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入侵神的梦境[无限]》晚来啾

4、纸扎奠

　　第4章
　　雨下的越来越大，玻璃珠一般下坠，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震耳欲聋。
　　天地间只能听见雨声，水滴摔死在地上，千百万次下坠汇聚成朦胧的哀叹。土腥味瞬间翻了上来，空气又凉又脆，能将人的呼吸道冻僵。

　　屋外的雨水吵得人无法入睡，虞聆歌翻了个身，时针早已经过了午夜，机械表的齿轮转动格外响亮，秒针节奏有序地向前推动，哒，哒，哒，哒，烛火也颤颤巍巍一会儿拉长，一会儿骤短，像夜晚沉浮的心跳。
　　虞聆歌不常失眠，即便每晚被梦魇困扰，生物钟也很少会有所变化。可现在他的脑海中漂浮着乱码般的文字，思考着梦境给他的、充满恶意的支线任务，丝毫没有倦意。

　　虞聆歌不知道这种谋杀NPC的任务常不常见，又或者只是他运气使然，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真实的“缝隙”不能像游戏一样开启青少年模式，将尸体变成木箱子，又或是将血染成彩虹色。
　　这样硬生生地逼迫玩家犯罪，梦境的恶意昭然若揭，就好像急切地想要把他拖入什么里去，直到共同沉沦，深陷泥潭，再也难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正常——遗憾的是，他和“正常”两个字一直就没有什么缘分。

　　虞聆歌将脑袋埋入柔软的枕头，企图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赶走，在天亮之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他今晚实在睡得不够。
　　就在他刚刚陷入半睡半醒的浅眠，一道惊雷劈下，蜿蜒的闪电穿过中院，屋内乍亮，宛若白昼。

　　轰隆！——
　　“啊啊啊啊！”

　　虞聆歌猛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飞快拉开房门。
　　哐哐！院子对面厢房两扇门跟着猛地推开，昏黄的烛光从门洞里透出，像一双亮堂堂黄澄澄的鬼眼。
　　郑久毅和周承刚好站在鬼眼的瞳孔处，剪影单薄，面色紧绷。
　　虞聆歌的左侧，乔文瑞也似从梦中醒来，发丝凌乱地站在门口，一手还紧紧抓住门板，准备抵挡什么。

　　郑久毅同周承穿过檐廊，快步朝这边走来，压着嗓子问：“都听见了？”
　　众人纷纷点头。
　　在刚刚那声惊雷之中，夹杂着一道刺耳骇人的惊声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后院。”虞聆歌仔细回忆那道尖叫，“声音是后面传来的。”
　　郑久毅思忖片刻：“去看看。”
　　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点，即便在如此黑凉的夜里，玩家们也只能强行打起精神，硬着头皮前去。
　　四人默契转身，各自回屋带上照明用的烛台。

　　虞聆歌再出门时，已经穿戴整齐，镜框在烛火下闪烁着金属偏暖的光泽。
　　他单手困难地挽着衣袖，另一只手里的蜡烛有些晃动，乔文瑞偏头问：“需要我帮你拿着吗？”
　　“不麻烦了，谢谢。”虞聆歌摇摇头，将布料整齐堆叠在手肘。
　　“你不冷吗大哥？”乔文瑞看见他小臂□□在风中，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适当的冷能驱赶困意。”虞聆歌笑着答，“其实习惯了就不冷了。”
　　乔文瑞缩缩脖子表示不能理解。

　　四人沿着走廊穿过正屋旁的垂花门，再往后就是管家明令禁止不让他们“打扰”的后院。
　　院里没灯，天上也没有月亮，除了烛光照明的范围，都是黢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估摸出后面的布局和前院相似。
　　郑久毅当机立断，把着烛台打头阵，几个成年人的体重让木质结构的走廊地板发出不小的动静，可能是年久失修，板材变形，不可避免地咔哒作响，这时雨声就成了绝佳的庇护。
　　狭窄的走廊上，一时只有烛火和人影晃动。

　　乔文瑞走在周承和虞聆歌中间，欠欠地开口：“你说咱们这样排着走，会不会走着走着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虞聆歌佩服她在这时候还能保持幽默感，想了想，说：“在怪谈里确实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最经典的应该是‘四角游戏’，不过那是在密闭黑暗房间里，像这样较为开放的场地中突然多一个人，我还没听过。”
　　“虞聆歌你还懂这个！”乔文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忽然唉声叹气，“忘了你是画漫画的，哎你的气质太有迷惑性了，总是让我想起高中班主任。”
　　虞聆歌有些无奈：“不要以貌取人。”

　　说话间，走廊到了底，暗暗的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光像被某种东西囫囵咬断了一截，照不透。
　　郑久毅举着烛台往前，脑袋伸长，整个人快要一头栽进黑暗中。这一幕，就好像有绳子勒着他的脖子向前拖，可周围的人毫无察觉。
　　虞聆歌不禁蹙起眉头，越看对方身体倾斜的角度心里越觉得违和。
　　“小心！”他的脑袋像被敲了一锤，顿时清醒，迈步上前拉住男人向后猛拖。

　　烛火一颤，廊下人头影子晃动，咚的闷响，郑久毅悚然低头，才发现脚尖撞在了一道半尺高的门槛上。
　　面前是黑黢黢的门洞，像鬼口吞掉烛光，脚下是高高的门槛，红红的门槛，门槛上挂着斑驳的漆，油漆干裂，密密麻麻是虫蛀的洞，木刺炸开几条裂缝，露出里边成渣的木头。
　　要不是虞聆歌拽他那下，他现在可能已经跨进去了，谁都说不清会发生什么。

　　众人皆屏息凝气，僵直地动都不敢动。
　　好像火光照到的时候，这扇门、这栋房子就出现了。
　　风夹着雨水灌入走廊，窸窸窣窣撒了一地。
　　红色在水的浸润下显得更加鲜亮，更加浓郁，随着晃晃悠悠的烛芯，好像在流淌。

　　“这是……”周承突然向后退，差点踩到乔文瑞的脚，“流血了！”
　　虞聆歌惊诧地抬眸，只见深红的液体不断地从破碎的门槛中溢出，浸到了屋外，像一条静谧的河。
　　淡淡的铁锈味蔓延开来，几乎被水汽全部掩盖掉。
　　那根本就不是油漆，是血，血把门槛染成了红色。

　　在场瞬间噤若寒蝉，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拍。
　　“进去吗？”虞聆歌打破了冰一般的死寂，眼神询问郑久毅，“这应该是梦境剧情点，没错吧？”
　　郑久毅经验丰富，很快就从刚刚的插曲中恢复镇定，此刻望着这深不见底的门洞，咬牙点了头。
　　梦境在某种程度上和烂俗恐怖片有的一拼，明知道前方危机重重，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通关最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就在犹豫的时候丢失，一旦错过就会关乎性命。

　　雨淅淅沥沥，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夜晚的气温依旧很冷。
　　虞聆歌看了看表，凌晨01:05，距离刚刚那声尖叫只过了五分钟。
　　他们用烛火照明避开地上的血迹，踩着干净的地板，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
　　说来也怪，在屋外怎么也驱散不了的黑暗，在他们进来的瞬间，渐渐被烛光稀释了。就好像在一刹那摘下了厚厚的头套，顿时耳清目明。
　　屋内血腥味愈加浓郁，深色的水渍像溪流淌过房屋中线，模模糊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躺在远处，看不清具体模样。

　　“墙上有蜡烛。”虞聆歌注意到门后钉着类似于壁灯的黄铜烛台，点燃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根。其他人闻言也扶着墙去点火。
　　烛光无声窜高，依次照亮了整间屋子。
　　当看清血迹源头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后，即便众人心里早有预料，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短发，男性，穿着藏蓝色的老式扣衫，衣服前襟已经被血浸成乌黑，脸上却盖着一张洁白的手帕。
　　他躺在大片大片的血泊中，手指痉挛似的蜷缩，痛苦地弯曲着，想必生前经历过不小的折磨。
　　“宁佩？”周承脱口而出。
　　郑久毅表情古怪地拧过头，黄毛年轻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摆手：“我猜的，这应该是男主人吧，毕竟又是在后院，又是……”

　　宁佩——怎么可能？
　　周承磕磕巴巴的解释像噪音一样被大脑自动屏蔽，虞聆歌目光紧锁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心中出现非常不妙的预感。
　　忽然，他反常地走上前，在周承看疯子的眼神下，揭开了尸体脸上的手帕。
　　“我……去。”乔文瑞一个激灵，差点一脚踩进血泊中。
　　她瞳孔惊恐地颤抖，眼皮猛地一眨，脊椎紧紧抵住身边的墙壁，偏过头不去看。

　　手帕下的面部高高隆起，细细密密的针脚从下巴到耳根，再从耳根绕到额头，像长长的蜈蚣爬了一圈，整齐地扎进肉里。
　　干涸的黑色血迹沾到了边缘雪白的绒毛尖上，血红的眼珠冷冰冰地睁开，像皮肉光滑的山茱萸，三瓣唇的弧度向脸侧拉伸，曲成一道诡异的微笑。
　　那是一张活生生剥下来，又残忍缝制上去的兔子脸！

　　“咬人的兔子”，兔脸。
　　莫名其妙的任务，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背后究竟在暗示什么？
　　虞聆歌心中惊疑，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他起身抬眸环视一周，将在场每个玩家的表情细节尽数收入眼帘。
　　轻微抽搐的面部肌肉，紧张到闪躲的目光，夸张的恐惧反应……
　　一个可怕的猜测突然钻进脑海，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你们，不对，我们……”虞聆歌缓缓开口，扯掉了那张各怀鬼胎的玩家间维持体面的遮羞布，“我们每个人的支线任务，都是杀死宁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