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阳春三月，惊雷破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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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昨夜烧了一夜，今怕是没气儿去弘义阁。”乳母在一旁担忧的开口，一边悄悄地抹眼泪。
沈肆虚弱的卧在榻上，听着乳母絮絮叨叨。紧闭的双眼微睁，笑着安抚乳母道“无妨，今日休沐的。”嘴上如此，藏在眼角滚烫的眼泪还是顺着面颊滑落下了。
外头一阵骚乱，随即听见一声洪亮凌厉的声音。
“大皇子还睡着呢，夫人可在正殿等您呢。”看着颇上了年岁的一位嬷嬷引一众小奴入内在沈肆榻前站定，乳母被刚进来的嬷嬷挤去了边上。沈肆冷眼瞧着嬷嬷的动作，话语间暗讽长乐宫的人不懂规矩。
“大皇子还是快些罢，可别叫夫人等急了。”嬷嬷甩出帕子掩鼻，小奴们立即上前给沈肆盥洗。乳母上前拦下，那双深邃的眸子瞪着嬷嬷道“如此小事怎可劳烦各位姑娘，还是老奴来罢。”
说罢便将帕子浸入水里，一众小奴低头不语。
“何乳母是瞧不上这些姑娘还是瞧不上我们夫人？这些可都是夫人分来伺候大皇子的。往后这大皇子就是景仁宫的主子，今儿就是叫她们认主的，往后要是造化好了指不定还能跟着大皇子做个贵妾。”嬷嬷高声质疑乳母，沈肆不忍乳母受气只好叫小奴盥洗更衣。
乳母本欲回击，但想到如今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出西暖阁的时候已是卯时正刻，沈肆忐忑的随着一行人往正殿去。不多时，已到正殿门前。
“请进来罢。”傅淑蘭身边的采莲朝沈肆招手，沈肆被众人拥进殿。
“儿臣给夫人请安，夫人金安。”沈肆行礼磕头，伏在地上也不起身。
傅淑蘭坐在上头打量着沈肆，半晌开口“起来罢，往后你若不嫌可唤我一声‘母妃’。”
沈肆在下头应声起来，听到“母妃”又不免伤怀，不做声点点头。
傅淑蘭传了早膳，从罗汉床上下来扶起跪在地上的沈肆，轻轻摸摸他的头道“走，母妃备了你爱吃的。”
傅氏满眼柔情，好似明安就是傅氏所出。沈肆低着头跟着傅氏落座凳上，傅氏盛了一碗小米粥给沈肆，沈肆局促不安的接下。
门外忽见沈澈身影，沈澈下了朝便来看沈肆去暖阁却不见人。傅淑蘭见沈澈来立刻移步门前相迎，柔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沈澈伸手扶她起来，眼睛却盯着另一边跪着的沈肆。示意傅氏坐下，又弯腰扶起瘦弱的沈肆，关切道“明安昨夜可还安枕？”
此话一出殿外福安笑了笑，这哪是问大皇子，分明是问亲手杀了蕙贵妃的虞夫人是否怕冤魂缠身。
“儿臣一切安好，谢父皇垂爱。”沈肆恭敬回答，闭口不提昨夜高烧之事。
一旁的嬷嬷见沈澈关心大皇子连忙道“大皇子快尝尝这粥，这可是夫人早早儿起来熬的。虽不及蕙贵妃……”
“皇上可用过早膳了，不如也一起用些吧”傅氏撇了那老奴一眼，怕皇上想起旧爱彻查虞氏难产之事。
沈肆喏喏答道“谢夫人，儿臣很喜欢。”然后就只听见沈肆喝粥的声响。
沈澈温和笑笑说“朕去上朝前在承乾宫用过了。”傅氏见此只好作罢，又给沈肆夹了些菜。
傅淑蘭柔声贴着沈肆道“其实明安可以把傅娘娘当做母妃，傅娘娘和你母妃一样疼爱明安。”
门外的福庆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若非大皇子刚启蒙不久，没有理由被立为太子不然也不会答应把大皇子给傅氏养。
沈肆默不作声，只低头喝粥。
“淑蘭莫要操之过急，明安刚刚丧母一时叫他认母也是难事，往后明安定会知晓你的用心良苦。”沈澈轻轻拍拍傅淑蘭的肩，把“用心良苦”四字加重了语气。
傅氏连连称是，又自责了一番，害得沈澈哄了又哄。福庆摇摇头，看着里头的主子暗叹道若非是安国公家的想必早已躺在乱葬岗了。
临近隅时沈澈才从景仁宫出来。
沈澈走后，傅氏淡淡瞧着沈肆道“去歇着罢。”
暖阁。
“大皇子昨儿受了风寒为何不同皇上说？”乳母在旁不解道。
“说出来傅夫人会不高兴，以后我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沈肆伏在案上练字，只有难过的语气从嘴里飘出。
一旁的何氏心疼极了，沈肆经此一遭沉稳了不少，孩童的稚气已然褪去了大半。
三月初六，沈肆下学以后去看过沈安。沈安因着沈澈的疼惜被养在了昭华宫，服侍的人足足有二十整。沈安皱巴巴的小脸长开了不少，只是时常发热。又因生于寒春没有生母在旁照顾，身子骨格外的弱。
榻上的小人脸红扑扑的，身上瘦的就只剩下骨头。沈肆看着妹妹心疼极了，沈肆和沈澈常来看她，生怕有人怠慢了她。
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眼力劲，皇帝疼惜元熹公主特意将离承乾宫最近日照最足的昭华宫赐给了公主一人。又遣了宫里最会照顾婴孩的嬷嬷伺候着，还给了公主两位太医在昭华宫偏苑里住着以应对不测。满宫甚至民间都知道皇帝疼惜公主，自然没人敢怠慢了她。
承乾宫。
“这群老臣，朕养个女儿他们也要指手画脚，除了政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操心的。”沈澈捏了捏眉心，颇感头疼。
“元熹公主自幼丧母皇上格外疼惜些也是应当的。”福庆在旁研墨，不敢多言只好往公主身上说。
“妱妱是怎么薨的朕不是不知道，还给傅家荣宠是因为傅老将军为国捐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何况傅兆呈袭爵以后借老安国公之名不断笼络朝臣，朕不得不顺着他，总有一天朕要除了傅家。”沈澈愤愤道。
福安叹了口气，低头研墨不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沈肆平日去弘义阁念书，休沐的时候不是在练字就是去看沈安。
三月十七，今日因学究有事故休沐一天。沈肆从昭华宫看了沈安，见快要变天匆匆离了昭华宫，方回到景仁宫便听见正殿有女子嬉笑声。春雨恰好在这时候下了，风裹着雨水乱扑，沈肆只好从廊下回暖阁。
“嫔妾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若无夫人出力嫔妾也只能想想罢了。”这声音不就是林美人，这话里怕是有诡计。沈肆悄悄靠近正殿，只见正殿虚掩着门，沈肆贴在墙上听二人的话。
“妹妹非池中物，若无你想到把酸枣仁粥里的酸枣仁换成山楂我又怎会如此轻松的平步青云。”傅氏语气颇为高兴，林氏也在一旁附和。
酸枣仁粥，这不是母妃前个月喝过的吗？母妃时常食欲不振，太医特地嘱咐喝酸枣仁粥，只是不能多喝。
沈肆如雷轰顶，原来酸枣仁粥被偷换成了山楂，因端进来时只见白米红汁，母妃喝着觉得开胃是因酸枣仁成了山楂。
沈肆红了眼，他的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嫔妾还得恭喜夫人新添子嗣，往后这宫里可无人能比您尊贵。”
“行了，不过是帮着虞氏那个贱人养孽畜罢了，只可惜还是让她把那个小孽畜生下来了。叮嘱你以前的贵客，得好好整治整治宫里的风气。”傅氏得意道。
“嫔妾定会尽心。”林氏出身风月场所，当年沈澈不过是看她可怜收入宫为奴为婢，虽有几分心悦却也知晓分寸。林氏能有今日全凭抱紧了傅氏的腿，傅氏借她离间虞氏和皇帝。
她们如今这般肆无忌惮是没想到沈澈会这时候回来，可碰巧沈肆回来了还撞破了她们的秘事。
沈肆蹲在殿外墙边，斜风夹着细雨一阵阵地扑向他。想起昭华宫的太医，沈肆跌跌撞撞去了昭华宫偏苑。
“钱太医，孕妇食用山楂会如何？”正在收药材的钱太医见沈肆进来赶忙行礼，随后答道“孕妇食用山楂，少则无碍，多则滑胎。”
滑胎，母妃是快临产前喝了几次粥，应是一点一点下的山楂才没被查出端倪。而负责照料母妃的黄太医，因照料不周被革职后来溺毙在护城河。
沈肆精神恍惚，钱太医把自己的官服给沈肆披上，又叫了几声沈肆才缓过神来。钱太医也不敢多问沈肆，忙给沈肆煨了一碗姜汤喝下吩咐身边的小奴送回景仁宫。
回去以后沈肆换了衣裳便早早睡下，夜里细雨拍打着窗户，春雷炸响像是要劈下来。沈肆卧在榻上被春雷惊醒，梦里母妃泣不成声，母妃告诉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弟弟妹妹。沈肆辗转反侧，他还有个在蜀中的胞弟，当年因着双生子的流言被悄然送出宫。这一刻沈肆是羡慕弟弟的，或许他永远不会回这四四方方高墙的囚笼，永远不会知道这些吃人的真相，永远可以无忧无虑。
沈肆不知道是否该把真相告诉父皇，因为他的父皇向来偏宠傅氏，沈肆又一次陷入了无措，呜呜咽咽终于还是睡着了。
“他真是这么问你的？”
“微臣不敢欺瞒。”
“退下吧。”沈澈听了钱太医所说，有些焦心。
“福庆啊，你说明安得多难过，他和朕都知道真相却不能做什么。何况他还是个六岁多的小儿，正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疼爱的年纪。”沈澈眼眶发红，他心疼自己的孩儿却无能为力。
“皇上是大皇子的父亲，却也是天下人的父亲。您虽心疼大皇子，却也得顾着百姓。您得把天下放在前边儿，如今咱虽知道真相，可傅氏却没法连根拔起，若不能斩草除根只会更麻烦。”福庆亦心疼沈肆，却也无可奈何。
“朕听说明安很勤奋，朕就知道这孩子和妱妱一个性子。朕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可朕如今真的没办法。”沈澈泣不成声，他恨自己贵为一国之君也没法保护好自己爱的人。
“皇上莫要伤了身子，往后大皇子会理解的。”福庆极少见主子哭，只有关于蕙贵妃的才会落泪，如今是真的无奈。
这夜沈肆难眠，沈澈也难眠。一个以为皇帝昏庸重色，一个满腔父爱无处宣，只有春雷替他们诉出心里话。
春雨绵绵，唯有惊雷独震九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阳春三月，惊雷破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