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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怨咒山林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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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夜兮凄凄,望月兮依依,有风歌我兮寒秋为和,有雨伴我兮冬雪为衣。
孤子魂魄何去兮,拜天地造化有因,怨咒山林终别兮,离爱恨再续孽深。
去去兮凄凄,去去兮离离…
这是一首哀歌,泥童不懂里面词句,只听曲调,回返往复,靡靡哀凄。
泥童忍不住想起自己从污厕里爬出四处找家时的孤独无助,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哀伤像这首曲子一样从泥童的心里四处蔓延,丝丝缕缕,密密麻麻,无处不在悲恸,无处不在流泪。
睡在屋里的田胖子等人只听得泥童大喊一声,“娘啊~”
赵虎张驰健步飞出,泥童跌倒在院中,眼睛定定望着头顶冷月,两行眼泪接连不断哗哗落地,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脸上露出悲伤之情,如同死了挚爱至亲一般,哀伤不止。
田胖子吓坏了,对着泥童大喊:“一常念泥常念,旺财,你怎么了?快说话,你他妈别吓我哈!”
过了许久,泥童终于大声哭出来,就手搂着田胖子,鼻涕眼泪呼噜噜蹭在田胖子华丽的丝绸衣服上。
“啊…呜呜…小胖子,我好难受,我没有家没有爹妈没人疼没人爱,好伤心啊!那些个虾兵蟹将欺负我,都欺负我,我好可怜啊,呜呜…”
张驰赵虎本就被泥童这鼻涕眼泪嫌弃的直往后退,一会子听到“虾兵蟹将”四个字,理当然将自己对号入座了,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要不是小少爷在这里,少不得给泥童一顿胖揍,只得暂时将这比账先记下再说。
田小胖听得泥童这么可怜的身世,立马化身老母亲,轻轻拍打泥童后背,学着自己娘亲的语气轻声安慰,“好了好了乖啊,宝宝乖啊,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好久,泥童终于停止哭泣,打着哭嗝问,“你们被我吵醒了,实在…嗝…不好意思…嗝…”
赵虎道:“行了,别哭了,我家少爷身子弱,你这大半夜鬼哭狼嚎的,要是少爷着了凉,你小子给我等着。”
‘身子弱’的田小胖立马表示:“没事没事,常念你想哭就哭,哭多久都行。”
泥童哭着哭着突然停下来,一脸疑惑,“我?我刚才~哭了?”
“不然呢?”赵虎张驰道。
“哭了!”田胖子道。
泥童看着田胖子被鼻涕眼泪打湿的上半身,惊呼道:“妈呀,这是我哭的?”
田小胖担心道:“常念,你咋的了?”
泥童道:“没~没事,我就是睡着了,梦见~自己~从前的事,有点难过而已,难过而已!”
泥童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天神下凡,怎能这么家哭鼻子,太丢人了,以后再不听别人唱歌了。奶奶的,听着真难受,心里现在还酸酸的!”
田胖子听到这话,不由想起泥童身世,自己和他年纪一样大,有祖母父母疼爱,奴役仆从使唤,从未吃过半点苦。
泥童却孤身一人独自生活,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是谁,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田小胖便和刘常思一样,对泥童由怨至怜,心里无限怜悯,恨不得现在就替泥童去受那些苦。
“常念,你放心,以后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泥童被小胖子莫名其妙的深情搞得不知所措,抖一抖身上泥皮疙瘩,赶紧进屋看看朽翁。
朽翁睡得并不安稳,或许年纪大了,他也从未爱惜过自己,身材枯瘦,蜷缩在床上,嘴里嘟嘟噜噜,不知道梦里说些什么。
泥童看到这副样子,想起在乾坤袋原俊杰的梦里,原家经历的一切,不知道该不该对着老头揍上一顿,又怕把这老头揍归西了,自己不好和县尉交代,听说这人间杀了人要被县尉抓进牢里。
当然最怕的是不能安心在常思家吃包子了。
想一想,这老头自己快归西了,我何必图一时痛快赌上几十年的口福?不划算!
几人重新又睡下,只有泥童心里想着事,慢慢将乾坤袋里所经历的梦境重新缕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又重新回到庭院中间,练习了几遍手势,默念咒语,进入袋中。
那怪物也就是原俊杰仍在梦中循环,泥童跟着梦境一遍遍经历,每一次梦境都是以原俊杰的角度去经历的。
只是泥童看到原家的红色魅影时,凝聚精神跟上这鬼影,原来这鬼影从原金镂中举时便跟在原家,在原家吸食灵气,身体越变越大,待原家落败时,便离开。
泥童反复跟从,终于看到这鬼影最后重新选一户人家,这家人大门上写着大大的“田府”二字。
可惜,这是原俊杰的梦境,离了原俊杰的视线泥童便去不了了。
泥童心里默念一句咒语,手上凭空出现一盏油灯,乾坤袋被照亮一处,那团黑色怪物看着泥童手里油灯甚是惊恐,身体一直后退,泥童则一直跟随。
泥童道:“原俊杰,别再造杀孽了,你有什么余愿未了,我可以帮你。”
黑影中出现一个呜呜怪声,“我不要再做他的儿子。”
“这是你俩前世种下的因果,今生未还清,来生接着还,若不还清,你便永不能善了。你不如安心投胎,还清孽债,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黑影悲声说道:“就算我愿意跟你回去,我魂魄不全地府不收,我一样投不了胎。”
“我可以帮你找回你丢失的魂魄。”
“你找到时候再说吧!”
泥童出来时,月已隐去,刘二山早已为朽翁擦拭身体,将煮的稀烂米粥用酒葫芦灌进嘴里。
泥童进来时,朽翁突然睁开眼睛,手指着泥童似乎有话要说。
刘二山问:“原大哥,你想要什么?”
刘二山将耳朵伏在朽翁嘴边,只有断续几个字传出来。
“我儿…我儿…”
“原大哥是想儿子了吗?”刘二山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泥童这两天在刘家过得非常舒服,二山媳妇这两日神志清醒,也知道泥童不是自己大儿,却仍对他疼爱有加。
只是泥童最近很是苦恼,田小胖让赵虎张驰日日买来佳肴美味,今天樱桃苏,明天清蒸兔,不到一周,已将安宁县的美食品味了三分之一。
泥童每天酒饱饭足,衣食无忧,泥生到达巅峰。
唯有一件事,就是刘二山媳妇仍旧每天变着花样给泥童包包子,今天虾泥馅,明天牛肉馅,也是花样繁出。
泥童来到人间这一趟,也学了人间虚假客气那一套,知道拒绝别人容易伤人,便央求刘常思去说说。他每天多吃几十个包子,虽然自己没有饱腹感,但是他不愿意将肆意饕餮的时间浪费在一堆肉包子上。
刘常思也是心疼自家母亲,便给母亲撒谎说:“县尉少爷经常请哥哥吃饭,母亲不要日日操劳。将来得罪县尉,哥哥岂不受罪?”
真是知母莫若子,刘常思一句话便让母亲不再强行投喂,对待田小胖等人也更加小心,生怕惹人不快,耽误自己“儿子”前程。
这夜泥童睡得昏昏沉沉,屋外似乎有人见他,“泥常思,泥常思”
泥童出去看时,原来是朽翁。
“老头,你好啦,我还以为你活不了了呢。既然这样,我就得好好说说你了。你说说你,自己儿子被你害死不能投胎,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这笔账是不是记你头上。”
朽翁当即跪下,“我这几日半睡半醒,知道你被称为小神仙,那日在救济堂,我似乎看见我儿俊杰了,小神仙,我儿入土已经两年,不知道我儿魂魄为何还留在人间?若知道我儿消息,可否通融,让我见他一面。”
泥童道:“他幼年被你棍棒喝打,吓破神魂,丢了胆魄,所以性格胆小懦弱,死后更不能投胎,他也不愿投胎,因为听说投胎后还要与你做父子。”
朽翁道:“是我对不起他娘俩,如今,我已经离世,在鬼差将我收走之前,请小神仙让我见他一面,让我对他说一声道歉。”
泥童知道原俊杰虽然不愿意再做朽翁儿子,心里却还是牵挂父亲的。不然,怎会在朽翁垂危之际壮着胆子来看朽翁?
于是默念咒语,两个人便都进了乾坤袋。
“杰儿~”
原俊杰听见朽翁声音,如同小兽受惊,不住“嗤嗤”惊叫。
直到朽翁扑通跪下,老泪纵横,求儿子原谅。
那怪物似乎没想到原金镂会这样,愣住许久才现出原本模样,和泥童在他梦里所见一样,个子矮小目光闪躲,恨不得全身缩在一处。大概因为胆魄不全,或者自幼被父亲打怕了,一见到父亲便浑身发抖,缩做一团。
“杰儿,爹能再见你一面实在太好了,爹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原俊杰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自己死的时候父亲年纪并不大,甚至在幼小的俊杰心里,父亲曾经那样高大,有至高的权威。
如今却又老又瘦,头发花白,脊背弯曲,声音苍老,一副垂垂老也之态。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年幼时自己父亲也曾对他疼爱过,只是到了自己识字年纪时,便再不曾见过这人的笑脸,儿时曾经享受过的父爱变成自己夜夜思恋的片缕温暖。
原俊杰看了又看,这个变老了的父亲,还是那个让自己又怕又恨的父亲吗?他现在垂暮之年,完全可以将幼时候所遭受的一切发泄出来,让这个可恶的老头遭受该有的报应。
但是无论如何,他张口却说不出一句想说的话,父亲脸上的皱纹,发白的胡须只让他对这个可恨的男人心生怜悯,看他下跪,看他悔过,竟有几分后悔自己年幼时候软弱,甚至有一丝责怪自己当初为何不能用功读书,获得父亲开心。
也许,也许,结局不该这样,只可惜,自己和这个叫父亲的男人都没有机会开始了。
这也许就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吧,一切亲情如何能够轻易割舍。天下的父母难以放弃儿女,可知天下儿女也一样放不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