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女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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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桃有些不悦，可她也不知为何。
她坐在小院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自己的足尖。
这宅子是凉哥之前在流川买下的一个宅院，美名其曰说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当时栽无极其不同意，花那么多钱就为了买这样一个没用的院子，那倒还不如给孩子们买糖吃了。
况且凭着凉阳那坏到出奇的名声，他们在整个流川其实都没办法落脚，所以这个院子也就空置在了这里
结果没想到几十年后，他们来到了流川参加万宗盟会，这个宅院也还真就成了一个供他们落脚的地方。
她想她是应该喜悦的，凉哥好不容易出关了，霆云姐姐和苏清姐姐也可以出去多转转了，况且师傅和大家都很想凉哥，明明应该是大家都很高兴的。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高兴。
沈桃捡起一颗落在脚边的石子，狠狠的扔向了对面的墙上，石子撞在厚重的墙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她有些赌气的转过了头。
都怪莫无言，这个薄情郎，负心汉！！明明说好了，等她到了流川就来寻她，现在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讨厌鬼，臭男人，死男人！！
沈桃越想越生气，就连凉阳擦着她跨出了门都没看见。
小姑娘本就长得灵气十足，鬓边挽的是垂头髻的发式，余下的头发就披在了身后。
栽无为沈桃这一头三千烦恼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几乎每天换着花样给她编，甚至愿意去翻那些连萧澈都不想看的古书，说是看着赏心悦目，心情也就好起来了。
沈桃的眼睛也很大，是很标致的杏眼，此刻却因气恼而蓄满了水雾，看着楚楚可怜的，反倒像只气愤的小麻雀儿了。
凉阳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久违地生成怜惜之情，便轻抚着门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沈桃这时才发现他。
她抽了抽自己的鼻子，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
可这时，凉阳却突然轻笑了出声，“我们的小桃哥这是怎么啦？怎么伤心成这副样子，就连小脑袋瓜都不灵了。”
沈桃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依了，大声叫嚷道：“才没有，我就是被风迷了眼睛！沙子进了眼睛，是……揉成这样的！才不难过呢！”
凉阳又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他并不是人们口中相传的像罗刹鬼那般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五官标志的很，生的是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眼下和唇角处各有一个小小的美人痣，又平添了些许媚意，况且那眼睛在看人的时候总是含着一层雾，朦朦胧胧地，总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些什么。
而眼尾处由于常年习惯，总是勾着一抹嫣红，当他笑起来时，那抹红就是一笔极美的点缀了。
沈桃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不动了。
她很喜欢凉阳，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美，他身上总有一股暖洋洋的懒劲，但就是这股懒劲，让他周围总是散发着一股柔和的气息。
小孩子们都喜欢靠近他，也总喜欢让他揉他们的小脑袋。他的手劲总是很缓和，不像一些大人们会故意的把他们的头弄得又糟又乱，让他们心中憋火，反倒让他们更觉舒适开心。
而且他还不会告状，小孩子若在他面前做错了事，他也会先教育一番，如果事情不大，还会帮他们掩盖下来。
沈桃这样想着，心中暗道。
“流川的人都是大傻蛋，凉哥这么好，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凉阳看着沈桃盯着她呆愣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便从月白色的广袖中掏出一方绣着几朵红色梅花的黑色手帕，帮她把鼻涕擦抹了个干净。
他一边用力擦着，一边说：“桃哥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跟凉哥说嘛。我可不告你的状，有什么事咱们及时解决，这几天也玩的开心点。对不对，嗯？”
沈桃是想说话的，但是凉阳的手劲太大了，她被捏的实在是说不出来话，只好乖乖的等他擦完鼻子。
待他收起他那方手帕，她才堪堪缓过劲来。
凉阳此人虽然看起来病病弱弱的，但是手劲大的很，据栽无说，那是因为凉哥之前是很厉害的宗师呢！
但他确实也病得厉害，之前他还没闭关时就天天喝药，一天最多能喝八种不同的中药。
她还记得有一年，她被苏霆云诓骗的喝了一口，结果苦的她在地上又哭又闹又打滚，还把栽无吵的头痛了整整两天，最后还是凉哥一手抱着她，哄着她睡觉，她才安静了下来。
她揣揣不安的将手背了起来，她知道凉哥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
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想莫无言这个臭男人不来看自己吧！
那样也太矫情了吧！
不行，不行，这到底要我怎么开口吗？
凉阳看着她那局促不安的样子，轻轻用曲着的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又把脸轻凑在沈桃耳边，把声音故意放低下来：“你啊，是不是在想那个流川的小弟子呢？”
又用肩顶了一下沈桃，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哪能耐住个羞，一下子就把刚才想的忘得一干二净，脸颊红得跟那院中的红灯笼似的。
她一下子就用左手捂住凉阳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些来，又用右手很快地指了指天，地，她自己，还有凉阳。
凉阳很快就会意了，在心中暗笑起来，比了个通晓的手势，沈桃这才放心下来，松开了手。
凉阳轻出了口气，将自己的头发撩到了耳后。
他用手支住脑袋，侧着头看着沈桃。他的一头黑发因长达五十年的闭关，长得有一定的长度了，这样一撩，头发反而要拖到地上去。
凉阳给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师傅现在正收拾庭院呢，顾不上咱们两个，你赶紧跟我讲讲，我给你参谋参谋。”
沈桃知道栽无的生气起来的恐怖程度，她可不想让师傅知道自己有了心仪的少年郎，她也怕哪天莫无言的腿被师父打断，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更可况这时另外两位也还没回来。
而且！尤其是！苏霆云能
！绝不能让她知道，她就是个大嘴巴，知道后肯定是要调笑她的，绝不能让她知道！！
她很快就分清了利弊关系，悄悄的凑到了凉阳的身旁，说起了她和莫无言的那些个经历。
她说的半真半假，把莫无言说成是剑宗的一个小弟子，他们其实是一对神仙情侣，这辈子其实是历劫来的等等等诸如此类的瞎话。
但是基本上的要事都和凉阳说了。
凉阳不傻，他又不是没看过话本子，什么前事情缘今生续，和什么霸道仙尊爱上我，他都有所耳闻，甚至还花了些银子买来，只不过后来都被苏霆云顺走去看了。
既然小姑娘不想告诉自己，他心里门清也就懒得再去多问了。
反正那破小子也找不来。
“哦～意思是他跟你约定好在流川见面，结果你已经到了三日，他都没有来找你，是这样的吗？”
凉阳取下挂在手腕处的檀木串子在手上把玩着，他的手指白皙得很，像上好的羊脂玉一样，但骨节几乎都处处都结着厚重的老茧，给这双手平添了不少沧桑。
沈桃狠狠地点了点头，连鼻头都变得红了起来，她看起来更像只小麻雀了。
凉阳垂眸看着他那檀木串子，“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大致落脚在哪呢？”他柔柔地问她。
沈桃愣住了。
她和莫无言约法三章的时候，哪还记得此事，只觉着他肯定能找着她。
但她却忘记了，流川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就算是二百个莫无言翻遍整个流川，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个沈桃。
凉阳看着她那傻样，又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傻姑娘，这可就怪不得人家忘性大了，你怎么连这事儿都能忘记了？”
不过我也没想让他找到。
凉阳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沈桃从刚才他说那话时就低着头不说话了，开始抠自己的指甲。
她心中闷闷的，仔细一想这件事确实是她的不是，确实是怪她没有提前告诉莫无言，结果她还在心里咒他
她又抽了抽鼻子，鼻涕差点流了出来。
她有点想哭了。
就在她扣指甲的时候，只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她猛地抬起头来，正想问凉阳干什么。
结果就见他用自己那白色的袖子给她擦着眼晴，沈桃被突如其来的一把揩脸整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听见凉阳说：“我们的小桃哥怎么又被沙子迷了眼睛了。没关系的，过几日凉哥陪着你们上间云山，咱们去找他，咱们的桃哥这么乖，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你小子，死定了，别让我抓住你，不然你就死定了。
凉阳一边给沈桃擦眼泪，一边诅咒着那个尚未谋面的重徒婿。
一定把你砍成筛子。
沈桃本来心中悲伤的很，结果一听着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了。
原计划中，凉阳只是和他们途经一趟流川，待他们从间云完事之后，便直接离开这里回千机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
毕竟谁叫他的名声在川泽里烂得，简直可以和鬼神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一较高下。
可是这样，真的不会给他招致麻烦吗？
沈桃又紧张起来了，她娇小的肩膀微微耸起。
凉阳却似是察觉到她在担心什么，拍了拍沈桃的背：“没关系，你凉哥我准备充分，不怕被别人发现。而且不是还有你师父和霆云姐她们几个吗，更何况你师兄他不也在吗？”
他又微微地笑了起来，沈桃也在他那和煦的微笑之下，逐渐将那颗乱跳的心吞进了肚子里。
对啊，他们还有那么多人，大家可是都在呢。
她很快又开心了起来，扯着凉阳的广袖，正准备和他说一些千机最近的趣。
想让他知道知道五十年来的千机是怎么渡过的。
可她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一声怒吼。
“桃哥，收拾你的东西！！过两日就要上间云去了，你东西还堆的这么乱七八糟，这是怎么回事？快点给我滚过来收拾干净！！”栽无的声音由于常年大吼，沙哑得像是桃日沙中被风沙摧残过的树木。
但那还是极有威慑力的，至少对沈桃来说的确如此。
沈桃一听见吼声就立马扶着台阶踉跄地站起来，大声回应着：“马上来！”
她不敢怠慢，就赶紧提着裙子迈过了朱红的门槛，她的裙子是血红色的，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辉光，反倒给她整个人描了个金色的轮廓。
凉阳则是倚在门沿上，看着她匆匆离去背影，冲她挥了挥手，小姑娘中途回头吐了个舌头，合手作了个辑，便着着急急的跑掉了。
墙后的苏霆云很不理解。
她只不过是出去和苏清溜达了一圈，过了会儿二人世界。
结果回来就听见了凉阳说要上间云山去，她只好把苏清支走，自己则是一直站在墙后听着两人的对话。
凉阳也早就看见她了，但他没有起身。
苏霆云不耐烦的扯着自己的衣袖，立在红墙的阴影下。
她看着那一抹月白色的轻纱。
“老大啊，何苦呢。”苏霆云狠狠地攥紧了衣袖，但她又顿了顿，“自讨苦吃的事，为何你上赶着做呢？”
凉阳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反而又笑了出来，他简直是太会笑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所以苏霆云从来不相信他笑的是真心实意的，即便他有大恩于她，她也不敢轻信。
因为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凉阳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右耳耳垂上挂着一个像血滴一般的珠坠，它在夕阳下闪烁着血色的光，衬得凉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不再用手支着脑袋，反而正起头来看着苏霆云，他又带起了檀木串子：“哦？”他扶着门沿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可我只是想回去一趟。”
“看看故人，游游故居罢了。”
他今日穿的是一袭月白色长袍，上面还用金线绣着几尾正游动着的锦鲤，衣领处则是绣着两朵娇小的昙花，倒显了几分贵气出来。
皮肤因常年伤病而折磨的他苍白异常。
凉阳整个人都好像被嵌进那白色去了，可他的眼睛却好似一泓江水，上面又蒙了一层雾蔼，让人实在是看不清那其中到底藏着些什么。
凉阳冲苏霆云歪了歪头，他的眼睛太深了，仿佛能吸个人进去。
他不再笑了，反倒盯着苏霆云瞧。
又用手点向了自己的左胸处。
那里藏着的是他年少时的陈疴，也是他久治难愈的心病。
他扯了扯嘴角，又将手再次指向了灰喑的天穹。
“霆云，风雨将致，又何谈善终呢？”
他的语气有些无力，但他轻摇下头，便扭身欲回庭院中。
那一袭白袍在他的举止之中，反倒让他有了几分仙人的神态。
如若无人开口，谁又会知道这位病弱之人就是那传闻中的弑师叛道的大魔头呢？
苏霆云在一旁早已脱力地松开了被她紧攥着的皱皱巴巴的衣袖了。
她的手无力垂在了身旁，她清楚，倒不如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苦笑了几声。
凉阳停在了院中，回首看着她，苏霆云看着他的眼睛，那深深的江水中竟有了几分来自于远山的怜悯与哀怆。
那是怜惜
苏霆云抬起了头，她不再看凉阳了。
她看这天，看这她从小看到大的天。
她抬手开始丈量天穹，从手指的缝隙里，再一次看到了天。
她恨这天，也恨这命。
从幼时开始，她便从不信命，亦不信天，现今，她却生出了几分彷徨来。
你可真窝囊。
苏霆云在心中骂着自己。
简直是窝囊透顶
凉阳此时却开口了，他似是在安慰她一般，缓缓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身的意愿。凭你心意而动吧，无需在意旁人。”
说到此处，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眉眼低垂，轻拈了下耳垂。
他想起他曾经似乎还和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可他记不起了，他活了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全忘了个干净，又何谈对方的长相。
罢了罢了，不记得就不记得罢。
更何况天地浩然，又有几人能记清沧桑浮世呢？
只不过皆为过眼云烟罢了。
天色暗了下来，他没有等苏霆云回话，便转身离开了，那耳坠却还似火一般，在阴沉的天穹下燃烧着。
是啊，风雨即来。
苏霆云想。
可她还未准备好，又何谈求一善果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少女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