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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终章尾声 ...


  •   刚进客栈,暴雨倾盆,天地间尽是白花花的水,一瞬间泼天盖地般,外面的路人都纷纷来躲雨。
      高震向店家打听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进来说:“掌柜的,后院鸡飞狗跳,好奇怪哦。”
      掌柜还在跟高震介绍上房:“这位爷,咱们这家客栈是镇上最豪华的,三层楼,还有戏台,温泉,您不用出去,就能在这里吃喝玩乐全部享受了。上房的视野开阔,价格也不贵。”
      高震笑道:“好,开两间上房。”
      店小二还在旁边嘀嘀咕咕地自语自语:“怎么搞的,鸡飞狗跳的……”
      这里的确是家豪华客栈,高震一眼就看上了,林聪还嫌贵了,说要不去找家便宜的住?
      高震说:“就住最好最贵的,你别心疼钱。”
      房间确实漂亮,回廊上能看到戏台,足不出户,可以坐在窗户边看台上伶人的演唱。
      刚住下当晚,林聪又开始发烧。
      这一烧,就来势汹汹,体温升得很快,开始说胡话了。
      飞阳和询儿分头去镇上请来大夫,来诊脉后,都摇头,送上“药石无救”四个字,然后诊金都不收,就走了。
      高震不信命,当初离开燕京时,黄甫云就说林聪只能活一个月不到两个月,现在呢,已经小半年了,怎么可能立即死去。
      林聪已有油尽灯枯之感,只觉得所有力气俱已用完了,仿佛这一发烧,就是此生在世最后一次告别。
      客栈掌柜也来瞧情况,告诉他,“镇子后面那座险山,看到了吧?每年都有些病人上去求药,有人回来说看到仙人了。我们都没见过,可能没有这个机缘巧合,原本那人要死了,上山后又活过来了。”
      高震听了,一把抓住掌柜问详情。
      然后飞阳和询儿留守,高震将林聪背上,要去爬险山,万一他们有缘,能见到仙人也不一定。
      晚上离开,月色下,触目所见,那险山峰峦高耸入云,山间猿鸣鹤唳,高震深吸口气,一味背着林聪往前走,听说爬上山峰,要赶在日出前。
      高震唤了许久,不听林聪回答,伸手去探,只觉林聪手指冰凉,趴在他的肩间也能感受到林聪气若游丝,又摸其脉搏,已是将死之人。
      高震艰难地爬上山去。
      “高震……”林聪虚弱道。
      “小哑巴,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个山洞,抱着一起死……”
      林聪答道:“好。”继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高震额上的汗水模糊了双眼,依稀见到远处迭起的山峰,山里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路,他只能凭意志,背着林聪开始攀爬横在二人面前的那座山。
      林聪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往事,原来世界的尽头只有高震。
      只有高震背着他走过十里繁华的城镇,走过风光秀丽的山川,走过波涛翻滚的江边……
      小哑巴轻得很……高震心想。
      高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脚没踩稳,摔了一跤,险些两人一同滚下去。
      林聪的额头磕在石头上,碰得鲜血长流,大叫一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山林中四处回荡。
      “不哭……”高震抬手摸了摸林聪的脸。
      “到了吗?”林聪喃喃道,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道:“快日出了,快看,那是日出!”
      高震仰头眺望,峰顶之上,能看到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四周顿时金光万仗,仿佛有一股神力隐没在云层中。
      林聪说:“看到仙人了吗 ?”
      “看到了。”高震骗他。
      林聪笑起来:“我觉得好多了。”
      高震一怔,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退烧了,竟然退烧了……
      俩人坐在大石头上,高震将林聪护在怀里,一起看着日出,一起看天上的鸟飞过。
      “我抗过来了。”林聪小声说。
      “嗯。”高震亲吻他的额头,曾听询儿说过,他留守东胜卫的那两年,几次林聪都要死了,但是抗一抗,又抗过来了,显然林聪很有经验,知道这次又抗过来了。
      互相依偎坐到直到晌午时分,都饿了,山上风大,高震才将林聪背下来。
      回到客栈,掌柜都惊呆了,昨晚这位小公子都快要死了,怎么今天气色又挺好的,莫非真的遇见仙人了?
      高震笑答:“谢谢老掌柜,我们好像真的看到仙人了,也没看清楚,日出的太阳光芒万丈,就像仙人一般。”
      住店的旅客也很惊讶,无不奔走相告。
      高震心情好,给客栈掌柜派了一个红封,谢他吉言。
      有年纪大的老奶奶也过来祝福林聪,说了些吉祥话,高震也给老人家发了个红封。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见者有份哦。”
      高震笑起来,“当然见都有份,在坐各位这顿的餐食由我包了。”众人皆欢呼。
      过了一阵,高震又安排飞阳和询儿去市集上买些东西。
      林聪坐在戏台旁边,有滋有味地看着戏,哪里还有昨天“药石无救”的样子?
      高震含笑看着他,过来跟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点供品。”
      “供品?”
      “我觉得那山顶真的住着仙人,我想长驻这里,咱们常去那山顶看日出,说不定过些时日,你的病就好了。”
      林聪听了也赞同,“对对对,下次买些供品带去,此事不能假他人手去办,你去买才好。”
      “嗯,你在这里看戏喝茶,我去去就回。”高震说。
      林聪温顺地点头,“别管我。”
      ……
      戏台上锣鼓喧天,伶人一批一批地上台,大旗不停地挥舞。
      林聪在台下看得入了迷,观众都叫好不绝。
      突然有些不对劲,众人全部停下来,都查觉有异,但也不确定是什么。
      只听茶杯摇晃,有些小挂件就掉下来,发出“啪”的声音,接着明显感觉大地在摇晃,众人皆惊,地震了。
      他们也没什么关于地震发生时需要逃生的常识。
      包括戏台上的伶人们,大家都无助地互相看着,你看我,我看你,有人扶着墙边,有人抓着椅子。
      “轰——”地一声巨响,随着地震的巨裂摇晃,林聪只觉得身下一沉,客栈垮了,他眼前一黑,陷入一片黑暗。
      失去意识前,他唯一想到的是,幸好,幸好高震不在这里。
      ……
      “林聪——林聪——”
      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林聪微微皱眉,我不想叫林聪。
      “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
      林聪认出是高震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看到高震趴在他前面上方位置,正在唤他。
      然后感观归位,林聪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哭声,应该是被压在周围的人,因为无法逃生,自知生还无望,而发出绝望的哭泣。
      高震见他醒了,喜道:“小哑巴,你怎么样?”
      林聪想说话,刚张嘴,一股血液涌出来。
      “我,我,咳咳——压到我的后背,应该是助骨全断了,刺进了肺里,咳咳——”林聪一边说,一边吐血。
      高震离他很近,一伸手就能握住他,林聪唯有左手能动,他也伸手,紧紧握住高震的手,俩人十指交握。
      “发生了什么事?”林聪问。
      “地震了。”高震说。
      “你,你走吧,别管我。”林聪知道这次死定了,三层楼高的客栈垮下来,他坐在一楼看戏,一楼的地板都穿了,直接掉到地下的酒窖,上面压着万千重物,不可能获救。
      高震说:“走不了,我被压住了。”
      “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去买供品了吗?”
      “是啊,可是走出去发现钱不够,我又回来取钱。”
      完都完了,俩人都被压住,这次真是要死一起死了。
      又一波余震来了,四周又开始惨叫,继续还有垮塌的东西往下掉,然后听到一阵掉物声。
      林聪闭眼,直到震感过了,才睁开。
      高震一如既往地看着他,在对他笑。
      “你笑什么?”
      “笑我们这次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高震说。
      林聪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看不到。”
      他被压在下面,视角只能看到高震的脸,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身边很多人在哭。
      高震的位置高得多,他抬头看了一眼,说:“整条街都完了。”
      林聪已经痛得没有感觉了,一张口,再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们会获救吗?”
      高震摇头,“街面的房舍都垮了,被压的人太多,无人手救援,而且你身上压了太多,估计挖一时半刻也挖不完。”
      “那我们死定了。”林聪继续吐血:“不过也挺好的,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你。”
      高震的面容干净,都没什么灰尘。
      林聪看着他的模样,说:“真的,遇到你,已经用光了我这辈子全部的运气。”
      高震见他说话艰难,“先别说话,飞阳和询儿刚才去买东西了,如果他们没有被压住,说不定会回来找我们,这样我们就能获救。”
      林聪摇摇头:“我不行了,这次是真不行了,我等不到他们了,就算他们来了,挖出我,也是一俱尸体。”
      高震说:“别这么悲观,这么多风浪我们都抗过来了,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天灾,命该如此。”
      高震见他虚弱,就转换话题分散他的痛苦:“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单名一个震字吗?”
      林聪强打起精神,摇头:“不知道。”
      高震笑了笑:“我出生在地震废墟上,据我娘说,那次地震屋舍都塌了大半,她又要生了,稳婆都找不到,后来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就把我生出来了。”
      林聪双眸聚焦,只觉得喉头一涌,再吐出血来。
      “我是地震中生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名字要取一个震字吗?”
      林聪摇头。
      高震说:“因为父亲找人来给我算命,算命先生给我留了五个字,“地震中来去”,这个“来”字很好理解,就是生下来,但这个“去”字,就让父亲犯了难,莫非我要在地震中死去吗?”
      林聪听得忘了伤痛,嘴巴都张圆了。
      “这事以前没听你说过。”
      “是没说过,江湖术士之言能当几分真?父亲为了化解我命里这个“去”字,给我取名“震”,你说神奇吧,现在验应了,我真的是地震中来,还要去。”
      林聪赶紧说:“你别这样,你压的东西没我多,待会飞阳找来了,让他先把你救出去,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高震摇头:“我的屁股压着大梁,估计盆骨已经碎了,挖我出去,我也活不成。”
      这一刻,林聪很失望,他是真的希望高震能脱险,虽然话说这么说,能一起死挺好的,但是他还是希望高震能活下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远远就听到飞阳在呼叫:“义父——义父——你在哪儿——”
      又听到询儿在大嚷:“哑巴哥——哑巴哥——”
      林聪高兴得,抓紧了高震的手,飞阳和询儿平安无事,他们没有被压住。
      因为四周到处是哭泣声,林聪发出的声音很微弱,高震好像也发不了太大的声音,嚷不出来。
      就听飞阳和询儿绕了一圈,然后眼前光影一暗,询儿跳下来,大叫:“找到了,在这儿的。”
      飞阳也跳下来,站到高震身后,喜道:“义父——”
      然后飞阳看清了林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林聪努力抬头,但他看不到飞阳的脸,硬挤个笑容:“飞阳哥。”
      飞阳蹲下来,询儿也挤过来蹲下,一起探头来看林聪,俩人的眼神都很失望。
      询儿小声问:“哑巴哥,你还好吗?”
      林聪笑起来,牙齿缝里全是血,他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询儿不忍,扭过头去,捂住鼻子。
      飞阳也哭了,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高震笑道,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飞阳,你们还好吗?”
      “还好,车马都在,车上的东西也在。”
      高震摸出随身玉佩信物,又取下玉戒指递给飞阳。
      “吾儿现在听我说,燕京那处三进的宅子,就留给你了。金陵那边,二婶告诉我,有朝一日会让我们重入族谱。除此外,每年我们四房分的花红照旧,我那份以后就由你去领。”高震开始交待后事。
      飞阳哭道:“义父,你干嘛说这些,你快起来,跟我们去找人来救小哑巴。别趴着了,你又没被压住。”
      林聪听闻双眸一瞪,大吼:“高震,你没有被压住——”
      高震说:“别听飞阳胡说,我被压住了,真的被压住的,我的盆骨被压碎了。”
      飞阳:“……”
      询儿:“……”
      林聪急忙问:“飞阳哥,你告诉我,高震有没有被压住?你告诉我。”
      高震大叫一声:“飞阳,我的屁股上压着一根大梁,你没看见吗?我的腿上也压着圆木,你没看见吗?”
      飞阳抹着泪,神色慌乱地:“这……这……”
      林聪得不到飞阳的回答,拼尽全力大唤:“询儿,你告诉我。高震有没有被压住?”
      询儿:“这个……”
      林聪激动地吼:“询儿,你是我大舅的人,走时大舅怎么交待你的?事到如今,你不能骗我,你告诉我,高震有没有被压住,你说实话才是对我大舅尽忠。”
      询儿十分为难:“哑巴哥,我……”
      “我什么我?你平时话不是很多的吗?就只要告诉我,高震——有——没——有——被——压——住——”林聪吼完这句就大口喘气,上气不接下气了。
      高震说:“询儿,你是好孩子,你带飞阳走吧。你答应我,要带飞阳一起游遍名山大川,要带飞阳去看万里云海翻滚。你们俩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如何升起,夕阳如何落下。”缓了缓,又道:“你们要去完成,我和小哑巴还没完成的事。”
      “高震——”林聪的吼声撕裂:“你闭嘴——你根本没有被压住——你明明出去买东西了——你不在客栈里,客栈塌了,你进来找我,然后骗我,假装也被压住了,对不对?”
      询儿:“……”
      高震也学着林聪的样子大声叫:“询儿,快带飞阳走,记住我交待的话,又来了,又来了……”
      周围的人哭累了,大家感受到地震又来了,纷纷大声尖叫。
      询儿抱着飞阳,死命将飞阳往外拖。
      飞阳叫着:“我不走,义父,我不走,义父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询儿吼:“快走,还在塌——”
      又一阵山摇地动,哗啦哗啦的巨响过后,满是灰尘,都看不清楚了。
      过了不知多久,林聪醒来,看到高震满脸是血,还有很多灰尘沾在脸上,高震的手动了动,也醒了。
      飞阳呼唤的声声传来。
      询儿也在大声喊叫:“高震,哑巴哥,你们放心,我们平安无事。”
      外面好吵,高震的眼睛己经被血糊住了,他伸手摸着林聪的脸,淡淡说了一句:“小哑巴,我现在,真的,被压住了。”
      “高震——”林聪喷出一口鲜血,“你为什么不走?你原本可以活下去。”
      高震笑了,嘴里涌出血,缓缓地说:“从带你离开燕京,我就没想过苟活,要死一起死,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缓了缓……
      林聪细弱的声音问,“下辈子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高震静了许久,而后道:“这个问题你上辈子就问过了。能,下辈子还在一起。”
      得到了这个保证,林聪的内心很平静。
      地震又来了,继续有东西掉下来,然后客栈的整个屋顶都全部垮下来了。
      林聪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看到高震已经闭上眼睛,他与高震十指交握的手,那一端的手指僵硬,手上的皮肤铁青。
      长幼有序……
      果然是……长幼有序……
      竞然真的是……长幼有序……
      留给林聪最后的记忆是,高震竟敢比我先死……
      他竟敢丟下我……
      比我先死……
      然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
      在中国的历史上,大明朝的地震既多,又怪,被震死的人像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也是地震最多的一个朝代。
      明永乐十六年七月,关中地震,林聪与高震一起赴难。

      雪崩[明]全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窝囊废,林聪病娇又窝囊还懦弱无能,他一直忍让,就一直被欺负,而他又没本事与命运做抗争,总的来说人善可欺,马善被骑。
      林聪说出那句,“当我面对千军万马独自拔剑的时候,我已经赢了。”就是他唯一的高光时刻。
      正所谓间隙性踌躇满志,继续性混吃等死,就这么窝囊了一辈子。

      我大明写完了,下一篇还没想好写什么。
      没有后记,天判与翼宿的纠葛会在现代篇正文里有个完整的交待。
      下篇“大清”里天判的名字叫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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