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礼》落日染染

80、第 80 章

　　那夜，季琮握着疏桐的手，侧卧着与她聊天。后来疏桐不想勉强他的意志，就没再提起要他回去的事。他们聊了季江的近况，聊了春风的项目，也聊起何楠和立文两个人都陆续结了婚。季琮含笑听着，有时也问几句，但他因为身体原因精力不济，在疏桐的声音里渐渐睡着了。
　　疏桐静静坐在他床边陪着。她看着季琮的睡颜。他鬓角已经有了星点白发，左边脸被压在枕头上，看不到伤疤，这样看去，他英俊如昔。哪怕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仍旧有一种不凡的卓然气质。她就在椅子上坐着陪伴着这个男人。他的房间及其简单，一张床，一把椅子，靠墙的桌子上放着药品、书籍、电脑和笔墨纸砚，旁边放着季琮写的毛笔字。看得出，陈设都是为了他的方便，但这一百平左右的房间，比起从前季承礼的住所可以说天差万别。
　　夜里小王进来帮忙给季琮翻身，看到坐在一旁的疏桐一惊。疏桐摆手，让他不要出声。她看着小王帮助熟睡的季琮慢慢变换姿势。他从前一度恢复的很好，翻身并不需要别人帮助，都是自己完成的。
　　她知道天亮了，季琮会让她离开，所以她静静坐在床边陪伴着季琮，直到东方既白。
　　季琮早上醒来，看到疏桐还坐在椅子上，手撑在床边栏杆上睡着了。他心疼看着，曾经的小公主，坐在折叠椅上将就睡着，担心她等下醒来要浑身难受了。从前他带她出去玩，有次住的宾馆床品有些粗糙，弄得疏桐不舒服，她闹着不睡觉，季琮只好让人换了真丝床品，她才肯乖乖睡觉。她，终究是变了很多，变得理智、客观，成熟多了。如同昨夜的对话，他说不愿回去后疏桐便不再说话了，她不愿意强人所难，若是从前她一定又哭又闹毫不讲道理。
　　“桐桐……桐桐……”
　　他轻声唤着。
　　疏桐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季琮醒了:“承礼，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她以为季琮需要帮助。
　　“去躺好休息。”
　　“我没关系的。”
　　“你就这样坐了一夜？”季琮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坐着就睡着了。”疏桐扯出一个微笑。
　　季琮抿着嘴唇，微微苦笑。这女孩，还是学会了掩饰心事。
　　“天亮了。吃过早餐，让小王送你。”
　　季琮声音平静，仿佛是普通的一天。
　　疏桐没有接话。低着头，沉默。
　　季琮知道她在压抑自己，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如今的他真的不想折腾了，他发自内心只想安静了此残生。他知道疏桐是重情的人，他的想法，疏桐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就像此刻，她低头沉默，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
　　末了。疏桐点点头。轻声问:“我可以和你保持联系吗？”声音尽是恳求的意味。
　　季琮不忍。点点头。
　　“不要不理我。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求你了，承礼。”
　　“好。”
　　“可以再抱抱我吗？”
　　季琮艰难用右手拥住他。女孩在他怀里抽泣。他心里酸楚。如果，如果他的状况如同几年前，哪怕坐着轮椅，他也不怕和她一起面对未来。只是现下他根本无法正常生活，每日应对自己的身体的痛苦都几乎耗尽他全部精力，纵然再爱他，他也实在没有心力了。
　　“如果，如果我有假期，我可以来看你吗？”
　　“如果你有假期，就像从前一样，去海岛冲浪，去欧洲散步，去一切美丽的地方。不要来看我。”
　　“季承礼。你知道想念有多苦吗？”疏桐声音发颤。
　　“我知道”季琮苦笑:“我当然知道。但是桐桐，你今年也不到三十岁，还这样年轻美好。你会有更精彩的人生，冲淡旧的想念。相信我。听话，别再执拗。”
　　疏桐不再说话。她抬头，吻住季琮。温柔，缱绻。丝毫不顾及男人的抗拒，霸道攻城略地。
　　而后起身，整理好衣服。
　　“承礼，我不执拗。现在就回去。但如果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我会马上杀到这里。不信你试试。”
　　疏桐的语气温柔又霸道。

　　疏桐回去后，尊重季琮的意思，没有告诉别人他的情况。
　　她每天会给季琮发消息，也一般会得到回复，虽然有时不算很及时。有次消息一整天都没有回复，她晚上连着给季琮打了三个电话，季琮接通后声音无奈又虚弱:“没有回复是因为，今天发作了两次，我不清醒。刚清醒过来，大小姐就夺命连环call。”
　　他嗔怪的声音一如从前温柔。
　　疏桐心里酸涩。可又不想太沉重，就说:“我最讨厌不回信息的人。”
　　“我知道。从前我开会没回你，你一天没理会我。”
　　“现在好点了吗？”
　　“现在很好。”
　　“很好？季承礼，你声音听起来都很虚弱。”
　　“清醒。就是很好了。”
　　季琮听到疏桐炸毛的声音，反而被逗笑了。
　　“我帮你订了现在最高级的轮椅，可以站，可以躺，单手操控，可以放置平板电脑和手机，可以爬上不太高的台阶。”
　　季琮一听，头大。“桐桐，那种轮椅要去定做，要过去量体，各种围度，我很烦也很累，真的不想折腾。”
　　“不用你折腾，我已经让轮椅定制团队过去你的杳蔼阁测量。”
　　季琮皱着眉。疏桐的脾气，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桐桐，我每天没有多长时间用到轮椅。”
　　“用一分钟也是用。”
　　疏桐一句话反击回去。
　　季琮不知说什么:“好吧。谢谢。”
　　当晚阿因笑说:“之前我们帮你订你不允，安旭帮你订你也不允，疏桐订你怎么不拒绝？”
　　季琮靠坐着，满头虚汗，闭着眼睛，苦笑:“哪敢拒绝。我怕她真的飞来拖我去测量。”
　　“疏桐并没有执着闹着你回去。”
　　“因为她长大了。懂得让步了。这是好事。”季琮淡淡笑着。
　　几日后，轮椅服务团队从香港辗转到了望山，一行人并不知道要服务的人是谁。只是知道著名春风集团的掌舵人，花了重金，要求他们提供最好服务。还说去了以后，要看病人的情况，如果他状态不好就不要打扰，等他精神好的时候再做测量。
　　一个月后，又一波人到了望山，是智能升降床的厂家，过来量尺寸，了解需求。他们的床可以自动升降，防止褥疮，还能帮助翻身。
　　紧接是营养咨询团队。
　　而后是无障碍家居设计名家的团队。
　　再而后，是高端羊绒品牌的量体裁缝们。
　　季琮终于忍不住给疏桐主动打了电话。
　　“桐桐，我对这些没有要求。我生活很简单的……不需要……”
　　话音未落，疏桐说:“接受我的安排和搬回来，你选一个。”
　　季琮沉默，而后说:“好，我接受。谢谢。”
　　阿因知道后大笑着和小王说是一物降一物。他们感谢疏桐以这样的方式，尊重了季琮的选择，又强势安排这样提升了季琮的生活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