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追影》冬日摩羯

3、03

　　心理医生和别的医生不同，她们要治愈患者，得先和患者做朋友，anna和谢追影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anna是个热情洋溢的人，尽管每天面对着负能量无数的病人，却依旧会把笑脸呈现过去。

　　比如现在，anna笑着往门口走：“我去车库开车，你收拾下，在门口等你哦。”

　　他们来了一家日料店，日料店的包厢给了谢追影足够的安全感，东西也很美味，谢追影却没动几下筷子，他看了眼面前的生鱼片，终于还是开了口，“我和他是高二时候认识的。”

　　anna“嗯哼”了一声，现在她并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倾听。

　　“他是从国外转回来读高中的，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却也不熟悉，直到学校市里举办了一个中学生篮球比赛，”谢追影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发出一声轻微的笑，“我在队里打前锋，刚开始组队时候他处处跟我作对，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不会去问他，我只会用实力让他闭嘴，我一向是这样的。”

　　“后来有一次训练的猛了，膝盖忽然拉伤了，那时候篮球馆已经没人了，我蜷缩在地上抱着我的腿，疼的冷汗直流，郑立州就出现了。”

　　谢追影抬头，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似乎是隔着十几年的时光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很久没有人那样抱过我了。”

　　三岁时父母因为车祸离开人世，五岁被收养，养父母虽然对他不错，但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们之间还是隔了层血缘的雾，早就没人会像那天的郑立州一样把他拥在怀里安慰。

　　“我受伤后他顶替了我的位置，那天下午我坐在看台上，就一直看他进球，哈哈，一会儿三分球一会儿扣球，他很厉害。”谢追影点头喃喃道，“……他一直很厉害。”

　　“谢，”anna看他沉迷于过去，放下了手中的叉子，轻声说，“每个人生命里都会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困在那里的。”

　　谢追影回神，眉头微微凑在一起，看起来困惑极了，“是吗。”

　　“你现在就在努力的走出来。不是吗？”anna脑袋一歪，朝他眨眨眼睛，似乎是在鼓励他，“你以前可是一句话都不提那人的。”

　　“可能吧。”谢追影又笑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给我再批点药，上回的吃完了。”

　　anna不太赞同，“谢，我认为你应该适度减少药物依赖。”

　　谢追影张口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极其有存在感的振动起来，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郑立州找他，谢追影短暂地蹙了眉，抬眼对anna说：“抱歉。”

　　anna笑着起身，“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谢追影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郑立州那头阴森的语气，“你人在哪儿？”

　　“在外面吃饭，有事吗。”

　　“和谁吃饭？”郑立州似乎在忍耐什么，“你打开新闻看看，我看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名声多臭了？还敢出去招摇过市？”

　　谢追影听不得他这语气，懒得再去看什么新闻，立马冷声反驳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你养的狗，郑立州，说话放尊重点。”

　　郑立州没了声，谢追影刚刚好起来的一点心情被这通电话搅和的一干二净，他心烦的挂了电话。

　　anna回了包厢就感叹国内的八卦媒体也太牛了，自己在国外可没这待遇，谢追影大概知道是有狗仔跟他，把他们一起吃饭的合照给发出去了，他除了一句“抱歉”，什么都给不了anna这个被他连累的受害者。

　　anna哈哈大笑摆摆手，“就当给我们医院打广告了。”

　　当晚谢追影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了，郑立州也没再打电话过来。

　　此时的郑立州还沉浸在谢追影那句话给他的冲击中，他不太敢相信，谢追影多少年没和自己这么说过话了。

　　郑立州捏了捏眉心，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半靠在墙上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女人，暖黄色的路灯把他脸上那慵懒的笑意照得那么清楚，他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心里莫名紧了下，虽明知道谢追影不喜欢女人，但还是膈应。

　　这几天谢追影情绪不好，他能感受到，郑立州忽然想起前几天他质疑自己有没有送电影本子给陈姜这事，郑立州打了个电话给霍程，霍程显然和谢追影一样不待见他，但却无法像谢追影那般大胆不接他电话，只阴阳怪气道：“郑总，有何指示？”

　　“《树与湖》那个项目，启动了吗？”

　　霍程似乎是在抽烟，他轻声叹了气，“没有，虽然是有原型的故事，但剧本之前一直都是按着追影写的，现在主角突然变成别人，有些细节都要修改。”

　　“那别改了，就用谢追影吧。”说完郑立州就挂了电话，他给自己点了根烟，转椅面向落地窗外的璀璨城市，撩绕的烟雾缠绵而上，郑立州算了算日子，谢追影跟着自己也有十三个年头了，这十三年里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来来往往的，唯一固定的人和去处竟然还是谢追影。

　　十三年，确实该给他一个机会了。

　　谢追影从花店挑了几盆月季，老板说现在是下种的好时节，月季也容易养活。

　　回别墅的时候意外郑立州竟然没走，他正坐在一楼的餐桌那里吃早饭，谢追影眯了眯眼，和站在餐桌旁边的秦助理对视了一眼。

　　谢追影径自上了二楼又下楼，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连一个眼神都没朝郑立州投过来，郑立州转过脸看着他的背影，眉眼深沉。

　　过去谢追影是喜欢和郑立州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虽然他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副出世的模样，但郑立州能清晰地感受到谢追影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那是带着温度和期望的眼神，他很受用。

　　郑立州明白谢追影爱面子，从不会主动要求自己花时间陪他，也不会像别的莺莺燕燕那样赖在旁边打扰他工作，他只会默默等着饭点，然后可以理所应当的和自己坐在一起吃饭，即使不说话不聊天不对视。

　　这就是谢追影，他从没变过，也不会变。

　　郑立州吃完饭后起身离开，路过花园时他顿了脚步，身后的秦助也跟着停下，他转头追随老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穿着卫衣休闲服的谢追影正神情专注地，半蹲在花坛旁边，和一个看起来着装像是园艺师的人在……种花。

　　“那是什么花？”郑立州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秦助眯起眼睛朝他们旁边的盆栽观察了两眼，“像是月季。”

　　霍程打电话过来告诉谢追影《树与湖》主演不变的时候，谢追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单手抄兜站在窗户前望着底下几颗光秃秃的银杏树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明白，这是郑立州退步了，这几天都不太待见他，反而松了口，谢追影想想自己以前为了讨好他做的那堆破事，突然觉得多此一举，他不知道原来郑立州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舆论渐渐平息，谢追影本就是个糊糊，讨论话题基本都转移到了陈姜那边，粉丝心疼他被人打了，路人感叹他真是大度，一片好评滋润下陈姜乐的有些忘我又有些飘，所以当经纪人告诉他《树与湖》这个到嘴的主演吹了的时候，他愤怒的一口气直接打到了郑立州助理那里。

　　“秦助吗？”

　　“陈先生。”

　　“能帮我接下立州吗？我有点事需要问他。”

　　“这个…郑总正在开会，不如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替您转达一声。”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下，说了句，“算了。”

　　当陈姜出现在中恒的时候，秦助皱了下眉表达了他的不满，郑立州很讨厌不懂事的情人出现在公司，这个陈姜明显还是太嫩，一次又一次地犯了郑立州的大忌。

　　郑立州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看到陈姜那刻也是愣了下，但随即脸色就冷了下来，陈姜腾地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堵到了郑立州面前，“立州，我……”

　　郑立州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秦助伸手拦住陈姜，“陈先生，有什么事您可以让我转达。”

　　陈姜来之前拼着一肚子的火气想着怎么也得好好质问郑立州为什么出尔反尔，但真见到人，他又吓得不敢说话了。

　　“那好吧，我想问问立州为什么把《树与湖》那个本子给……嗯…”陈姜支支吾吾不想说谢追影的名字，但秦助已经明白了，他点点头说了句这里人多陈先生快回去吧，就把陈姜给打发了。

　　郑立州刚进办公室对几个下属吩咐几句完走后，秦助就机械地开口：“郑总，陈先生让我问您，为什么把《树与湖》给…谢先生。”

　　郑立州翻阅资料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他不答反问：“秦谦，我当时是怎么说这本子让陈姜演的？”

　　秦助蹙了下眉，他回忆道：“是前段时间在香港，郑总您把陈先生带回了酒店，第二天陈先生说想要演那个电影主角，您随口就答应了。”

　　“随口答应的？”郑立州不满道：“你怎么事后没提醒我？”

　　“……”

　　郑立州从转椅上站起来，他走到玻璃窗那里插着兜往下看，然而从中恒大厦的顶层看下去，除了模糊的路面和蚂蚁般的人群，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些年来他没太关注过谢追影的事业，谢追影是个演员，他却从没看过他演的任何一部作品，停留在他印象里的，还是谢追影大四时候的毕业舞台剧。

　　谢追影在聚光灯下拥有绝对的吸引力，即使这么多年过去，郑立州还能回忆起当年谢追影穿着破败的将军长袍“咚”地一声跪在舞台中央，几乎是颤抖又决绝地念出那句台词——臣，在此求死！

　　那股高傲的气息同他脸上鲜红的战殒妆形成了震撼人心的对比。也让坐在观众席的郑立州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但下一秒又想到了这人干的那堆事，不免怒从心头起，谢追影热爱表演，那就让他永远也走不动人前去演戏。

　　所以自己当时为什么签他来着？郑立州望着远处的某个虚空点皱了皱眉，好像是为了整他。

　　郑立州年轻时候爱玩，谢追影喜欢他，他清楚明白，也从没给过谢追影什么约定和希望，只是那个时候谢追影自己抱着能圈住他的希望，搞走郑立州的其他床伴，逼走郑立州其他的追求者，郑立州那个时候觉得，他就像个疯子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的疯子是有自己的骄傲和魄气的。

　　“我比他们都要适合你，我也比他们更喜欢你。”谢追影无数次说。

　　每当这时候，郑立州便会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在他面前重复好几遍，“同性恋真恶心，你真恶心。”

　　谢追影毕业后听郑立州名下的和季传媒要签下他，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行动的速度暴露了他的兴奋和喜悦，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前路等待他的不是星光大道，而是无穷无尽地冰天雪地。

　　这个法子是有用的，谢追影毕业后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拍戏上，没空再纠缠郑立州，而谢追影拍的入不了流的那些电影，也导致他从校园风云人物变成了有了这顿就没下顿的落魄鬼。

　　他再也，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来纠缠郑立州了。

　　谢追影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点，那之后就很久没再出现在郑立州的生活里，直到他要出国读研的前一晚在酒吧和同学喝的烂醉的时候，那道暗中的影子又出现了。

　　郑立州恶作剧般随手捞过身边的女人就是一顿法式热吻，他用余光瞥着酒吧角落的那道影子，按以前谢追影的风格，应该直接就冲过来往他们头上淋一杯香槟才对，可今天的谢追影没有，他甚至动都没有动。

　　郑立州忽然觉得有些没劲，他想看谢追影冲过来，然后自己好鄙夷地嘲讽他，你也配？

　　影子最终还是没动，就像尊雕像一样格格不入地立在一片灯红酒绿里。

　　郑立州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就往酒吧楼上走，走到三楼楼梯拐弯口的时候他顿了下脚步，身后果然跟随着很轻的上楼声，郑立州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谢追影刚上到三楼郑立州就倒在了他怀里，他看着这人带着微醺气息的脸颊，被自己压在心底那少有的愤怒和委屈一股脑的化为思念控制不住地从他的眼神往外涌。

　　他听说郑立州要去国外读书了，他本想着最后这晚来质问他为什么要雪藏自己，但他问不出口，即使面对的是喝醉了的郑立州他也问不出口。

　　当初是自己上杆子签人家公司的，郑立州想怎么折磨他，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