂霖哭丧着脸看着许终淮。
　　“再坚持一会儿，不到两分钟了。”许终淮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祁颂霖右侧的枪袋。
　　突然他瞳孔一紧，放在祁颂霖枪袋上的手开始迅速摸索着寻找搭扣。
　　因为那名刚才本已坐直的男子，此刻再度缓缓地弯下了腰。
　　“司令……”祁颂霖感觉到了许终淮的动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孙怀芝真是派来个忠心的弃子。看来我端了他码头的那批枪，倒是把他惹急了。”许终淮啧了一声，放下酒杯，轻轻抽出了祁颂霖的枪上好膛，“祁副官，我可没有时间给你烧纸钱。消音你装了吧？”
　　“装是装了……但是司令，万一你没他快呢……要不然还是让属下牺牲吧……纸钱不烧也罢……”
　　“闭嘴。”许终淮低喝一声，眼神凛冽。那名男子的身躯已在缓慢回直，右手隐在黑暗里，他知道，那把枪的子弹正在悄然上膛。
　　可惜，看来今日势必要打扰倪小姐了。
　　“我数到三，你就滚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必须在那人抬起手的一瞬间开枪才能保证自己和祁颂霖都安然无恙，否则无论谁受伤，这事儿都不漂亮。
　　他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人，缓缓握紧手中的枪柄。
　　“一……二……”

　　“危险！————”
　　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许终淮循声斜睨过去，只见舞台上方中央的金色大吊灯已脱离了顶幔直直坠下，砸在了正在演奏的舞台上。
　　那正是倪小姐的座位处。
　　不过是一瞬的事。整个舞台霎时间陷入黑暗，厅内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场下的观众也一哄而乱。
　　“快开灯！”
　　百乐门厅内的大灯渐次亮起，整个舞厅里灯火通明。
　　祁颂霖已经接过枪护在了许终淮的身前，满脸戒备。先前安排好的一些警卫已第一时间赶来贵宾席的周围，另一部分也奔向舞台。
　　“倪小姐！”
　　“快看一下倪小姐怎么样！”
　　倪小姐可是倪老先生的孙女，这责任放眼整个上海谁能担待得起？百乐门怕是都吃不消。
　　许终淮向椅背上靠去，他扫了一眼观众席前排的座位，方才互通暗号的几人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眼眸微眯望着舞台上的情景。倪小姐因为正好坐在吊灯下，大提琴已经被砸烂了；其余几位在她靠后一些的位置，受到的波及并没有她大。
　　数名身着西装的人已经冲到台上，正在忙着解救那几位演奏家。
　　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被人搀扶了起来向后台走去，看样子应当并无大碍。她虽然身形略微有些踉跄，举手投足却仍然保持着优雅。
　　许终淮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司令，孙的人已经走了。”祁颂霖紧锁眉头。
　　许终淮眉目阴沉，摩挲着下颌。
　　“祁副官，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祁颂霖长舒一口气：“这事蹊跷。”
　　“派几个细心的去查查那个吊灯，你跟我回司令部。
　　“是，司令。”

　　场内人影错落，观众退席，舞台落幕。
　　那把被砸烂的大提琴身上堆积着破碎的水晶吊灯，隐隐折射出片刻光芒，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落下的帷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