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后记/解释 ...
-
《上海滩》是一出悲剧，从许文强一出场，清峻的眼神背后，褪之不尽的忧郁，已经预示了一切。
或许说，是周润发的个人魅力成就了许文强，使他至今徘徊在人的心底深处，久久挥之不去。但，也惟有赵雅芝，淡淡的鹅黄衣衫，抚着发辩盈盈的浅笑，优雅镇定的大家闺秀，她很美，不，是相当美。这样一个自然温暖的少女，站在许文强身边，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只得一步步后退，躲藏在自己所布的阴影里，看着她不时回眸的热情，看着她回身来向他伸出的手，一点点心动，一点点迟疑，他做不了自己的主。在嘈杂的乱世中，朝不保夕，以许文强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拥有一段正常或者说浪漫的恋情呢？俗世里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时时刻刻地威胁着他，还有对他产生感情的人。
漫天飞舞的雪花，一个明媚的少女在白色的尘埃中踯躅，蓦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玉色的油纸伞遮了风雪，她抬起头，一怔，旋即微笑，喜不自禁的情意尽情地流淌。他看着她笑，不禁也跟着笑，两情缱绻的情景却看地让人心中凄惶，鲜血淋漓的结局，依稀可见，幸福长不了。
《似水流年，上海滩》这部小说的初稿完成地很快，已经设想了很久的，但此后的修改却是异常艰难，一改再改，47万余字，累积成塔，大约费了四年的光景，即便是在晋江上发表，修改的工作也未曾停止过。正因为修改的时间太长，到最后似乎已经面目全非，早年间的构思已经渺不可见了。看见了网友们的批评，我不禁有些着急，急匆匆地想把它们找回来。
若珩应该是类似于程程的女孩，温婉沉静，坚强充满韧性，但又应当有所不同。她的成长环境有点恶劣，唯一的亲人的仇视与不谅解，使她所能得到的关怀与怜悯都是来自于毫无血缘关系的佣人母子身上，是那么理不直气不壮，所以她其实承受不了别人的半点好意，宁可付出。从另一个角度说，她也算过了良好的教育，但其实又不是，只能是一个半旧不新的人物，性格上有坚韧的一面，可作为一个生逢于乱世中的弱女子，在亲人离去之后，她唯一的出路只有选择早已定下的婚姻。这与程程自幼受尽父亲宠爱，又受过良好的教育，无忧无虑地长大，向往自由浪漫的爱情生活，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若珩的丈夫应当是怎样一个人呢？
各位都应当看过张爱玲的《十八春》（《半生缘》）吧？贺文便是托着世钧的影子而来的，一个沉默寡言地有些悲苦压抑的青年。若珩的到来带来了他的春天，他急需一点温暖的滋润，可惜这时的若珩却不是当年的程程，她其实也是从寒冷的冬天走出来的，也急需贺文帮她趋走寒气。两人在一条道上行走着，是界定了关系的“夫妻”，却忽视了感情上的融合，未免有些阴差阳错。他们始终处于爱情相知前的进退迂回的过程中，还未清楚对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急匆匆地分离了，幸而最初的热望没有改变，所以一直耿耿于怀，铭心刻骨。这多少有点罗曼蒂克的幻想，现实生活中恐怕再难寻着了。
关于若珩的忍让与误会的冲突，前面讲过，她其实是在旧式教育下成长的，只在偶然的机会接受了欧陆新风，但这些仅是时髦的点缀而已，只为了使她进入程家之后不至于让心程比地太过难堪。可她根本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中式女子，受传统思想的影响根深蒂固，渴望感情，却不敢径自说出口来，这似乎与礼教所不容，也与她的性格相悖，所以她等着那个人先开口，所以她最后没有得到答案，只有孤身上路，并且在日后的旅程中更急于抓住一点温情的寄托。她和以薇共同生活了十年，这十年的感情足以让她在最终时刻做最后一次让步，尽管这些牺牲到最后看来似乎都是没有必要的，都是由一些误会造成的，可这就是生活。倘若已经预见到后来的面目，那么就不会有“悔不当初”这句成语了。
按照我的想法，生活之中于你的周围的坏人未必就那么多，可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多不如意？为什么还会有感情上的失落与挫败，因此常常会哀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逼迫？然而迫使你陷入这种境地的人或者因由，其实未必是这个人有多地坏，他（她）在有时侯可能是不自觉或者是下意识地，然而正是这种不自觉或者下意识产生了不好的因由。也许说开了就好了，可是在亲人之间呢？对于解释或者情感上的表白，反而是羞于启齿的，久而久之，就积成了误会的深渊，久而久之，就好象是真的了。彼此之间因为是亲人，所以也不便计较，可心里还是留下了那件事的阴影。于是我给若珩的生活设定了许多误会，其实也是由于她的性格所造成的。我倒不希望她是无私的人，她应该是自私地，所以才会埋怨，委屈，甚至是憎恨。
好象《十八春》里，曼桢结识了世钧，幸而叔惠没有爱上她，否则他若不说，她将永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面的似乎更不幸，只不过是她姊姊从前的一个未婚夫突然到访，就使他产生了嫌隙，他也没有问，误会便一天天地纠结起来。终于，她被姊夫□□后被幽禁起来，而他因为这误会，便和别人结了婚。十八年后，她成了失婚妇人，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母亲，他成了别人的丈夫，两个十岁孩子的父亲，重逢在上海街头，掀开了往事的面纱，误会膨胀后的恶果竟是如此可怕，他们是如此深爱对方，然而却无法改变现状，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可是我却让若珩与贺文见着了，虽然有点波折，然而这波折却是为了衬托劫后重逢的狂喜，所谓恍如隔世的喜悦是无可言喻的，这是我心软的表示。尽管他们中间还隔着别人，可毕竟没有重新结婚，也没有孩子的牵绊，相对而言，他们还是自由的。
自许文强起，便是悲剧的开始，不，准确的说，程程遇见了文强，才注定了悲剧的一生。他对她一直是有所保留的，后来的接受也有些勉强，她是那样一个美丽、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如此热爱着他，他至少是应当有所表示的，然而并非全心全意，他是为了生存下去，在瓢泼大雨的夜里，跑到话剧社里向她求婚，她为浪漫的方式冲昏了头脑，却不知道他是受了死亡的威胁，并不真诚。直到他杀了山口香子，被人追杀，躲在丁力在闸北的那间茅屋里，漆黑的夜色，冷寂的屋，他被丁力斩断了手指，发着烧，昏迷中声声唤着的是“程程…程程…”这时候，他是真的爱着了，是他于这世上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亦只有她。他要逃亡了，只想再见她一面，见着了，她在焦急地四下张望，他却只能掉头而去。他原本不该和她开始的，那时她受了他的冷落，已经气馁了，打算跑到法国去，是他情难自禁，在最后关头拦住她。她的家世显赫，受过很好的教育，生地又美，在父亲的包容宠爱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很自然地渴望一段浪漫的爱情，遇见了他，以为他是能给她这段浪漫爱情的人，可他的孤独抑郁处处显示着她的错误，她在错误的时间爱上错误的人，这爱却是刻骨铭心的，熊熊不尽的，最终大火扑着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得好。
他走了，很快又和别的女人结了婚，本该结束了，可是没有…冯敬尧如果不继续追杀他，他将一辈子都继续隐忍下去，但是冯敬尧却不相信，害怕他会卷土重来，所以要先发制人，但后来也招致了自己的死亡，这倒是原先没有预料到的。
他回来了，不是来和她重温旧梦的，而是向她的父亲报仇而来，目的只有一个，死亡。她不寒而栗。这时候，她才渐渐地长大了，渐渐地明白她幻想的所谓浪漫爱情多么惨烈。她苦苦哀求，又怎么能让他钢硬的心有丝毫软化。于是，她和丁力结了婚。这是她犯的一个错误。
丁力是配角，从一开始就是，无论事业还是爱情，即使丁立成了上海大亨，他依然活在许文强的光芒下，接受了许文强的位置也就罢了，万万不该连他的女人也一并接手了，所以这婚姻从一开始就伤痕累累。许文强跑到教堂来打断他的婚礼，他才清醒，他的新娘不爱他，永远不可能爱他。他当作没事就好了，可他们都在上海，免不了要碰面的，他亲眼看着她和许文强一次又一次地重逢，内心的自卑和嫉妒纠缠在一起，象一条吐着衅子的毒蛇，他丧失了理智，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消失了。他们离了婚，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折磨，她或许是可以和他继续下去的，但是也得避开许文强。
许文强在程程结婚前对她的苦苦哀求视而不见，在她结婚后的几次重逢里却温存备至。她病了，他上去搀一把；她不痛快了，他好言相慰；在话剧社里，他堂而皇之地演说，眼睛里却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台下的黄日华、苗侨伟还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却毫不介意，热血澎湃地听着他的鼓动之辞），他真坏，这样招惹她，却还是要杀了她父亲。当然，作为一般的报仇而言，这是应当的，但中间隔着一个她，就未免让人觉得他心狠了。
冯敬尧死了，就那么怔怔地死在她的面前，她看着他开枪，却无能为力。他把枪递给她，要她一命还一命，她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放出了一枪，却枪走偏锋，他身后的一个花瓶粉身碎骨。他们的结局，也惟有破碎。
她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怀了孕，却不能和孩子的亲生父亲说，因为他是杀死冯敬尧的帮凶，而且她不愿意继续那段痛苦的婚姻，她惟有离开。正因为不能说，说不得，才有了她的女儿若珩一生中都活在这天大的误会里，要不是误以为文强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也许未必有那个勇气去挡那一枪，要不是那一枪，她也不会瞎了眼，要不是瞎了眼，她未必有勇气离开贺文…就不会有此后的一切纠葛，可惜那时候没有亲子鉴定，要不然早就一清二楚了。
至于若珩的生死未卜，我单纯地以为，爱情在尚不知情的进退迂回时，是最美的，渴望，忐忑，爱慕，猜疑，各种情感冲陷其间，一旦有了决定，极致之美已过，后面可能是相处的差异、尴尬甚至是争吵或者分离。若珩与贺文分离十年，彼此的生活方式，人生阅历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生活在一起，至少也要经历一个相互协调磨合的过程，这个过程是琐碎甚至是难堪的，所谓相爱容易相处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此，若珩最后的生死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还是嘠然而止吧，结果究竟如何，任凭想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曲终人散之后，再做这样的辩解，似乎显得有些仓惶，有些急赤白脸，然而时至今日，大局已定，我亦只能如此了。
谢谢各位的支持，如有不妥之处，敬请谅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后记/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