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喜欢你》瑞小鹤

2、折腰

　　我找到了那张海报，它还贴在墙上，边角微卷，颜色也变黄发暗，但是画像上的古装少女依然甜美可人。年轻的陶成蹊，梳着娇俏的发髻，一眼望到我心里。但是一转眼，她又变成了那个穿着黑色套装、挽着年轻男子的女人，她快步从我面前走过，忽然抬眼看了我一下，那是一张四十岁的美丽的脸，保养得宜，几乎看不见皱纹，但是她没有笑，没有露出那标志性的酒窝。我不敢出声，甚至不认得这到底是不是她。
　　我这一觉睡到了上午11点，醒来的时候天光刺眼，饥肠辘辘。我摸过床头的手机，微信工作群里不断弹出消息。徐知文的团队已经联系了老大，陈队他们连夜整理了照片和视频，已开车去了隔壁南市谈判，给我放了一天假。看来老大的心情真是不错。
　　我来到厨房，发现冰箱比我的肚子还空，只有橱柜角落里静静躺着两包螺蛳粉。我嫌恶地皱了皱眉，这大概是两月前刚搬来这里时，路鹤芷上门看我，买了满满一冰箱的食材。毕竟除了她，我家也没人爱吃这种味儿大的东西。
　　想了想账户上可怜的余额，我暂时打消了点外卖的冲动。
　　煮好饭刚端上桌，就响起一阵敲门声。我套上件T恤去开门，一看到来人，微微皱了皱眉：“有事吗？”
　　一个女人笑嘻嘻地说：“刚要下楼，就闻到你家香味儿了，咋？煮好吃的不分享点？饿得实在走不动道了。”
　　作为一个死宅社恐，我为唐意浓的厚脸皮和社交牛逼感到震惊：“我这也没多少啊！”
　　她往里瞟了一眼：“够，肯定够。”又盯着我，“帅哥，不开门请我进去？”
　　门口的女人长得娇小，穿着家常的裙子，长发披肩，不施脂粉，一派天真无邪，笑得像个18岁的小学妹。
　　她叫唐意浓，我见过她截然不同的样子。
　　两个月前，我刚搬来的第二天，在小区门口的小巷里顺手解救了被一个黄毛纠缠的唐意浓，那天晚上她画着我看不明白的浓妆，穿着露肩的长裙，左侧锁骨至肩上有一大片显眼的纹身。我路过的时候，听到她的拒绝和黄毛的纠缠，就走了过去。
　　那是个色厉内荏的小混混，一手三脚猫功夫，被赶走之后，唐意浓倚在墙壁上抽烟，冲我扬扬眉：“谢了，弟弟，要来一支吗？”
　　第二次见到她也是晚上，楼上的party已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十一点也没有要停歇的迹象。楼上的隔音做得不错，四周邻居大概只有楼下的我深受其扰，蹦跳响动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上楼表达抗议，一个吸血鬼装扮的人打开了门，一见到我就笑了：“是你啊，弟弟！”又冲着屋里打了个响指，“这就是上回救我的帅哥弟弟。”
　　她们开的是异装趴，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白花花的大长腿和血红嘴唇。一只猫女走出来，吹着口哨冲她暧昧一笑：“小奶狗？”
　　唐意浓带着几分醉意，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不，是小狼狗！”
　　我觉得自己像站在盘丝洞口的路人甲，一瞬间吓忘了自己的来意。从此以后，唐意浓就经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尤其是在知道我会做饭之后，时不时地来我这儿蹭一顿。
　　我正要开口，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让我的拒绝多了几分尴尬。唐意浓笑出了声：“原来你也没吃呢！”转身就离开了。
　　我关上门，揉了揉胃口，桌上的螺蛳粉冒着热气，似乎也挺可口。我洗干净手和脸，接了杯水，重新坐到桌前，还没拿起筷子，又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唐意浓去而复返，晃了晃手里的大袋子，笑眯眯地说：“跟你换！螺蛳粉归我，这些你吃！”
　　我把她让了进来，她动作夸张地将东西放到餐桌上，一件件往外拿，这是泡面饼干，那是辣条薯片，居然还有肉和排骨。
　　我指了指桌上：“还没动呢，你吃吧。”
　　她对螺蛳粉的兴趣显然比我大多了：“真是美味！我可不客气了。”
　　我嗤笑：“客气？你的字典里还有这俩字儿呢？”
　　“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客气了多生分啊！”
　　“那我救你一回，你就这么回报我啊？”
　　“我要以身相许，你不是不愿意嘛，怎么？今天想通了？”
　　我噎了一下，她总是知道，说什么能让我立马举手投降：“唐姐，你别开玩笑了。”
　　唐意浓幽幽叹了口气：“看，又叫我姐，你果真是嫌我老。”
　　“您是姐姐，要乘风破浪的。这排骨还行，我待会去收拾一下，你想红烧还是煮汤？”
　　唐意浓埋首在螺蛳粉中吃得正畅快：“随便，反正在我那也浪费，你的厨艺怎么做都好吃。”
　　“你喜欢吃螺蛳粉？我平时一般不做口味太重的东西。”
　　“那我是个俗人，口味重，螺蛳粉臭豆腐的，都挺喜欢。”
　　“螺蛳粉臭豆腐是美食里的小人，又香又臭，又冲又邪，虽然不端庄不高雅吧，但是明明白白的，接地气儿。”
　　“嗯，这个说法有意思，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是吗？有人这么告诉我的，我还觉得是她狡辩呢。”
　　“TA是谁？女的？你喜欢的人？”
　　我手里的泡面一抖：“不是不是，是我姐。”
　　我想起路鹤芷狂吃臭豆腐的样子，她嘴角带着酱汁儿，理直气壮地发表自己的高论，末了还加一句：“这可不是我说的，汪曾祺老爷子说栀子花又粗又大，香得扑鼻，一点都不风雅，所以文人雅士不喜欢它，把它当作花中小人，但是栀子花在乎吗？栀子花就当他们在放屁！老子就是要这么香，香死你！”
　　唐意浓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你这姐姐，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喜欢。”
　　我笑了一下：“她的确挺有意思，人长得丑，还总是想得美。”
　　唐意浓眯起眼睛：“我不信。”
　　我一口气喝完了泡面汤，站起身来：“唐大小姐，您吃也吃饱了，就先请回去吧。等我做好了排骨，再给您老送去一碗。”
　　唐意浓走进厨房，手脚利索地洗好了碗筷，才开口说：“我今天还真是有事找你帮忙，刚好你今天也有空——下午四点，跟我去趟客户家，雇你当保镖，接不接？”
　　我皱了皱眉：“什么客户？为啥不能去店里，还要你亲自上门？”
　　“那当然是客户给的价格让我不能拒绝啊，你身手不错，能陪我去一趟吗？”
　　我明白她的考虑，但也实在不想给自己揽事：“那你也给我个不能拒绝的价吧。”
　　唐意浓灿烂一笑，拿出手机操作一番，扬了扬眉毛：“看一眼。”
　　我点开手机，呵，转账5000元。
　　“收到，姐，以后有这种事都包在我身上！”
　　这个价我可以折腰100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