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记事本 ...
-
凌途锡把笔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下,合掌搓了搓脸,缓解紧绷的神经。
顾青和何威宇的案子是清楚了,可秦满被杀案根本没法结案。
审完顾青,吴丽出去吃宵夜了,回来时还给他带了一份,袋子里散发出的酸甜口炒菜味驱使他下意识伸手去拿。
吴丽捏着袋子没撒手,而是指了指外面:“凌队,外面有两拨人等你呢,要不,您先去接见一下?”
凌途锡一愣:“这么晚了,是谁?”
“秦满的父母,可能是来问案件进展的,今天非要见你,还有那位何澜何少爷,把你送回来就一直没走,应该是有事吧?”
看到凌途锡从讯问室一侧的走廊出来,等候区长椅上的三个人一起站起来。
双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等的是同一个人,彼此隔着过道打量了一眼。
两位老人的脸上带着西北人民特有的老实巴交的质朴,由于常年干燥的气候,他们脸上沟壑很深,儿子的意外让他们的鬓角在短短几天就褪成了灰白色,充满期待又欲言又止的目光令人心酸。
何澜双手插进口袋,又坐下了。
凌途锡心里过意不去,先走到两位老人面前:“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先等我一下。”
两位老人忙不迭应着声坐下,他才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何澜:“你怎么还没走?”
“来看看顾青怎么样了。”何澜探头看到老人在看着这边,“你有事先忙,不用管我。”
凌途锡用力点了下头:“你回家去吧,顾青已经不在这了,我一时半会儿完不了,那是秦满的父母。”
“是吗?”何澜有点惊讶,目光不经意看向两位老人,“他们找你干什么?”
“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隔一天就会来一趟,问案子的情况,但我经常不在队里,也叮嘱过其他人不要透露,今天刚好案子有进展了,我跟他们聊聊。”
“带我一起聊呗?”何澜指着自己,“秦满原先跟我关系挺好的,我看能不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受害者家属,要帮嫌疑犯家属做点什么,真是天下奇闻。
凌途锡不得不佩服他的胸襟,又一想,他大概是因为跟何威宇没什么感情,所以把自己置之度外了吧?
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却拗不过何澜,只好把他介绍给两位老人。
秦满的母亲显见的紧张了,被丈夫护在身后。
秦朝边揣着小心:“你有什么要求吗?我们可以……等案子结了,我们会依法补偿你的,我们小满做了错事,真是很对不起你们家!”
“叔叔,秦满人挺好的,可能只是一时糊涂,他现在人不在了,经济方面我不会追究,您两位节哀。”
秦朝边和陈莲夫妇面面相觑,片刻,陈莲呜咽着哭出声。
凌途锡把他们带到刑侦队的临时会客室,一人给他们沏了袋茶包,给他们时间缓解情绪。
“叔叔,阿姨,案子今天有进展了,现在我们证实,秦满生前因为参与境外赌博活动,导致负债,又被债主要挟,长期为其提供何家的内部消息,又造成何威宇死亡。”
“境外赌博?”老两口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十分震惊,陈莲嚷嚷开了,“不可能!我们小满才不会那么傻,他从小到大就自律,是个很懂道理的孩子,黄赌毒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沾的!”
凌途锡不得不击碎母亲对儿子的滤镜:“事实就是如此,虽然其中有平台诱导的成分,但确实他是自愿参与的。”
秦朝边干涩地咽了口唾沫,问:“那,那他的死呢?是谁害死他?”
“我们已经初步锁定了嫌疑人,还在追捕,放心吧,我们一定为他讨回公道!”
陈莲不信:“小满做了坏事,你们还会为他讨回公道吗?”
凌途锡坚定地点了下头:“会的!”
陈莲开始泣不成声地诉说秦满是个多好的孩子。
秦满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过年过节如果不回家,就会往家里寄很多东西,吃穿用的都有,而且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很细心,有空就会给父母通视频电话,聊近况,嘘寒问暖。
她多日来的忐忑终于得到了缓解,仿佛找到了知音,秦朝边却从她的话里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对凌途锡说:“凌队长,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奇怪。”
“怎么?”
“的确,这半年小满跟我们联系的少多了,上次过年都没回家,只打了个电话说忙,也没寄东西回家,我知道他在大户人家当家庭医生,心想可能是人家家里有事他走不开,就没在意,照理说,端午节他妈过生日,他每次都会寄礼物回去,寄的都是各种理疗仪和衣服什么的,但十年了,每一年他妈爱吃的特产肯定都会一起寄回去一大箱,可这回他只往回寄了一个本子,说是自己给妈妈写的诗,我琢磨,这孩子学医的,也不好文学,怎么还写上诗了?”
凌途锡一听,脑子里立刻响起警报,忙问:“能给我看看吗?”
“啊?”秦朝边怔住,“没带啊,在老家……”
陈莲一听,连忙抹掉眼泪:“我带着呢,带来了!”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这是我儿留给我的东西,我得带身上才安心!”
等凌途锡翻开本子,一旁的何澜的目光瞬间凝滞。
本子比手掌大一圈,内页很别致,不是横线的那种格子,而是国际象棋棋盘那种,白色和浅灰穿插的方格。
每一页都写着长短不一的诗,本子总共二十五页,被写的满满的,秦满的写作水平的确马马虎虎,有些句子都写的不通顺,甚至还有错别字,倒像是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的自嗨。
凌途锡来回翻了两遍,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还给了陈莲:“阿姨,这是秦医生很用心写的,您留好。”
何澜在一旁露出无语的表情,眼皮往天花板翻:“阿姨,能让我也看看吗?”
陈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本子给了他。
往后的谈话何澜都没参与,他看本子看得很认真,每一页都盯着看许久,一页不漏地从头看到尾,就把本子还了回去。
他微笑:“写的很好。”
又在凌途锡质疑的目光中改口:“写的比我强多了。”
-
一个月过去,秦满案两名嫌疑人、连着邹莹莹的下落都如石沉大海。
早上开会,刘局宣布此案太过耗费警力和社会资源,暂时把调查重心转移到其他案件,并把嫌疑人画像递交公安部,列入追逃名单。
最难受的就是凌途锡,他现在坚定认为那两个人就是冲何澜来的,一天抓不到他们,何澜就一天暴露在危险中。
但好像除了他无人在意,就连何澜本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天他们见面时,他还因为这事好一通发脾气。
那天,他们不欢而散。
夜深人静时,凌途锡反省过,自己抓不到人,又说服不了何澜,当时那通脾气有点借题发挥的意思,太失态了,而何澜当时的目光包容又平和,整个人都像个闪闪发光的圣父,愈发显得自己像个小丑。
每思及此,脚趾抠地。
“凌队!”一大队队长柯尧金叫住他,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别板个脸啊,咱们刘局说得对啊,你就顾着你们二大队那一亩三分地,知道最近市里出了多大的案子吗?”
凌途锡语塞,他还真没心思关注:“什么案子?”
“我们不是一直在追查上次渔船上的古董碎片吗?”柯尧金搂住他脖子,“经过调查,那件古董是本地拍卖行前年交易出去的,我们因此追出了一桩灭门案,入室抢劫杀人,只不过被害人独居,一直没人报案。”
“灭门?”凌途锡端起水杯的手停住,“船上的古董是抢劫杀人的赃物吗?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内讧?”
柯尧金一脸怪笑,把一叠案卷拍在凌途锡怀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凌途锡喝了口水,稍稍往后靠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打开卷宗:“没查出来吧?”
柯尧金坐到他旁边,在案卷上点了点:“别墅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保险柜被打开,还被殴打过,对方很专业,无论是力道还是落点都控制在一个临界点,既能让人痛不欲生,又不至于让人休克,怀疑是嫌疑人逼问保险柜密码对其用刑,据了解情况的亲属说,保险柜里原先应该装了至少六件古董,是死者多年来收藏的,现金应该也有一些,银行卡没动。”
凌途锡看到船上提取到的血液的DNA鉴定报告:“DNA在库里比对了吗?”
柯尧金叹着气说:“检测不到DNA。”
“什么?”
“老艾说,应该是医院输血用的血浆,那种血浆经过严格的分离纯化,白细胞含量微乎其微,检测不出来也正常。”柯尧金撑着下巴,“可是为什么啊?血浆洒船上了?”
“有没有可能,是船上的嫌疑人刻意想要造成某种假象?”
“哈?”柯尧金掐着大腿琢磨了几秒,醒悟,“黑吃黑?”
凌途锡点了下头:“我觉得有可能,负责运送赃物的人诈死,造成有人劫船的假象,想把合伙人甩了。”
柯尧金立刻精神了:“那就说明还有其他古董,就在运输赃物的人手里,我们只要查出船主,就能抓住凶犯!”
凌途锡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还没等看完,就接到了北青区刑侦大队的汇报。
健南大学的一位教授在校内坠楼身亡,影响很坏。
柯尧金叹了一声:“又有的忙了。”
凌途锡把卷宗交还给柯尧金:“你继续吧,我去跟健南大学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