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12371

5、过去和开始

　　虞微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如果是问现在27岁的谢知屿，他会沉默许久，然后说她就像是一阵风，可以轻柔也可以猛烈，来去自由，是一个他不知道该怎样留住的人。
　　而如果换成17岁的谢知屿回答呢，他也会沉默，然后说应该是星星吧，耀眼但却遥远。
　　17岁的虞微，品学兼优，才貌出众，是十几岁的男高中生都会憧憬的梦。因为太过于优秀，所以也不会引起一般女生的嫉妒，反而是向往成为她这样的人。
　　这样的虞微，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一定是从小被爱意包围着长大。
　　然而只有谢知屿，这个和她做了十几年邻居的人，才知道她十几年来唯一拥有的一份爱甚至是来自他的母亲。
　　谢知屿其实对小时候的事情隐隐有些印象，四岁之前吧，他和虞微因为两个妈妈的关系基本上形影不离，如果不是虞微的母亲因病去世，或许他们的两小无猜会一直持续下去，持续到长大。
　　虞微的母亲被查出癌症是在虞微三岁时，胰腺癌，癌中之王，基本上无药可救。果然，即使是成功做了手术，但最后也只多维持了一年的生命而已。
　　谢知屿的脑海里一直依稀记得虞微当时的泪眼，却记不清当时的他有没有安慰虞微，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发现，曾经每天和自己一起玩闹的伙伴不见了。当然是难过的，还是个小孩子的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听他妈妈后来嘲笑说起，他当时哭得很惨，还去虞家让虞正明把虞微还给他。
　　但是谁会听他一个小孩子的话呢？
　　虞正明失去了妻子，女儿年幼，当时又正值公司发展期，不得不将孩子送回了老家交给老人照顾。
　　所以虞微十岁之前，都是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直到虞正明彻底稳定下来，虞微也具备了自理能力，就这样，才将她接了回来。
　　但那时候，虞微顶多在过年时和虞正明见过几次，他们之间隔了整整六年，而曾经相处的四年，早就已经记忆模糊了。
　　所以这对父女的相处注定不会那么亲密。
　　虞正明意识到，或许孩子仍然需要母爱，从她对秦晴的亲近就可见一斑。
　　所以虞正明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彻底将虞微的心封闭了。
　　在虞微小学毕业后，虞正明再婚了，对象是他曾经的高中同学，也是虞微母亲的朋友，职业是初中老师。
　　对于虞正明来说，她知根知底，知情知趣，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再婚对象了，更何况她和虞微母亲关系好，将虞微交给她照顾也值得信赖。
　　然而她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感情。
　　虞微的继母叫程思文，她有过一段婚姻，但丈夫在前两年车祸去世，两人没有生育孩子。或许一开始她的确只是打算和虞正明搭伙过日子，照顾一下好友的女儿，但人是感情动物，尤其是女人，虞正明正值壮年，风度翩翩又成熟儒雅，和他朝夕相处很难不会产生感情。
　　而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有私心，曾经看起来可爱可怜的女孩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是虞正明的妻子，不是虞微的保姆。
　　虞微也渐渐发现了继母的表里不一和冷淡，然而父亲对她的信任远超过自己，在虞正明看来，程思文温柔体贴，对虞微更是视如己出，所以程思文时不时对虞微的明褒暗贬被他放在心上，他以为虞微毕竟有一个缺失父爱和母爱的童年，心理确实不如其他小孩那么健康。
　　他只好当起严父，希望对虞微的严格能让她不走上歪路，也是想突出程思文的贴心，让虞微能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亲近。
　　虞微就是这样在父亲的冷暴力和继母的背刺中长大的，她如虞正明希望的那样优秀，也如程思文期盼的那样孤僻。
　　如果不是秦晴发觉出虞微的成长似乎出了问题，并及时介入，一边经常将虞微带回自己家，一边交待谢知屿在学校照顾她，或许虞微会在那样压抑的家庭中早早毁灭。
　　虞微十六岁时，高二，秦晴完成在国外的工作，终于回归家庭了，那也是秦晴时隔四年后第一次见到虞微，曾经在记忆中活泼可爱的孩子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然而性子却不太合群。
　　结合虞正明再婚的消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她曾经想过的最坏的结果，因此她也劝过虞正明慎重考虑，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外人，无权干涉虞正明的个人问题，却没想到虞微果然受了不少委屈。
　　即使虞微从未说过，但是她怎么会看不出呢，像她的儿女，那是真的在全家人的爱意中长大，即使她也不常在家里陪伴他们，他们仍然是自信的、神采奕奕的，可以坦率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乐于助人。
　　而虞微却是沉默的，游离在众人之外，和谁都说不上话，看上去好像是星星高不可攀，但其实却是一只用封闭保护自己的刺猬而已。
　　十六岁时，因为秦晴的嘱咐，谢知屿和虞微这一对自从踏入初中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的青梅竹马终于又有了交集。
　　虞微和谢知屿就读的高中是宁城赫赫有名的升学高中，学校离家里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因此他俩也都是走读，曾经他们就算在路上偶遇也不会打招呼，一个安安静静走着路，另一个被朋友围在中心，但因为秦晴，谢知屿从最初主动对她点头打招呼，到后来当着朋友的面叫她名字，再到后来因为要上晚自习而特意等她一起回家。
　　俊男靓女，又都是学神，一开始不仅是同学们好奇打趣，就连老师也在关注他们有没有早恋，而谢知屿也坦荡从容，说虞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自家母亲特意嘱咐要多照顾一下妹妹。
　　邻居，妹妹，因为母亲的缘故才有所照顾。
　　八卦的中心很快就因此转移了，男女同学都没有失恋，老师也放心了。
　　就这样，他们在平静自然的相处中度过一年，关系改变的契机也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那是虞微再一次因程思文的挑拨而被虞正明误会，一向内敛沉默的人爆发，和虞正明大吵一架然后在半夜离家出走，在她走在那条和谢知屿同行过无数次的路上默默流泪时，谢知屿就那样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于是当她回头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们对视着，却没有说话，虞微的眼泪依然没有停止，那一刻谢知屿突然就回想起了她母亲离世时她的眼泪。
　　许久，虞微才终于说话，“谢知屿，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然后谢知屿就迈出一大步，上前揽住了她。
　　虞微的头埋在他的怀里，她的双手从一开始拽住他的衣角，到后来终于紧紧抱住他的腰。她抱得真的很紧，谢知屿甚至觉得紧到好像心都被她拽住了，伴随着她压抑的哽咽声，他变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虞微彻底认清了不应该再对父亲怀有期待。
　　那天晚上，这对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纯洁关系的青梅竹马开始了秘密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