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几只牛角妖 ...
-
“叮叮——”
此起彼伏的铃铛声，在空旷寂静的山林之中响起。
黑夜仿佛巨兽的血盆大口，吞没着耳边窸窣的风声。
恍然间，天边的那弯上弦月变得血红，眼前的景象随之扭曲起来。
幽暗的林间雾气弥漫，隐约可见几户人家点起的灯烛。
旋即，一阵阴风吹过，村子彻底被黑暗笼罩。
一片漆黑中，家家慌乱，村民各个面无血色。
“快！快躲起来！ 他们又来了！”
“爹娘—— ”
“我怕！救我，爹！娘！”
女孩的脸上是密布的汗珠，瑟缩地躲在衣柜之中，她爹娘深深看她一眼，含泪转身将柜子锁死。
“咚、咚——”
远处传来诡异的声音，女孩紧咬着食指，再不敢发出声响。
那声音，是脚步声。
却沉重得像某种巨兽的呼吸声，无端让人心里发毛。
顾宁和确信，眼前的这些不过是一场幻象，无极剑宗脚下，并没有什么村子。
可这里的一幕幕，却真实得令人心慌。
“姑娘！快逃——”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你被选中了……”
耳边响起回音，在寂静的山林淅淅沥沥地回响。
顾宁和彻底清醒过来，再抬头望去，眼前仍旧是漆黑无比的山林。
长长的一条路，望不到尽头。
村子和村民，已不见踪影。
“咚。”
“咚。”
幻象中听到的脚步声响起，顾宁和此时才明白过来，她应是误入了什么大妖的结界！
“叮叮——”
又是一阵铃铛声响，顾宁和朝前望去，未散的薄雾中，恰巧现出人影。
他们缓缓靠近，露出他们的身形，然后……顾宁和看清了他们头上的角。
角？牛角？
“他们来了！快跑！”
“快逃啊！”
“哎，她逃不出去了，又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啊！”
又是那几道沧桑的声音，顾宁和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四下望去，也不见什么村庄、人影……
而此时，雾气渐渐散去，顾宁和将来人看了个清楚，他们黑面红衣牛角，头顶的牛角刻着条条暗纹，显得格外诡异。
足足有十数人之多！
啧，黑面牛角牛头、人身高有一丈，这样的大妖，她还是第一次见！
且云州虽有不少大妖，但都是抓人吃肉，没一个会那么闲，把结界弄得这般诡异。
简直比她半夜看的恐怖话本子渗人多了！
牛角妖越来越近，林中的说话声渐渐消匿，只是隐约，顾宁和能听到他们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感受得到他们的恐惧，甚至幻象里，村中的女孩或被藏在柜中，或被藏在床底，还有些避无可避，躲在米缸里。
每一家都紧闭大门，无人出声，只想不被牛角妖找到！
他们在害怕……
枝头的鸱鸮啼号，风吹起稀疏的叶子，沙沙作响。
牛角妖们一个闪身，恍若来到了她身前，一双硕大的牛眼瞪着她，然后一只黑色大手伸到她襟前。
耳边的风声也越来越急，顾宁和看着那双大手，猛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景象已变，她竟置身在一顶艳红的花轿里！
顾宁和：？？！！
旋即，她眼睛一亮，豁！是看过恐怖话本子里的“鬼新娘”桥段！
有点儿……刺激！
顾宁和并没有声张，任由这群牛角妖把她的轿子飘起来，飘在半空时，阴嗖嗖的风一吹，顾宁和看清了自己轿前，竟还有一整排的花轿！
隔着吹起的轿帘，顾宁和看清了轿中女子的脸，不由一僵。
正是刚刚幻象中的那些女子！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
“这群该死的牛角妖！他们已经三年没来我们村子寻求供奉了！如今怎么又来了？”
“他们又抓了这么多姑娘，真是造孽啊！”
那些声音再次响起。
顾宁和明白过来，这群给她做旁白的应是这些姑娘的亲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何处，还有……为何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偷瞥了眼前面的牛角妖，发现他们并没有反应，应是什么都没听到。
真是奇怪。
顾宁和略皱了下眉，便又将目光落回那些被抓的女子。
她们都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少女明艳，眉毛细长，嘴唇画得如血般鲜红，两眼却空洞无神，面容僵硬。
月变得更加血红，那一顶顶艳红的轿子被血色的月光笼着，颜色愈发幽深，隐隐还有几分血腥味。
顾宁和拧了下眉。
她天生少一丝灵脉，注定是打不过这群牛角妖的，而小绿之前为救她耗费了不少灵力，把它叫起来也没用。
顾宁和还能动，想开了，自顾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糖豆，拆开糖纸放进了嘴里，一瞬口中被甜味溢满。
她抬眸看去，看向轿中目光呆滞的少女，轻叹了一声。
随即整个人更加闲适，翘起一条腿，大剌剌地往后一靠，等着牛角妖找上门。
*
不过多时，花轿停在某处。
顾宁和隔着轿帘，听那群牛角妖牛叫不止。
这群牛角妖似乎并不会说话，他们将花轿引到此处后，三三两两围坐一团，手比划着什么。
顾宁和有些诧异，如今的云州大陆，是有不少妖怪的，像这群牛角妖能弄出这么一个强大的结界，让这么多女子失魂，可见还是大妖。
但这样的大妖，竟不会说话？
顾宁和垂下眼眸，动了动放在储物袋上的手指。
此处更为静谧，连山间的蝉鸣声都有些虚虚渺渺。
那群牛角妖立在一排花轿前，身上的红色纱衣随风而摆，重点部位若隐若现，只不过因为是黑牛，所以……在黑夜里看得并不清晰。
顾宁和看其中一个牛角妖朝她的方向走来，腰间系着一条五色绳，绳上铃铛摇曳作响。
只是在空寂的山林里，这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
待这牛角妖离得近了，顾宁和才看清他黑漆漆的脸，鼻子上吊着个鼻环，两只眼睛仿佛挂着两个血灯笼。
牛角妖低下身子，将她的花轿打开，看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牛角妖诧异地歪了下脑袋。
似乎在疑惑，她为何是清醒的。
“啪！”
在牛角妖靠近之时，顾宁和再不多等，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沓爆炸符，一股脑儿贴在那牛角妖的脑门上。
牛角妖顿住身形，僵硬了一瞬。
“一、二……”顾宁和在心中数着数，等着爆炸符爆炸。
陡然间，宛若炸裂的火花，爆炸符在牛角妖的脑门“啪啪”炸响，那牛角妖躲闪不及，一边后退，一边扯着头上的爆炸符。
“哞哞——”牛叫声穿透整个山林，那只牛角妖开始发狂、发怒，两只血灯笼紧紧盯着顾宁和看。
顾宁和心里暗叫了声糟糕，这么多爆炸符，都没把他炸死，这牛角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只牛角妖闹出了动静，剩下的牛角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此时也不顾那些轿中的女子，纷纷朝顾宁和跑来。
顾宁和：！
一个个牛角朝天，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一双双黑红的眼睛如同泣血一般，吓得她一个哆嗦。
“有、有话好好说。”
也不知道这群牛角妖能不能听懂，但见他们并没停下脚步，顾宁和“唰”地又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张符。
“啪！”
她给自己贴在脑门上。
这是驱邪符。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贴上驱邪符的一刹，眼前红光一闪，那群牛角妖不动了，而离她最近的这个，血从他嘴角流出，“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嗯？？
她的驱邪符这么厉害了？
正诧异间，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穿过牛角妖的头颅，剑尖正对着她。
顾宁和眨眨眼，看那剑从上到下，将牛角妖分为两半……
！！！
牛角妖倒下，露出身后一道人影。
那人一袭青衫，衣着隐隐有些熟悉，只是右边袖口有数道裂口，像是之前与人打斗过。
再往上瞧，男人戴着半面莲花银色面具，看不全他的脸，却能看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泛着些微冷意。
“道、道友？”在这么诡异的地方，难得见到一个仙门中人，顾宁和颤着嘴唇，轻轻唤了声。
来人瞥了眼顾宁和，目光落在她脑门上的驱邪符上。
符咒被风微微吹起，露出的是她莹润的鼻尖，和微微破了皮的嘴唇。
男人轻扯了下唇，他的唇很薄，却在黑夜红得如朱砂醒目。
他道：“此处乃是他们的梦魇结界。”
他用剑尖点了点地上被他劈成两半的牛角妖，对她解释：“是以，在这里，他们便是主人。”
顾宁和知道梦魇，一般来说，只有魇魔才会制造梦魇，让人坠入其设下的幻境，不过，虽为幻境，但若在幻境中失魂或受伤，那现实也必定如此。
不过，如今云州大陆上的魇魔少之又少，只有为了修邪术的妖修和魔修，才会钻研梦魇之术。
无论是魇魔，还是妖修，他们梦魇之术所构的幻境，才被称为梦魇结界。
顾宁和紧了下眉，奇怪道：“他们是魇魔？”
此处结界强悍诡异，一般的妖修是做不到的。
只是，她在书上，从没见过这样的魇魔，再说，魇魔素来独行，这样十几只一起行动的，极为罕见。
男人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突然，地上却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顾宁和低头看去，是那被劈成两半的牛角妖在慢慢蠕动！
！！！
“活、活活了……”她指着地上要活过来的牛角妖，话语乱颤，倒是隐在驱邪符下的眼睛却透亮得惊人。
太刺激了！
来人并未看到顾宁和的神情，他手起剑落，在银色面具泛起冷光，剑气撩动他的青色衣袍，让人止不住颤栗。
“他们是主人不假，但我们……”他嗤笑：“比他们更邪就好了！”
说罢，顾宁和就见他“咔咔”几下，将脚边的被看成两半的牛角妖给彻底分、分尸了！
顾宁和瞬间瞪圆了眼睛。
卷翘的睫毛擦过驱邪符两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明应是个俊朗人物，怎么砍妖怪时，这么血脉喷张，好像、好像早期待很久的样子呢？
不知是不是被男人的狠辣给惊到了，那些朝这里赶来的牛角妖仿佛被定住了，没有再敢上前的。
男人仿若未觉，等将地上的牛角妖拆卸完毕，他望向顾宁和。
牛角妖的黑血溅在他的面具上，血珠顺着面具往下滴落。
看着格外诡异。
顾宁和暗暗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口，还不等开口，那人倾身上前，一阵竹香袭来，男人的衣袍擦过她脸颊。
顾宁和颊边有些发痒，刚要抬手去摸，就见男人一把扯下她的储物袋，旋即退后半步。
他站着时，颇有些睥睨的意味，顾宁和被他瞧着，总感觉自己低了一头。
她摸了下空空的腰间，看男人将她的储物袋拿置身前，小脸顿时一绷。
“道友这是何意？”顾宁和假装淡定，不敢太过强硬。
这人法力强悍，如果真的要抢她的东西，也不必救她了。
她暗暗呼出口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储物袋，那储物袋里，可全是她的宝贝啊……
“我既替你背了锅，如今又救了你，本就该收些报酬。”静了片刻，男人解开她的储物袋，轻声回道。
每个修士的储物袋都有自己设的禁制，她虽然没什么灵力，但这禁制也是千辛万苦设下的，可这男人却轻而易举地把她的储物袋打开了。
储物袋被打开的一霎，有灵光微闪。
只有极上品的灵石，才会有这样的灵光……
男人讶异地看了眼她的储物袋，又掂了两下，旋即恢复平常，从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银镜。
这银镜不大，外面一圈绘着云纹，纹路诡异，见他拿出此镜，顾宁和一阵肉疼。
她承认，这人救了她，但背锅……
顾宁和咬了下唇，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这人身上穿的衣裳，与闯阵之人一模一样！
“你、你是闯阵之人？！”！？
不答她的话，男人捏了个诀，径自从她的储物袋中，又拿出不少上品灵石。
看着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宝贵的、淡粉色的灵石从她的储物袋中跳出来，然后挨个钻入他的储物袋，顾宁和气极了！
只是此时，她被压制得生生动不了，只能用眼刀恨恨瞪着他。
“拿你一个破虚镜和两万上品灵石，并不过分。”
完全无视她的眼神，男人收好东西，将她的储物袋扔了回去，还颇有几分贴心地捏决，替她重新系好。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有破虚镜？！
这破虚镜，是她今日才从藏宝阁拿到手中的，那这人……
“你是为了破虚镜闯无极剑宗？”
男人收紧自己储物袋的动作一顿，半晌，他似乎笑了下，然后轻声说：“是啊，小野猫。”承认得坦坦荡荡。
但顾宁和却浑身打了个激灵，这话……不是藏宝阁前，那个来轮值的师兄说的吗？
可他——
顾宁和猛然大睁眼睛，他竟然用分身闯阵，自己的真身早已入了无极剑宗，目的就是调虎离山！
能做到如此地步，这人……好强。
而且，他既然找到了她，就说明早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顾宁和眼珠子转了转，表情还有几分凶狠，看着就在起什么坏主意。
“我并不想多事……”男人刚说了半句，身后又传来“哞哞”的牛叫声，他敛了神色，拂袖解开了对顾宁和的禁制。
“他们来了！”他冷声道。
耳边风声乍现，铃铛声不绝。
牛角妖齐齐朝他们的方向奔来，大地随着他们的步子晃动。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花轿凭空而起。
顾宁和吸了一口冷气，手扶着轿门，在花轿里东倒西歪。
额上贴的驱邪符飘飘忽忽地吹起，她望着地上的男人，见他提剑转身，立在她身前的姿态，一派从容。
“叮叮。”
“叮叮。”
铃铛声又急又密，牛角妖们纷纷暴起上前，正此时——
花轿中的女子猛然扬头，无神的双眼闪着红色的幽光，破轿而出，朝顾宁和涌去。
看十数个新娘子打扮的姑娘围着她，顾宁和心里有些发毛。
她抬手摸了下放在脑门上的驱邪符。
“姑娘——”
“不要！不要伤害她们！”
“姑娘可是仙家中人？求姑娘救救她们吧！”
“我可怜的女儿啊……”
那些声音再次袭来，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急，空阔的山林，处处响着他们的回响。
顾宁和抓着轿门，指尖微微泛白，额上也沁着汗，打湿了驱邪符。
也是此时，整个结界变得更加扭曲，大地如同水浪，一波一波拱起，而连着树根的地方渗出汩汩鲜血，朝两人的方向涌来。
就在那鲜血树根之中，冒出无数魂魄，他们的腿被树根和大地紧紧连着，却不住冲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喊：“求求仙人，救救我们的女儿吧！”
顾宁和的身子猛地一僵，是地缚魂……
地缚魂，意如其词，是将人的魂魄生生剥离，同大地缚在一起，永世不得逃脱。
明明活着，却要生生被困在大地上的一草一木里。
这群牛角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明连话都不会说，只会牛叫，却能设结界、缚人魂！
顾宁和捏紧驱邪符，一把将其扯了下来，想来……这符咒是不会起作用了。
少女们被牛角妖的意念控制，拦在顾宁和身前。
“哞哞——”
“哞哞——”
牛叫声响起，少女们抬起宽大的袖袍，露出血红的指甲，朝顾宁和飞来。
顾宁和没有灵力，虽然会些招式，但也很难打得过这些被牛角妖控制的傀儡。
更何况，这些女子还都活着，她就算有爆炸符，那也是不能用的！
顾宁和捏紧腰间的储物袋，额上沁出一滴汗。
少女们并无知觉，只被那铃铛声和牛叫声控制着，待铃铛声变急，她们一拥而上。
顾宁和闭了闭眼，并没有动。
“咻咻！”
一道蓝色光波闪现，划破凄冷的夜色。
正捅了一只牛角妖一剑，男人看到那道光波身形一顿，回头望向半空的顾宁和。
若仔细看，能看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暗芒。
“是她……”
少女们被她的光波所刺，但并未伤及她们的性命，见他们一个个眼中恢复清明，却体力不支地往下掉，顾宁和慌张地在空中忙来忙去，掏出捆仙绳，将这些“新娘子”捆成一团。
落了地，顾宁和呼出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
见男人还在同那群牛角妖对峙，她安置好那些姑娘，撸起袖子上前。
她是想过背后偷袭，让这人再张不开嘴，说出她的秘密，但——
比起这男人，这群牛角妖更可恨！
男人见顾宁和上前，收敛了眸中神色，一剑接着一剑捅那群牛角妖，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只是，不知怎的，他的后脖颈突然被溅起一阵温热。
还一阵热过一阵，甚至还黏黏糊糊的。
他僵硬地扭着脖子，回头望过去。
只见——
那模样明媚的少女，在他捅穿一个接一个的牛角妖后，紧跟着掏出一堆爆炸符，塞进那群牛角妖被刺穿的血洞里，然后……
不绝于耳的“噼里啪啦”声响起，牛角妖被炸得粉碎。
少女的动作毫不含糊，脸上被溅起点点血滴，双眼却极为晶亮。
她喊：“刺激！有种再来啊！”
一团团血肉乱飞乱溅，飞到了他的衣领里。
“……”
牛角妖：？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几只牛角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