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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虽说麻师也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宋慕声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又被磅礴的雨声盖住,没人听见。他自嘲地耸了耸肩膀。

      “怎么了村长,这位是——”宋慕声说着,还给自己的手不住地喷酒精喷雾。

      村长正色起来:“宋老师,这位就是尊敬的程总,他不远千里过来,谁知道一到村口就掉进熊孩子挖的大坑里了!还摔骨折了!你看能不能先给他包扎一下。”

      宋慕声怔了怔,看也没看程屿一眼,对着村长说:“久仰久仰。”
      接着蹲下,打开很有年代感的木桌的柜子,拿出酒精、棉签和纱布出来。

      村长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怎么感觉宋慕声手在抖,以前别人说他老花眼还不信。

      这屋里连张沙发都没有,程屿这才意识到自己坐的是别人睡觉的床,铺的凉席都给弄脏了。

      伤口不大,但血还在流。
      宋慕声很仔细地擦拭消毒,程屿没说话,但腿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动作更轻。消完毒后,三下五除二就给他缠好了纱布,用块光滑的木板给他固定上。

      “这两天注意,伤口别碰水。”宋慕声例行公事地通知,一点感情也无。
      明明刚才很好脾气的样子。

      按说程屿不该对别人的情绪如此敏感,但这么久,只有自己对别人“冷言冷语”,像这位村长即便对自己不满表面也是笑着,下意识的讨好没法掩饰。很少有人反过来对他如此。
      程屿略微挑了挑眉,心想,这人讨厌我。

      村长一拍手,关切道:“吓死我了,程总,您要是有个三好两歹,让我们可怎么办。您也看见我们村是个什么情况了,不是我们不想好好给您接风,就是这环境,太简陋了,您现在还受了伤,等跟您一起来的那小伙子过来,直接把您接走得了,可别在这受罪了。”

      程屿还没说话,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程总,不好了!”孟华在那边很慌张似的:“我刚过桥,就来时那座桥,您还记得吧,它就塌了——在我眼前塌的!跟演电影儿似的!路整个都断了,要不派直升机去接你吧?”
      孟华声音非常大,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程屿表情变也没变:“你没事吧?”
      孟华像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嗨,我,我没事儿。派直升机去接您还是——”

      “不用。”程屿说:“让工程部估算最快修好桥的时间,我腿现在没问题。”

      孟华听出他意思,有点难以相信:“程总,您说咱们承办这个修路工程?”

      “早晚都要修。”程屿说:“算好尽快告诉我。”他看了一圈人的神色,补充道:“接走我。”

      瞠目结舌的村长合上下巴:“程总,您的意思是,住在我们这?我们这小庙可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条件太艰苦,您受不住的。”

      余光中,替他包扎伤口的兽医翘着二郎腿,望着门外大雨,懒散得像只猫,不知在想什么。

      “也就几天。”程屿直截了当地问村长:“我住哪儿?”

      村长面露难色。
      村民都知道他这么个“丧尽天良”的存在,那个坑就是一家一铲子挖出来的,谁会让他住自己家。最近的旅馆离他们这都要不少时间,条件也是脏乱差,况且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思来想去,他将深沉的目光移向了宋慕声。

      “宋老师,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程总在这小住——”
      宋慕声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行。”

      程屿心想,原来这就是他的屋子。

      认识这段日子,村长真很少看见这么坚定的宋慕声,他一直都是好说话的那个。
      当下惊奇的同时,不知怎么又有些欣慰。
      真是个好青年,没来多久就跟大家伙同仇敌忾。

      眼见这个金贵的程总,在他们这瞬间贬得一文不值,还成了个行动不便的伤员,村长一咬牙:“程总,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住……一晚上也行。”

      宋慕声知道村长儿媳妇正怀着孕,照他们对这个程总打心底的憎恶程度,万一动了胎气可就完了。
      他思前想后,问村长这人在他家住哪儿。

      村长家盖了二层楼,但他和老婆住一楼,儿子儿媳住二楼。一楼就一间卧室。

      程屿这样没法上楼,难不成让村长和他老婆给程屿腾屋子。
      宋慕声这么一问,村长也犯了难。

      “算了……就让他在这凑合一晚算了。”宋慕声深深叹了口气,很疲惫似的。

      “这就一张床,你怎么睡。”
      “打地铺。”
      “不行,外面下雨,地上太潮了。”

      村长谄媚地看向程屿:“程总,咱们这条件确实艰苦,您看要不还是让人开直升机过来?”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说话,自己好像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程屿没想到村长还记得征求他意见。

      “不用。”程屿说:“我和他睡一张床——”
      他顿了顿:“我可以接受。”

      宋慕声翻了个极其克制的白眼儿,尽管很轻,程屿还是看见了。
      他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明明是初见,太奇怪了。

      村长琢磨半晌,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宋慕声在这,还能随时照看病人,算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于是跟宋慕声交代几句,让他帮忙照看程总,跟程屿说有事随时联系我,这才和村民撑着伞离开。

      他们几人一走,房间似乎瞬间空了下来,连那点人气儿都带走,程屿忽然觉得有点冷。
      哦对,他淋了雨全身湿透了,不冷才怪。刚有这个念头,他就打了个喷嚏。

      旁边人置若罔闻。
      他打开尚算屋内首屈一指的现代化家用电器——电灯,就捧着那几本大部头看起来。

      程屿拿出手机,想看工作上有没人联系他,这才发现,这里没网,只有2G信号。大概只能打电话。
      ……他是进了深山老林吗。程屿掐了掐眉心,这么一折腾,他确实累了,很想洗个澡睡觉。

      可当下,这两件事,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得已,他还是出声:“请你帮我打盆热水过来。”

      宋慕声“砰”地合上书:“你看你把我的床弄得脏成什么样,我凭什么给你打水。”

      “不好意思。”程屿面无表情地说:“我回头会补偿你,或者如果你需要报酬,我可以立刻支付。”

      宋慕声先是愣了愣,继而诧异地问道:“你是机器人吗。”
      “不是。”程屿扶了扶眼镜,说。“而且我很想洗澡。”

      宋慕声摔书,提着水壶走了。
      回来后雨还在下,暖壶倒了一多半热水到盆里,盆又被宋慕声端着到他跟前。

      “洗吧。”这人好像终于从原先炸毛的状态中抽身出来,变得比较冷淡。

      程屿心道,自己弄脏了他的床,他大概真的很生气。
      他腿不能动,也不能弯腰,宋慕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毛巾,喷了好多酒精,还是下不去手。

      程屿眼瞧着他拿出下午擦手的毛巾:“我用这个你有意见吗?新毛巾我没洗,现在洗了也干不了——你如果有意见,那正好。”

      “没有。”
      程屿慢条斯理地单手松开领带,又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宋慕声忽然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他的动作,程屿稍显迷茫地望了他一眼。宋慕声转身,去拿衣架上他洗好的衣服。

      宋慕声很不情愿似的:“等会儿先穿我的吧。”
      “谢谢。”半晌,程屿还是说:“你如果需要钱,我可以直接转给你,这样也能……”

      “停!”宋慕声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就不能安静点?”

      眼前这人拿浸过热水的毛巾胡乱地抹了抹他胸口,有点焦头烂额:“还有,不是谁都像你掉钱眼儿里似的。别老钱钱钱的。”

      程屿稍有吃惊。他印象中从没人说过他话多。当然也没人对他会像这人一样大呼小叫。

      “我以为你缺钱。”程屿说。

      宋慕声粗鲁地给他套上自己睡衣。

      “缺钱也不要你的钱。”宋慕声抬头望他一眼,幽深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似有光华流转。
      “万恶的资本家。我脱你裤子了。”这两句原不是连在一起,不过宋慕声手口并用,状态有点混乱。

      “好。”程屿不知怎么,耳朵有点热。
      当然对方也无意在乎他死活,在“好”字还没成形时已经蛮横地一把扯掉他腰带,边擦他大腿边不住抱怨:“烦死了。”不过还是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

      宋慕声原地凝神片刻,谨慎地脱掉程屿的西服裤。
      程屿身上很痒,但他又不能说什么,说了这人恐怕会更暴躁。

      宋慕声手上拿着自己睡裤,打量一会儿程屿小腿,才下定决心一般:“我慢点穿。应该不会有事。”
      “嗯。”

      宋慕声给他脱了鞋,分开他的腿,一点点艰难地往上拉短裤。这过程中始终目不斜视。
      程屿腿挺长,宋慕声怕不小心碰到伤口,等裤腰终于提上程屿腰间,脸上全是汗。大功告成后,宋慕声坐在床沿直喘气儿。
      “谢谢你。”
      “可别说这话。”宋慕声扶着额头,头疼似的:“我还想多活两年。”
      程屿没懂他什么意思。

      很快,宋慕声搬来椅子,完全没过问程屿的意见,便夹住他胳膊——一开始还没抱动,程屿感觉他牙齿都在使劲儿,这才将自己移动到椅子上。
      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以至于程屿完全不需要费力,消毒水的味道便直充脑门。
      可能是在做体力劳动,这人的心跳得也很有力,重重地回荡在耳边。

      宋慕声掀开凉席,迅速换上床单和枕巾。夏天被子很薄,他没动。

      而后,又过程倒放一般,将程屿搬回床上。这次,程屿感受到他头发丝儿都在用力。
      果然,他听到这人咬牙说:“你怎么这么沉!”

      宋慕声才不关心他回答什么,拿了干净衣服出门洗澡去了。
      等他回来时,看见床上人眼睛闭着,好像已经睡着。宋慕声皱着眉,给他扯被子盖上肚子,便抱着书坐到桌前。

      这时候大概是八点,雨渐渐的停了。几声狗叫后,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

      “宋老师!”
      宋慕声放下书出去迎:“李阿姨,你又过来了。”
      “那肯定得过来,你还没吃饭呢。”
      “谢谢李阿姨。”

      宋慕声又跟她闲说了几句话,李阿姨一听见那什么程总住这,一刻也不想多留,扭头就走了。

      “你醒了?”宋慕声拎着饭盒进屋,却见程屿规矩地坐在床沿看他。
      手上沉甸甸的重量传来,于是迟疑道:“还是饿了?”

      “饿了。”
      “那就饿着。”宋慕声想也不想。

      那位叫李阿姨的女人应该是煲了汤,宋慕声刚一打开饭盒盖子,香气就钻进程屿鼻腔。

      “看什么看?这是给我做的,又不是给你做的。”
      怎么感觉这人得意洋洋的。程屿不解,依旧没什么情绪地问他:“多少钱,我可以买。”

      宋慕声嫌弃地看他:“你听不懂人话?都说了不要你的钱。”

      “没有人不喜欢钱。”程屿眨了眨眼,“除非钱不够多。”
      宋慕声被程屿这番大言不惭的理论给气笑了,他不屑地嗤笑一声,不置一词。

      “我也只有钱。”程屿慢吞吞地说:“我认为这是解决矛盾的主要方式。”

      “矛盾?”宋慕声还是没动汤,看向程屿:“我跟你有什么矛盾?你见过我吗!”

      “没见过。”程屿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抗拒我的靠近,甚至可以说排斥。”

      宋慕声长长地吐出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他盛出一碗汤放程屿面前:“行,这下你满意了?求你少说两句话,喝吧。”

      自己衣服穿程屿身上有点小,宋慕声不动声色瞄他一眼,看程屿也不再说话安心吃饭,终于是舒服一点。

      他汤没喝完,手机便响了。宋慕声走出去接。

      “嗯,还在这呢,大概还有一星期回学校吧。”
      “对,就是去我们学校直属医院。”
      “就是R院嘛。”宋慕声被逗笑了:“那你说还有哪个院嘛。”
      “是是是,学校都安排好了,不用你瞎操心。”

      宋慕声再走进来,心情好像变得很好。程屿便问他手机在哪里充电。

      他一听程屿说话,表情又开始阴云密布,但强忍着没有发作,但也没有接话。
      大概十几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说:“手机给我。”
      幸好两人手机可以用一种充电器,不然他这个倒霉催得还要跑出去借。

      手机连接上充电器时,宋慕声看见电量显示90,心想程屿真是有病。

      他不欲和这人多计较,眼看程屿再次缓慢移动着地躺下,宋慕声收拾了他的碗和饭盒,蹲到水龙头前去刷。
      正刷着,村长走过来,这黑灯瞎火的,宋慕声只能看见他拿着东西,却看不清是什么。

      离近看,才发现是枕头和被子。

      村长略惭愧:“辛苦你这一晚宋老师,你走时怎么的我们全村都得给你办个联欢会,不然真过意不去。”

      “真不用。”
      宋慕声心道,您先把我屋里那瘟神弄走才是正经。

      村长到屋时正好听见程屿在打电话,真不是他故意偷听,实在是时机太凑巧。

      “三天是吧,越快越好。”听见有人走过来,村长冲他笑了笑,程屿点了点头。
      “我没事。”程屿说:“我这没信号。你告诉大家,手底下项目进度一个都不能停,有事找副总商量,让他全权负责,拿不了主意联系我。”

      “程总,这是洗干净的被子,您晚上可别着凉了。还有小卖部买的零食,您随便吃吃。”
      “多谢。”程屿说。
      “哪里的话……”
      村长说到这,忽然卡了壳。
      饶是他再“小嘴抹了蜜”,面对这种人,也完全没有交谈的欲望。他同样尴尬地点点头,再尴尬地出门去。村长心道,这人虽然不是个好人,倒也不像个坏人。

      宋慕声将碗控干水,放到桌上,又端起水杯啄口水。
      余光中看见床上那人侧躺着背对自己,身上还盖着自己被子。宋慕声关上灯,默默拿着两条毛巾和换下来的床单到外面去洗了。程屿脏衣服被他随便扔到衣架上。

      吭哧吭哧又洗了一小时,幸好刚下过雨不热,只不过蚊子叮的包又痒又疼。
      好不容易晾到衣架上,宋慕声长松一口气。他点上蚊香,又朝空气中喷了不少驱蚊水,这次望向床上躺着的人。屋内一片黑暗,外面却还有人家亮着灯,照的宋慕声的脸忽明忽暗。

      罢了……就一晚上,有什么难熬的呢。
      这人都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这又是生的哪门子闷气呢。没必要,不至于,都过去了。

      宋慕声掀开蚊帐,直直躺上床,睁眼看着房顶。上面有蜘蛛网,还有几处有些渗水。

      熟悉的桃子气味儿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钻,宋慕声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多年没见,刚一见面两人就躺在同一张床上,再狗血也没这么编的吧。

      紧接着,更狗血的来了,宋慕声好像耳鸣了,他听见程屿模糊地呓语着说“别走……”

      宋慕声脸色活像吃了苍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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