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今夜月明山风起

3、第 3 章

　　自那日轩辕怀璧来过后，郑知意再也没有见过他。她被带到了一间大宅之内，据说是王太监在京师添置的一处外宅。养了十几日，又涂了些药膏，郑知意腿上的疤痕渐渐长好了些。

　　两个丫鬟碧云，春桃时刻盯着她。连净手也要在门口盯着。难道还怕她在净手时逃跑吗？郑知意苦笑，打量着这一间屋子。窗户全部被钉死了。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王中官今晚就从宫里回来，姑娘好生歇着，请让奴婢为姑娘妆点一番。”碧云言语虽恭敬，却几乎是强按着郑知意坐在了镜前。

　　碧云看着颇为袅袅婷婷，不想却实在有几分力气。郑知意在她手下如同一个小鸡仔一般，任她拿捏。

　　碧云细致地将她的青丝绾起，为她梳了一个坠云髻。又在两边各插上一只金丝攒珠步摇。行动间摇摇晃晃，虽不甚华贵，但已衬的郑知意妩媚非常。娥眉纤细，红唇如瓣，眉间花钿一点，郑知意仿佛从桃花林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半人半妖，看人一眼便能夺人魂魄。

　　郑知意从未被如此妆点过。她素来在妆饰上惫懒，从前只做简单大方的装束。自己对着镜中，已是呆了一呆。待看到春桃手中的那一套衣饰时，不由得叫了起来。

　　“我不穿这个!”

　　这是一套红色撒花衣裙，已被春桃服帖地放置在衣架之上。抹胸裙身通体刺绣，缀满了细碎的异域水晶，在光线下闪闪发亮，本是无比美丽，只是外衫如纱似雾，薄如蝉翼，可以想见穿上后能窥见何等风光。

　　这显然并不是良家子穿的衣裙。

　　“您得穿这件。”春桃面无表情地说到。一面已取下那套衣裙，就往郑知意身上套去。

　　郑知意挣扎着，试图撕破那轻薄的外衫。她想，如此或许可争取换另一套衣服来穿。

　　碧云摁住郑知意的手说,“姑娘，您就别挣扎了。王中官说了，外衫撕破了，就让姑娘只穿裙子去见他便是。”

　　郑知意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她早已不是公主，谈何选择的权利？这些，并不算什么。

　　一阵喧嚣的脚步声传来，前头似是有人来。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前来通报。

　　“陛下也过来了。王中官吩咐酉时设大宴。郑姑娘好好准备。”

　　郑如意心下一惊。轩辕怀璧今夜过来干什么？来看她的笑话吗？

　　郑如意攒紧了拳头。他要折辱她，她偏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不让人羞辱了去!

　　酉时。王府大厅。

　　厅内灯火辉煌。堂上轩辕怀璧坐正位，王晋躬身在一旁作陪。堂下左右两侧各设了四个座位。皆是新朝官员。左相林季，太尉司马南，御史大夫萧山等人俱在位。

　　“王中官，今日在你府上叨扰，你也坐吧。”轩辕怀璧挥了挥手。另一个小太监立刻搬上一个座位放在一侧。王晋便也坐下。

　　司马南促了促眉。抬手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萧山拦下了。

　　“各位不用客气，只当这是一场家宴吧。”轩辕怀璧含笑道。他此时的模样仁和宽厚，全不见前些日子血溅皇廷，如同煞神在世的样子。

　　其他人并不敢动，林季便举起手中酒杯。“陛下寿与天齐。臣先敬陛下，敬各位同仁一杯。”堂下众人俱举起酒杯饮了一遭，气氛也随之热闹起来。

　　小太监走过来，向王晋说了些什么。王晋又走到轩辕怀璧身边小声说着。

　　“今日，倒有一个人可以给大家助助兴。”轩辕怀璧笑着说。“宣上来吧。”

　　一个丫鬟领着郑如意走上了大厅。先前还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美人红衣似火，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净的脖颈。纱衣之下，隐约可见那饱满如雪的胸脯与婀娜的腰肢。

　　“公主!”一声男子呼喊。

　　郑如意抬起头看去，原来是在郑朝做过太尉的司马南在唤她。他已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他一身官服，看来他已在新朝谋得了一个位置。他左边是曾经的御史大夫萧山，此时正不安地看着轩辕怀璧，试图将司马南按回座位上。

　　郑如意环顾四周。这一整个大厅，除了左侧第一排那个男人外，竟然俱是熟面孔，全是当初在哥哥堂下议事的官员们。

　　很好。郑如意心在滴血。被铁链锁住时她曾经幻想过能有哪怕一个官员能来为她传一句话，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原来他们早已缴械投降于新帝了。

　　轩辕怀璧的手指扣在玉石桌面上，一下，两下，发出哒哒的响声。“知意公主，都认得吧？”他问。

　　郑知意直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心中恨意如熊熊怒火，恨不得将面前之人燃烧殆尽。

　　见知意没有回答，男人继续说：“若我没记错，只有一人不认识。这是林季。”

　　他指指左侧下方，“现在是当朝左相。”他顿了顿，“我曾经做过的那个位置。”

　　林季便站起来，朝着郑知意施了一礼。

　　“哦，”男人又轻笑起来，“还有一个人公主不认识。”他又指指旁边。“你的未来夫婿，王中官。”

　　厅中之人俱是一愣。王晋面上也是一热。他已过知命之年，早已无心男女之事，老牛吃嫩草这等事对他来说是万万不能的。王晋心中一动，陛下为何非要将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放于自家府上呢？

　　“陛下，不可。”司马南拱手急冲冲地说。“臣恭请陛下收回成命。公主和王中官，实不相配啊。”

　　“哦，不相配吗？”轩辕怀璧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谁能和知意公主相配呢？”

　　“这.....”司马南一时语塞。“夫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父母早亡，可是，可是兄长或许还在世。”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司马南怕是不要命了，竟然在新帝面前提起旧朝的君主。谁不知那日攻上皇廷之时郑恺秉已不知去向，成为这新帝坐上皇位时心中的一根刺。

　　主位之人却似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太尉说的不错。婚姻大事，确实需要长辈来定夺。”轩辕怀璧挥一挥衣袖示意：“今日确实是个大吉之日，将故人请上来吧。”

　　只见两位太监领着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缓缓从暗处走到了厅内。

　　“哥哥!”郑知意已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郑恺秉。她心中大喜又大恸。喜的是哥哥竟还活着，恸的是兄妹相见，竟是这般场面。

　　郑恺秉身体略显僵直，并未回抱身前颤抖着身体的女子。郑知意缓缓放开手。哥哥眼中，似乎并没有自己眼中那般欣喜。

　　“郑公子，可还认得这些人？”座上新帝缓缓问道。

　　郑恺秉点了点头。

　　“自然是认得的。堂上之人，大多是郑公子曾经的大臣们。”轩辕怀璧说道。

　　昔日君臣相见，座上还有新帝。王府大厅中浮起一种尴尬又微妙的氛围。

　　“刚刚我们还讨论知意公主的婚事呢。”轩辕怀璧指指司马南，“太尉说，要让郑公子来定夺。”

　　司马南打了个冷战。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司马南想。

　　郑恺秉并不看司马南，才有了动作。“陛下做主即可。”郑恺秉作了一揖，开口说到。

　　郑知意扭头看向他，她从未想过哥哥会这样说，她也从未想过，哥哥面对轩辕怀璧会是这样的姿态。

　　“是吗？”轩辕怀璧淡淡道，“我做主，将公主许配给王中官做小妾，可好？”

　　郑恺秉的身体站不稳般摇晃了一下，他沉默着。轩辕怀璧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郑恺秉，等待着他的回答。

　　“陛，郑公子，不可啊，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太监呢!”司马南焦急地说到。

　　郑知意对司马南的印象，其实并不太好。只觉得他五大三粗，并不如其他官员般彬彬有礼。没想到，司马南竟会是唯一为了自己，不顾自身安危劝谏的人。

　　“哥......”郑知意刚想开口，身边之人的声音已经响起。

　　“能得陛下赐婚，是知意的福气。陛下之意，亦是草民之意。”

　　郑知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郑恺秉。而郑恺秉似是躲避她的目光，说完刚刚那番话后便一直看着地下。郑知意不明白，素来疼爱自己的哥哥怎么会这样说？

　　“好，好。”轩辕怀璧拍起了手掌。呆若木鸡的大臣们也跟着拍起了手。

　　“郑公子通情达理，知情识意，是有大智慧之人。”轩辕怀璧挥手，“来人，给郑公子和知意公主赐座。”

　　郑恺秉坐在了最末次的位置上，在无人注意处，他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郑知意的位置却被安排到了堂上王中官右边，左边挨着轩辕怀璧。堂下众臣偷觑着堂上三人。想是陛下体贴王中官新得美妾，让他俩坐得近些。

　　郑知意坐在两人之间，仍沉浸在哥哥刚刚那番话中。她已经冷静了好些，暗自分析起刚刚的局面来。她相信哥哥是不得已的，或许哥哥还有后手呢？她抬头看着座位上久未见面的哥哥，他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哥瘦了好多。等会儿必须寻个机会和哥哥私下聊一聊。郑知意想。

　　轩辕怀璧一双锐利的眼落在郑知意身上。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真的很美。穿着自己特意给她找的舞衣，也并无一丝轻浮之意，反而让人怜惜。刚刚厅上一众人，眼都看直了。

　　轩辕怀璧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并不是寻常女子贯有的脂粉香味，也不是花香，而是一股仿佛成熟的水蜜桃般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轩辕怀璧知道，这是郑知意身上的香味。

　　“今日喜事连连。不如让知意公主献上一舞，以示庆祝，如何？”轩辕怀璧沉声说。

　　大厅中又安静了下来。众大臣皆噤声不敢言。郑恺秉依旧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王晋从怀中掏出个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分明还是春末寒凉，他今晚却已是满头大汗。

　　“我不会跳舞。”郑知意冷冷道。

　　“不会跳？”轩辕怀璧似是疑惑。“朕怎么记得，知意公主会跳那一曲结风舞呢？”

　　郑知意如坠冰窟。刚刚那些还不够吗？这人真要，如此折辱自己吗？

　　这结风舞，她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舞过。说起来，还是特意为他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