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巫法吾天

12、麻瓜与共情者

　　怎么会没……一定会没有。

　　疑问尚未完全成型，勒察罗在小姑娘那双黑的纯粹的眼眸中兀自颤栗，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定，但他从小姑娘的视线里看到了绝不动摇。

　　这是强者摧坚拔韧的意志，能对弱者的精神产生烙印，须臾之间，他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强者，却轻易被所谓弱者同化，接受了对方的意志，而潜在对兄长恶行的不信任则自圆其说的帮他做了“伪证”！

　　心跳空拍，黑色最是能蛊惑人心，勒察罗毫无防备的在黑色绝望里陷落，他又一次与小姑娘共情，站在她的视角上，替她感知那份她体会不到的难过。虐打，施暴，身高两米的男人，六岁的小孩，被绝对掌控着自由，完全无法自主的人生……

　　这些念头快速在脑海里闪过，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捏住而自己却无法反抗，大魔法师拥有庞大的精神力，他模拟出强大的凶徒，又将自己代入任人蹂躏的弱者，强者对弱者的凌虐绝不止如此，那颗被揉捏挤攥的心脏在对方玩不过瘾的恶劣里又被狠狠扯断！

　　空挡——崩断——喷涌！

　　窒息——麻木——傀儡！

　　失去一切力量支撑，连呼吸都要摇尾乞怜的渴求“主人”恩赐，从此以后，人生该是再无希望！可对方会这么简单的善罢甘休吗？耍腻了，捏爆不能娱乐的心脏，再将毫无用处的躯体从高处抛落，到那时候，即使眼前出现绳索，失去心脏的他还有力气向上攀爬吗？

　　疼痛与窒息都淹没在深深的恐惧中，巨大的恐惧促使他癫狂的要不顾一切的反抗——在湮灭之前，把心脏从对方手中夺回来！

　　从火光中把礼物抢回来！

　　无声的对视中，勒察罗想抱抱小女孩，可无力压垮了他的臂膀，最终也没有抬起来。

　　置之死地放手一搏的机会只有一次，即使是不能管中窥豹刺探命运整个轨迹的弱者，也会在整个生命的重要转折点到来时，在那无法阻止的命运从头顶碾过来的刹那，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也会让弱者奋起一跃！

　　哪怕飞蛾扑火，灰飞烟灭。

　　一件衣服本身不重要。

　　可她要她的礼物。

　　这礼物，不止是一条不值钱的裙子，那是命运对她悲惨人生里某一刻的垂青。

　　西西里看着难过又通达……或者说是清醒的痛苦着的勒察罗，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大魔法师先生这一刻好悲伤。

　　她听到他说。

　　“那西西里有想过代价吗？”

　　那琥珀色的眸子温柔而悲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西西里想到了丛林里张开翅膀的雌鸟，大魔法师这样，好像在小心翼翼呵护掌心稚雏，生怕惊扰了她一般。

　　勒察罗想要启发西西里生命高过一切的认知，不论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那时候她所面对的情景根本没让她想不了那么多，一直在求生路上挣扎的西西里也突然回过味，她为什么会冲进去！

　　漆黑的眼睛微微张大，她有些迷茫又不可思议，心中翻涌过无数念头，却在魔法师先生温柔的目光中重归寂静。

　　她有了一个确定但不符合常理的答案。

　　樵夫一定不会杀她！

　　或者换个说法。

　　樵夫一定不会让她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掉。

　　如果不是这样，那她已经在过往里死掉无数次了。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烧死。”

　　勒察罗也微征在原地，然后，便是无尽喜悦在蔓延，他就知道，兄长还是以前那个扶摇万里上穹苍的梅卡洛兰之矛！他依旧心怀善意与美德！弗伦恩·梅卡洛兰没有背弃光明。

　　“弗伦恩·梅卡洛兰同样爱你。”大魔法师先生激动的对西西里说。

　　西西里无法认同这句话，但她看出来大魔法师对弗伦恩·梅卡洛兰的爱与敬重，故她也没有直接摇头反驳。

　　她虽然情绪麻木，可这不意味着辨认不出什么是爱什么是善意，这两种东西在樵夫看她的视线中，都不存在。

　　“我们有机会说服他同意你去做天赋觉醒的仪式。”

　　勒察罗还沉浸在喜悦中，他幻想着弗伦恩·梅卡洛兰重回翡翠皇都的盛景。

　　西西里完全没有这么乐观，不过她突然有了打破僵局的思路，接下来她想验证另一个推测，可那个问题她不确定询问大魔法师先生是否合适，或者他有可能不会回答，可她认识的人太少了，能回复她的人太少了，弱者求强，就要先尝试所有潜在的可行办法，所以她势必要截停魔法师的快乐。

　　“大魔法师先生，您说我是弗伦恩·梅卡洛兰的女儿，他是金……洗干净应该和您一样金发，眼睛也是浅浅的琥珀色，为什么我会是黑发黑眸？”

　　勒察罗怔在原地。

　　“我观察过了，村里的孩子都是俏似父母的，长相外貌诧异不大，可是我和弗伦恩的外观实在差异太大了，而且他不喜欢我，他每次看到我就像在看脏东西一样。”

　　“西西里……”

　　“大魔法师先生，我是谁？我真的是弗伦恩的女儿吗？或者我们……之间确定有血缘吗？”

　　小姑娘问了那个从记事起就困扰着她的问题。

　　“西西里，你当然是兄长的亲生孩子。”这个小孩，怎么会这样想呢？

　　“那我是长的很像母亲对吗？她是黑发黑眸？您对我的母亲有所了解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不是与黑暗有关联？”

　　不出所料，闻言勒察罗眉头微压，原本激动的目光先是一凝，很快又闪烁起来，他唇角紧了紧，之后才垂目看向她。情绪麻瓜西西里通过勒察罗一系列的动作表情可以确定出大魔法师心中的不平静。

　　果不其然，勒察罗开口便是：“兄长他跟你说过当初发生的事？”

　　他说的是“兄长他跟你说过当初发生的事”，而西西里问的很直观，她在问她的母亲，勒察罗的反应里没有对她母亲的明确表述，反而提到当初的事，此刻，西西里可以断定：百花骑士的堕落与她这位从未谋面的母亲存在直接关系。

　　“没有。”

　　“没有……”没有才是对的，兄长不可能提及，勒察罗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落下，他不解的看向西西里，“所以西西里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能改变一个人人生轨迹的关键节点很少，尤其是百花骑士背弃光明这样的大事，那诱因一定要充足，大魔法师先生之前不止一次说我是无辜者，而你们都不确定我是否属于光明的子民，那么按照先生的思路推演，我的父亲是百花骑士，那让一个百花骑士的孩子不无辜的还有谁？”

　　西西里看着勒察罗，一字一句的阐述自己的逻辑：

　　“谁不无辜，谁就是那个具体事件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