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三复

61、见面争如不见

　　铁师傅看不过去了，“这位公子，城儿身上的衣服不卖自然有他的道理。若公子喜欢这样的，可否等几日?等城儿家里再送一件来。”

　　傅南容却瞪向他，“不许再送。”

　　“啊?”铁师傅被他一吼，有些莫名其妙，嘀咕这人莫不是有病!

　　“你这公子好不讲理!我这里是打铁铺，你不来打铁，却来买衣，只怕是市霸。你再不走，小老儿可要告你了。”铁师傅撸起袖子。

　　傅南虔过来拉他，“二哥你今日把我们都带出来就是来买衣的?”

　　傅南容被他拉退了两步，却还指着田城，“南虔，你让他把衣服脱了。”

　　“这大冬天的，二哥想人家冻死?”

　　“孤……我这件给他。”说着他就开始脱自己的衣袍。

　　傅南虔立马按住他的手，傅南枝傅庄也急急跑了过来，“使不得，使不得，二哥。”

　　铁师傅将田城挡在身后，低声道，“这人看着衣着光鲜的，却有病，我们不和他计较。”

　　田城点点头。

　　“三位就把这位带回家吧，好好调养，不管什么病，总能好。主要是别放弃治疗。”

　　傅南容眼里冒火星，谁有病?

　　傅南虔还是把他拉走了，拉到铺子外。

　　傅南容却还要进去。

　　“二哥，你到底是要作甚?”傅南枝挡在他前面跺脚。

　　傅南容停在那儿，不说话。

　　“嫂嫂走了几个月，你就打了几个月战，谁知回来后整个人都不正常。到底怎么了嘛!是不是想嫂嫂了?”傅南枝道。

　　傅南容看向别处。

　　傅南枝心里一阵难受，早知如此，当日何必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

　　“好了南枝，别说了。”傅南虔道。

　　傅庄也扯了扯她衣角。她只好扭头，擦了眼角泪，为了缓解，于是四处看，道，“现在去哪儿?这三日京中许饮酒，不如找个酒肆?”

　　傅南虔点头。

　　都看向傅南容，他却摇头，“我们出城。”

　　三人还在惊讶，马儿就被牵了过来。

　　三人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

　　出城后，还跑了好久的马。

　　从官道下去，是窄窄的小路，几人不敢再跑，就怕掉入两边的农田。

　　“这是去哪儿?”傅南枝问。

　　前边是个影卫在带路，傅南虔也是一脸不明白的表情。

　　傅南容一行来到田家那个院子的时候，朱九正帮着孔大娘拉驴推磨。

　　磨石上碾着麦粒。

　　她穿的是孔大娘给她制的新棉衣，鞋子也是。她一边赶驴，一边低头看新鞋。鞋面孔大娘特意给她绣了两只凰鸟尾，是她画出来，孔大娘照着绣的，很是栩栩如生，令她赞叹。

　　众人出现在门口，透过敞开的柴门，正看见低头浅笑的朱九。

　　看得出来她很惬意。

　　只见她抬头时，脸上笑意不减，和旁边的一个老妇说话，不知说了什么，老妇也笑了出来，她自己则更是笑的前俯后仰，手里的草鞭扬到了空中。

　　“是嫂嫂……”傅南枝低喃。

　　几个傅都看向傅南容。

　　原来他已经找到嫂嫂了。

　　原来今日是来见她的。

　　傅南容不敢进去，眼看着再忍不住的傅南枝和傅庄两人一起朝内大喊，“嫂嫂!”“婶婶!”，然后他们一起跑了进去。

　　朱九和孔大娘都笑着转过头来，只见门口站了一票人。

　　孔大娘一个都不识，但朱九却个个识得。

　　孔大娘笑意依旧，朱九的笑却没了。

　　孔大娘还想问是什么人，那两个率先跑进来的却越过她，直跑到身后的朱九面前，一个抱她上面，一个抱她下面。

　　嫂嫂，婶婶喊成一片。

　　朱九双手垂在身侧，一时没有动弹。

　　一大一小都在哭，把眼泪浸进她的新棉衣。

　　傅南虔随后进来，先是冲孔大娘微微致礼，孔大娘尚在迷雾中地回礼。

　　傅南容还站在门外。

　　朱九终于抬手回抱住那两个哭成泪人的人，一只手放在傅南枝后背，一只手搁在傅庄头上。

　　“别哭了，这大冬天的，眼泪沾在脸上，被风一吹，多刺痛啊。”只是这样说，她就觉得脸痛了。

　　两人总算抽抽搭搭的松开她身子，但还是一人拽一只她的手不松开。

　　“嫂嫂。”傅南虔也走了过来。

　　这几个还是嫂嫂婶婶的喊，她已经不想纠正了。

　　眼神一瞥，她自然看见了墙外那人。

　　傅南枝抹掉眼泪，冲外喊，“二哥，你怎么还不进来?”

　　傅南容这才挪了几步，但也只几步而已。

　　“诸位是小九的家人?”孔大娘出声。

　　“小九?”小九是谁?

　　“哦，对，就是小九。”孔大娘道。

　　“就是我。”朱九道。

　　众人自是不明白，朱九却跳过，道，“要不进屋坐?暖和些。”在外面站着不动还是有些冷的，她揉了揉傅庄的小手。

　　于是众人进屋，傅南容慢吞吞的最后才进去。朱九帮着给他们摆茶碗，倒热茶。

　　屋子里有火炉，众人围坐。

　　孔大娘知他们有话讲，于是找了借口出去，“小九，我去张二哥家里借点盐。”

　　“好。”朱九送她出门，然后走回来。屋子里那四位，有三位都盯着她。傅南容则看着窗外，他也不过来炉边烤火，好似不冷。

　　“嫂嫂快坐。”傅南枝挪了挪屁股，那凳子是长的，可以坐好几人。

　　朱九一坐下，就被傅南枝和傅庄又捉住了手。她对两人一笑。

　　“这么冷的天，你们把庄儿也带出来作甚?”朱九又捏了捏傅庄的手，傅庄则一直盯着她，就怕她不见。“婶婶的手好冷，快烤烤。”朱九笑道，“没事，摸着冷，但身子热乎呢。刚刚在外面碾了麦粒，甚至还出了汗。这下根本不觉得冷。你多烤烤。”

　　“婶婶瘦了。”傅庄一个小孩子也发现了。

　　“婶婶是身子变得精干了，庄儿。你信不信现在让婶婶拉弓，一定能拉动了?”

　　“庄儿信。”

　　朱九一笑。

　　傅南虔傅南枝一直看着她。

　　“嫂嫂。”傅南枝出声。

　　“嗯?”

　　“为何……到这里来住呢?”傅南枝看了一眼自己那一声不吭的二哥。

　　“盛京城我差不多逛遍了，想去外面走走。本打算去长安，但途中遇到一点小状况没走成，就在这里借住了一段时间。”

　　“去长安?”众人皆惊，“嫂嫂要去长安?”

　　傅庄已经要急哭了，“婶婶别去长安，不要去长安。”

　　朱九立即抽出手抱住他，“没去，婶婶这不是还没去嘛。”

　　“婶婶，二叔知错了，真的，婶婶别走。”傅庄终究是哭了出来。

　　“庄儿乖，不哭了。”朱九给他抹泪，但他的泪水却不间断的流。

　　“婶婶要去长安，十年后再去好不好?”

　　“为何要十年后?”朱九愣住。

　　“因为十年后我就能陪婶婶一道出远门了。”

　　朱九心头颤动，这个孩子啊。

　　“傻庄儿，你和我出去了，让你叔叔姑姑怎么办?”

　　傅庄道，“婶婶只有一人，所以庄儿要陪婶婶。”

　　朱九觉得自己也要忍不住哭了。

　　“二哥，”傅南枝突然出声，缓解了朱九心头涌动的酸意，“你一大早拉着我们三个，什么也不说就出宫，现在却一言不发。好容易找到嫂嫂，这是嫂嫂刚好遇到点状况没走成，否则，现在只怕翻遍整个魏国也是找不到嫂嫂的。”

　　朱九没有去看他的神情。

　　他没有回应。

　　傅南枝还要再说，却被傅南虔拉起，“我们出去，让他们单独说会儿。”

　　傅庄也立即起身，却被朱九拉住，“外面冷，别冻坏小孩子了。”

　　傅南枝抱过傅庄道，“没事嫂嫂，庄儿身子骨好着呢。”

　　说着那三个就齐齐出了门，还把门体贴地给他们关上。

　　他们一出去，排排站在屋檐下，纷纷对着天空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