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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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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大地,路过的风卷起落叶和飘忽尘土,凉意扑面而来。
车轮碾过泥土混合的路面,停在一处狭窄的小区门前。
车门打开,皮鞋踏上脏污的地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中走出来,右手还拎着一只包装盒。
他身材纤瘦颀长,高定西装妥帖匀整,愈发衬得肩宽腰窄,四肢修长,比例极好。
只是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在这等我。没有急事,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程屿走进一栋楼,在一楼敲响门。
“不是都说了先去看病吗?”
宋舟的抱怨声隔着门都传了过来。
他拧开门,看见面前的人打扮很奇怪,嘴巴立刻长得很大。
刚要关门,便被来人用手撑开。
宋舟急得快哭了,这分明就是坏人,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听宋慕声的话,多点防范意识。
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我有狂犬病,你别进来,小心我咬你。”
程屿怔了一秒,勾唇笑了笑。
“我不是坏人,你看这是什么?”
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宋舟还能集中注意力看向那只盒子,须臾便又惊又喜:“遥控小汽车?”
“你是好人。”宋舟眼一下亮了。
“这里是宋慕声家吧?”
程屿递盒子给宋舟,关上门走进来。他环视一周,眉头蹙了起来。
“当然不是啦!”
宋舟高兴得撒丫子在家里狂奔。可惜房子太小,没给他什么发挥的空间。
程屿扶额。“是吗。”
“这里是我家,才不是什么宋慕声的家呢。”
宋舟才想起来关注这个送自己礼物的好人,这人似乎有点眼熟,难道是哪个远房亲戚。
他球似地滚过去,傻笑着问:“对了,你找宋慕声干什么。”
程屿弯下身,跟宋舟平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我看你家总共只有两个房间,一间你住,一间你爸妈住,宋慕声住哪儿。”
宋舟很受用。同样是拍头,这个哥哥就这么温柔,宋慕声怎么就那么讨厌。
这绝对不是遥控小汽车的原因。
“他不住家,住外面的仓库。”
宋舟还打开冰箱,给这人洗了盒小番茄吃。
“仓库?”
宋舟看陌生人说完这两个字,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不说话了。
给他小番茄时,还没反应过来。
“前两天我妈还给了宋慕声吃,就剩这么点啦。”宋舟不满地说。
程屿听言,自己拿起一个,快速地摘下口罩,放进口中。
“是啊,”宋舟接上话,一脸理所当然,“他一直住那儿。”
“能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
宋舟现在恨不得将这位大哥哥捧起来,自然有求必应。
可他接着面有难色地说:“仓库太小太乱了,你确定你要去?”
他这个年纪,对贫富还没多少认识,对有钱人的想象局限在“他们都住在南山和星月那片超豪华的别墅”上。
眼前这位大哥哥,穿着电视剧上才能见到的西装,对宋舟来说很新奇。
宋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但天然地觉察出,这人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嗯,我想看看,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的吧。跟我来。”
宋舟惋惜地看着陌生人。他想不通这大哥哥哪里想不开,要去找罪受。
“你怎么捂得这么严实,不热吗?”
宋舟一边咯咯笑,一边拿钥匙开仓库。
程屿面不改色:“最近生病了,怕传染别人。”
宋舟推开仓库门,尘灰扑过来,宋舟咳嗽几声。
不开灯,就是不见天日,像被遗弃了很多年的旧工厂,程屿不明白这里怎么能住人。
宋舟连忙解释:“那个,大哥哥,我没得狂犬病,也不咬人,我刚骗你的。”
陌生人像没听见。宋舟有点失望。
“这儿有灯吗?”
“有的有的。”
宋舟摸索到开关。
灯亮了,整间仓库也亮堂起来。
程屿见环境虽破败,却很整洁。被子没叠,但也不乱。
尤其是书架和桌面的书,都码得整整齐齐。
他有些困惑:“宋慕声他,一直这么爱学习吗?”
一提到这宋舟话可不少:“那可不,他就是个书呆子。”
宋舟想起什么,笑起来:“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就我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他连程屿是谁都不知道。太好笑啦。”
“是吗。”程屿一眼就看见了那摞高高的草稿纸。
“那可不。”宋舟叉腰,“他就知道学习。我妈说他在学校一个朋友都没有。”
程屿卡壳了。片刻,他问:“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宋舟咬了咬嘴唇,还是将疑问悉数倒出:“这个‘异常’,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有,他最近可硬气了。
也不给我做饭,也不在家吃饭,还敢跟我妈顶嘴,还说要从这儿搬出去,把钱还给我们。”
“这样啊。”
程屿用手机拍下几张照片,柔声道,“那你还能不能记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突然变成这样的?”
宋舟有点不高兴:“大哥哥,你送我小汽车,干嘛老打听宋慕声的事啊。
他最近可气人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他玩。咱们回家好不好。”
“好。你爸爸什么时候下班回来呀?”
宋舟小心地锁上仓库门,回到家,指着墙上的挂钟:“走到7的时候,就回来了。”
还有二十分钟。
程屿笑:“你留个号码给我,我以后还来找你玩,给你带玩具来,好不好。”
“好啊好啊。”宋舟屁颠屁颠地把自己手机拿出来。
程屿好几个号码,略一思索,留下了李欣的号码。
他看宋舟数字输得有点吃力,便道我来存吧。
存好后,程屿不由自主地又问:“宋慕声,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讨人厌的?”
宋舟摸着自己肉滚滚的肚子,心不在焉:“记不起来了。反正有一天,他就突然不给我做饭,还说教我做事。”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都快饿死了。”
程屿见时间快到了,便要离开。
“小家伙你要记住,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要先从猫眼里看清对方是谁,认不认识,再决定开不开门,明白吗?”
程屿:“如果你总是这样,我就不来带玩具给你玩了。下次想要什么?”
宋舟毫不犹豫:“我要遥控飞机!”
“好。等我。”程屿拍拍他脑袋。
“对了,我们玩个秘密游戏好不好,你不要让你爸你妈,还有宋慕声知道我来过。
看我们能坚持多久,不让人发现。”
这简直太酷了,宋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们拉个勾。”
“如果实在瞒不住,你就说我是宋慕声朋友,好吗。”
程屿回到车上,司机老王便急急忙忙地告诉他:“程总,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是哪个狗仔偷拍的照片,包子上热搜了。”
“手机给我。”
司机老王还在念叨:“程总,你刚不在,老戴那妹子找你都找疯了。她说她马上飞过来。”
程屿随便刷了几下消息,见找不到有效信息:“宋慕声那边怎么样。”
“盯着的人刚才说,宋慕声的网吧已经被记者包围了。”
老王不知怎么,有点心虚。
“立刻过去。”
老王欲哭无泪,这一刻还是来了。
戴歌让他无论如何拉住程屿,别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
“程总你先别急,咱们如果现在过去,万一被人看见,那小宋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老王换上循循善诱的语气:“包子已经被李欣接走了。咱们静观其变,媒体很快就知道这是个乌龙,几天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行。”
程屿想都没想就否定,“我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在那。”
“走。”他的语气坚决而不容置喙。
老王见这事已没有转圜余地,只得耷拉着脸发动车。
程总这人吧,虽说相处起来话很少,脸很冷,不怎么笑,但心肠很好。
平时相处都和和气气的,没什么架子。他也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很能听进去话。
认识他的这几年,几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意孤行过。
老王就知道,这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宋慕声看见一大队人马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转过去收拾货架——就像他刚来时,看见齐曼的那样。
他状似随意地打乱了摆设和顺序,很多东西还被他甩到地上。
转过头来,见到这么多人,宋慕声貌似狠狠地吃了一惊。
“请问你们是……?咱们这一小时四块,会员三块五。”
宋慕声隐隐听到他们说到“天哪是小同桌耶”这样的话。
“请问您就是宋慕声吗?”
“不是,我是宋慕声的双胞胎弟弟宋慕音,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上网的话,咱们这一小时四块,会员三块五。”
上次教室采访绝非偶然。
宋慕声上辈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应付起这些娱记来可谓得心应手。
每逢采访,其满嘴跑火车的尿性可谓登峰造极,模糊重点、侧重就轻的功力非同小可。
许多人被他逗笑。冲到第一线的人专业精神较强,不耽误时间直入重点:“网友刚才在网上放了张照片,据网友对比,背景很像这张网吧。”
宋慕声微笑:“好像所有的网吧都差不多。”
“请问包子刚才是在这儿吗?”
“请问您跟程屿是什么关系。”
“请问这几天和程屿一起录综艺您是什么感受。”
……
好多里面打游戏的听到动静,一股脑儿冲出来,见到门口围追堵截的各路记者,不禁都呆住了。
是他们在打游戏吗,还是,他们就在游戏里。
宋慕声悠然自得地朝他们喊:“弟兄们,给我半个小时。从现在起,今夜全场免费!”
记者们只听见一阵欢呼声,这些人就呼啦啦消失了。
宋慕声一个个回答问题。
“包子是谁,我这有方便面火腿肠,没有包子油条。”
“跟程屿的关系,他是我失散多年同母异父的哥哥。”
有人大吃一惊,连忙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
宋慕声假笑,“我要是跟程屿有关系,我现在还用工作,不早就摆烂了?”
“至于录综艺的感受,证实了,他的确不是我失散多年同母异父的哥哥。”
接下来,无论记者提什么刁钻的问题,都被宋慕声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
不一会儿,半个小时就到了。
宋慕声便紧急叫停:“哥哥们,姐姐们,请你们让让路,大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我穷得叮当响,还要换地方打工。网吧还免费一夜,钱不多,但我真是斥巨资了,也没人给我报销。”
许多道德操守还残存的记者们,听到宋慕声的话,真的迟疑了。
宋慕声背上书包,无奈了:“请你们仔细想想看,一张简简单单的图片,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影响可以这么大,背后到底是谁在操作。在座各位肯定都比我懂‘炒作’俩字怎么搞。”
“如果大家认为明星和未成年的绯闻能产生轰动,能吸人眼球,能坐收流量,那你们随便写,我没意见。”
未成年身上自有一层法律保护伞在,还涉及到伦理道德,于情于理,都不能轻易触及。
一旦形成社会舆论,他们所在的公司很容易受到反噬。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绩效算什么,工作丢了,那才是完犊子了。
想通这个关节,记者们自发、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程屿到时,网吧前已经没人了。像从来没人来过。
他没下车,“怎么回事儿?”
老王也很懵:“刚才明明还很多人……”
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手机铃声响了,老王连忙点开:“喂,那些记者怎么都走了,盯着的人还在吗。”
“王哥,我离得远,也没搞清楚那些记者怎么都走了。
那些记者一走,小同桌也跟着走了。”
挂了电话,老王腹诽,这孩子可以啊。
转眼看程总,这种时候,他竟然发起了呆。
是走是留,往哪儿走,好歹给个说法。老王也不敢催。
“这件事在压了吗?”
“程总你放心,别看老戴那妹子焦头烂额的,早就往下压了。”
“查出来是谁爆料吗?”
“还在查。”
“跟上他。”
怪不得愣神半天,不会是在纠结还要不要跟吧。
老王也跟李欣一样,对这个“他”都免疫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
车子驶出一段,在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