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钟引》叶芝

4、歌尽桃花扇底风

　　宫宴结束之后我便径直来到太液池散心。此时的湖上的荷花仍在盛放，却也结了好多个莲蓬，真真是葱绿可爱。

　　旁边几株柳树正在迎风舞动，很是婀娜。湖上远远飘散着槐花的香味，许是远处有几株在盛放的。

　　我竟是一时心动了，温暖甜蜜的感觉仿佛幼时伏在母亲膝上，喃喃念起那发生在远方的事，母亲必是思念故乡了。

　　想来那槐花若是浓浓的蒸上一碗糖糕，必是美味无比，不然酿成槐花蜜也是成的。少时在江南母亲便最爱用鲜花给我们兄妹做吃食，玫瑰饼，桂花糕，荷花酥，冬瓜糖，鹅油松瓤卷，藕粉糖糕……

　　母亲出生在淮北，这槐花自是司空见惯了的。后来嫁给了父亲这道糖糕便也只存在母亲口耳相传的话语中了。

　　可惜这槐花在京中难以成活，建安城暑热又酷爱阴雨连绵，槐花自是喜阴怕涝的。便是快马加鞭派人去淮北摘来，不消两日那花便不新鲜了，现下若是能托人给母亲送去些，母亲定然是欢喜的。

　　不由分说，立时便领着丫鬟小莲去寻那花树去。

　　终于还是让我在一处假山后，找到了那一片槐林，洁白如银，郁郁葱葱，真是好看。在月光的照耀下，那雪白的花朵竟隐隐显出些光晕来，犹如一片浓浓的雾气，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那树体竟是有些高了，树干竟比碗口还大，先来植下已有些年头。还是宫里的花匠有办法，竟在那矮矮的女墙下给每一株花树都修建了壕沟，用来排水，倒是解了这槐花喜湿怕涝的问题。

　　淮北的槐花此时是未开放的，建安酷热，倒教这花提前一多月开放了。

　　我用襻膊束好衣袖，便翻身上树，小莲自小便见了我这顽皮模样，便也是不奇怪了。

　　我本不算是啥大家闺秀，被爹娘惯了这么些年，自是任性惯了。我上山摘果，下河摸鱼，便是那号称天下地一的茅山道人也被我薅过胡子。

　　那树梢上一串串的槐花，就在我眼前挂着，味道似乎是很浓了，我竟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那衣袖上早已是沾满了花朵的清香。

　　不一会儿已经摘了许多了，月光清影下仍然能见到那一个个鼓鼓囔囔的小花盒内溢出细密的花粉，实在是呛鼻。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吗？那树太高了，快下来我驮你上去。”远处一个清雅的男声响起，那声音温和动听，如同三月里暖暖的春阳一般，让人心中痒痒的。我便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想要赶快逃离这里，又怎敢让他驮我摘那花。

　　只见得那男子一身月白色袍子，腰间挂了一枚九龙玉佩，只有天子才能佩戴，那人不是皇帝又会是谁？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眼中微微含有一丝笑意，比起刚刚那严肃沉默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我翻身下树，却不曾想那衣裙竟被树枝钩出一个小小的破洞来，小莲赶忙替我遮掩起来。

　　我只得尴尬笑笑，向皇帝福上一福，便算是请安了。他似是看出了我的窘境，脱下身上的披风给我披上，我心里惶恐极了，只是连连后退。

　　他亦是无奈摇摇头：“你倒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了，想必今日宫宴是吓到了。想来也是，这是天子才能用的九龙祥云纹样，你若穿出去，明日便成了整个禁宫的笑话了。”

　　我很是高兴他能理解我苦衷，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准备起身离去。

　　他连忙上前拦我，我却嗅到了他衣襟上的熏香。“你偷了花还想跑不成，今夜我与母亲在这雨花台说话，便听得这窸窣之声，还当是哪只野猫，没成想是你。你既偷了我母亲的花，便是要赔的，想想看你拿什么赔我？”

　　我心中惶恐极了，心想太后平时凶巴巴的，便是不去招惹，也必得她一顿训斥。我如今折她几枝花，那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我向前对他行了一礼，便跪在地上道：“今日实乃臣妹之错，皇兄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这花我赔给太后便是，你们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便是金银万两，我便是舍了所有嫁妆也取来赔你。”

　　听我说得如此诚恳，他却噗呲一笑，连忙扶起我来。“相国一生清廉，你那嫁妆哪能够？你也不用如此担心，那太后只是我的嫡母。我母亲是先帝的陈昭仪，我母亲可是天下最最良善之人了，你需得同她道歉，也算是见一见故人了。”

　　我心中突然一惊，他说的“故人”竟是她？他的母亲竟然是先帝的陈昭仪。

　　记得小时候我入宫时，她还曾抱过我呢。她生的是极美的，先皇对她极度宠爱，一位平民之女便一路坐上了九嫔之首，那时柳皇后总是千方百计的找她麻烦。

　　只是后来在一场大火中，她的脸被烧伤了，再后来皇帝便很少来了。过了几个月我也被送出了宫，宫中的这些秘辛，也在我的一场高热之后，被我渐渐忘了。

　　如今却突然想起了宫中还有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怪不得，我第一次见皇帝便觉得他与如今的太后并不像。那时还觉得他许是更像先皇多些，却没想到他的生母竟是陈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