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之子（清穿）》柳锁寒烟

20、吾家有子

　　成德赶紧从弟弟背上滑下来，两人一起向来人行礼问好。

　　佟国维笑眯眯地看着书致，态度很是和善，心里却想道：“纳兰明珠这老狐狸！”

　　当初康熙要找几个少年进宫伴驾，明显是在即将成年之际为自己准备一套亲信班子的节奏，满蒙八旗上层的人家都挤破了头，各种向小皇帝示好抛媚眼。纳兰家明明也有两个年纪合适的孩子，却闷不做声。

　　佟国维还以为明珠转了性子、变得淡泊名利了呢，没想到人家早就暗中搭上了太皇太后的线，竟然能够让孝庄开口向康熙举荐书致。他们几家后族都暗暗纳罕，至今也想不明白明珠到底给了慈宁宫什么好处，最后只能异口同声地骂一句：“这老狐狸！”

　　不过他这儿子倒也争气，竟然在那种场合下大出风头。佟国维家里女儿众多，自然很愿意“结交”这样的青年才俊，他笑眯眯地看着兄弟俩：“起来吧。”

　　连他看上去顶多两三岁的女儿，也从父亲怀里探出头来，甜甜地喊了一声：“纳兰哥哥。”

　　“佟格格好。”兄弟俩连忙回答。尽管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位小格格芳龄几何、是佟国维的第几个女儿，但后者的女儿奴属性还是立马发作了。

　　佟国维轻咳一声，按住女儿的小脑袋，调转个方向，让她趴在自己怀里，面朝湖面、背对着兄弟俩，然后才笑着问书致：“怎么，今儿改负重跑步啦？”

　　作为负重的那个“重”，纳兰成德顿时脸庞一红。

　　“没，我们闹着玩呢。”书致笑问，“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出来遛弯了？”

　　“今天德和楼那边出了新的唱词本子，说是顾贞观的大作，我准备过去听听呢。”佟国维扬手一指，“就在北安定门大街的钟楼那边，我让家人占了座儿，你们去吗？”

　　“顾先生的词我都听过了，就不跟您过去了。”成德表示。

　　书致也说：“我们要回去换衣服，待会还要上学呢。”

　　佟国维惊讶道：“你还上什么学？不是过几天就要进宫当差了吗？”

　　上三旗官学毕业的学生，最好的出路也莫过于进宫当侍卫。书致等人相当于提前找到了工作，拿不拿毕业证已经无所谓了。

　　雅布等人正游山玩水，纵情嬉戏，一个月打了四场猎，几乎是恨不得天天住在庄子上的状态。但是书致毕竟曾经是个成年人，哪有兴趣天天跟一群小破孩在一起听他们炫耀自己又得了什么好马、又猎了什么稀罕的动物。

　　于是他耸耸肩：“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上学。”

　　佟国维点点头，赞许地看他一眼：“行，那你们兄弟俩回家去吧，代我向你们阿玛问好。”说着把女儿的脑袋转回来，仍然是背对着他们，父女俩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纳兰家的主子仆人都看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成德不禁摇头笑道：“佟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将来要择怎样的一位女婿，才能哄得他老人家许嫁爱女。”

　　“哈哈，哄不了，那就找一个他惹不起的人当女婿呗。”书致不由大笑出声。他可是记得佟国维有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表哥康熙，一个是雍正皇帝的养母、大名鼎鼎的孝懿仁皇后，另一个也有贵妃的位份。

　　站在现代人的角度，这种luan伦的婚姻简直是丧心病狂，但在古人眼里，这个孩子在家重得父亲宠爱，出嫁又贵为后妃，也算是相当有福气的命相了。

　　书致能做的也只有尊重理解祝福了。

　　他们回到家中，擅自出门的成德自然被母亲揪住耳朵好一通埋怨，一直到晚上明珠回来，觉罗氏还一脸心有余悸地向他抱怨大儿子今天如何如何不乖。

　　“好了，他都多大了，就出去在家门口转了两圈，有什么稀罕？你就少说两句罢。”明珠放下碗筷，问妻子：“过不了几天就是十五了，书书进宫穿戴的东西准备了没有？”

　　“都备了，见客的衣服做了八套，家里的常服做了八套。鞋袜帽子、荷包扇套，连马嚼子都是全新的。”

　　“瞧你额娘小气的，几件衣裳值个什么？”明珠向两个儿子笑道，说完大手一挥，吩咐人去请管家安荣，将望海楼给了兄弟二人做外书房，命安荣在楼底下靠近园子东南角的地方另开一角门、做一道隔断，方便他们将来会友办公；又告诉他日后大爷二爷批的条子，每个月可以在外账房支领五十两银子。

　　“冬哥身边的临安宴平都是识文断字的，书书身边那两个小子也不错。我看就让他们到外账房轮值，先领三等管事的月钱。”明珠向安荣道，“日后但凡有田庄、铺子里的管事到家里来交账，你记得领着他们兄弟去见一见人。有家里的旧账也找出来，得闲了教他们看账。”

　　管家安荣乃是家中世代的老仆、明珠的奶父。当年尼雅哈早逝，纳兰家家道中落，只剩下安荣等六七个旧仆，将明珠抚养长大。因此明珠发迹后便对奶父委以管家之任，格外尊重些。兄弟二人都笑道：“哪里敢麻烦安爷爷？”

　　安荣亦是视明珠如子，格外心疼两个小主子，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咱们家人口少，早该有人帮着老爷打理些家事了。”

　　“他们哥俩身边的人，你也要好生安排。”明珠又向妻子道，“新宅大了许多，他们如今住得远，房里不说侍婢成群，也总得添几个往来传话报信的人。你仔细打听着，挑好的买进来。”

　　觉罗氏点头道：“内宅伺候的人，能干都是次要的，最难得的是家世清白。京城里这些公门王府里调教出来的，都是有了算计的，倒不如托人到山西、河南买些人来。”

　　明珠微微点头：“你做主便是。”又转向两个儿子：“明儿个有两个人来给我请安。一个是做南北盐运生意的商人安歧；一个是我以前治河时候的部下、现在的正二品河道总督靳辅。你们早起换了衣裳，跟我见客去。”

　　兄弟俩都是起身应是。书致刚被母亲教导着背了官阶品级，此时不由问道：“靳大人这是升官了？可总督不是正一品的官么，为何他是二品。”

　　明珠道：“河道总督是去年新设立的官职，虽有总督之名，但没有管理地方的责任，专司治河，职务专而精，品级与各省巡抚相同。”

　　成德则疑惑道：“靳辅大人是常见的，可是做南北盐运生意的安先生跟咱们家是什么关系？”

　　明珠便朗声一笑。觉罗氏指了管家安荣，笑道：“那是你安爷爷的亲侄儿。你们该叫一声世叔的。”安荣忙道不敢：“他才多大的年纪，如何敢在二位爷面前充长辈？”

　　明珠道：“你也不可过谦了。安歧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才十八岁的年纪就走南闯北，创下这么大的家业，原比我这两个臭小子强些。”明珠又指了成德道：“你吃的野山参，就是你安叔叔从高丽带回来的。我们家人少，关外的庄子无人打理、荒废了许多年，这一两年全靠他操持着才有了出息，倒解了我好大的麻烦。”

　　安家叔侄一内一外，掌握明府的财务；靳辅则是官场上的人脉。明珠毫无保留，又是财权，又是人事权，统统干脆利落地下放，一副“老子有的迟早都是你们的”的痛快模样，书致看着竟然也有几分激动，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皮下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正被父亲手把手带入社会的孩子似的。

　　明珠又问成德：“你们有自己的印没有，拿出来我看看。”

　　“有的。”纳兰成德精通篆刻，早就给自己和弟弟刻过许多私章，只是他力量有限，刻的都是些一指多宽的小印章。

　　明珠拿起来对着光一看，摇头道：“太小气了些。冬哥，你把这上面的字写下来，叫他们拿到外面去刻个大的。”

　　觉罗氏不由失笑：“得了吧，他们才多大年纪，刚学着打理家事，要那么大的印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了多大的官呢！”

　　“你懂什么，这叫气势先行！”明珠笑道，重重吩咐，“对！就比着我那尚书的官印刻，要一模一样大！”

　　“是，我这就让人去办。”安荣忍笑应道。

　　“还说人家索大人嫁侄女是不知道姓什么了。我看您也好不到哪里去。”觉罗氏哭笑不得，指着书致笑道，“他连个正经的侍卫都还没混上呢，就连尚书的印都刻下了！”。

　　明珠哈哈大笑，看着长得有自己肩膀高、逐渐有了大人模样的儿子，越发得意地说：“那都是早晚的事！”

　　那情形真的好像一个土大款，随手奖励刚大学毕业的儿子一个“小目标”。书致觉得既感动又好笑，他恍然记起，他前世的父亲也是这样，在孙子的满月宴会上大放豪言，当场就奖励了儿媳妇一百万人民币的生育奖金。

　　当时书致听说此事，只觉得他市侩又庸俗，一点也不尊重弟妹的独立人格，完全就是个暴发户土大款；现在才体会到，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一出社会就被塞了全套准备好的资源，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明珠又问书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一并说来，阿玛给你办了。”

　　“谢谢阿玛。我没什么想要的，倒是冬冬有一件事要求你们。”

　　成德收到弟弟递过来的眼神，连忙站起来把自己琢磨很久的心事说了。

　　“考进士？”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明珠和觉罗氏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意外。

　　跟上次成德想随驾秋狩的事不同，明珠夫妇都是传统的满洲贵族，对科举考试的事情知之甚少。成德这话就好比现代一个高中生对父母说：“我要考马萨诸塞州的伯克利音乐学院。”

　　一辈子没出过省、连马萨诸塞州属于哪个国家都不知道的父母只能一脸茫然，连反对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爷，您说呢？”觉罗氏愣了一会，把询问的眼神投注到丈夫身上。

　　明珠敲着桌子，沉吟半晌，最后无可无不可地说：“想考，就去试试吧。”

　　“当真？”纳兰成德原本在心里打了一下午的腹稿，想了好一通说辞，准备应付父母的质疑，不曾想他就这么轻飘飘地答应了。

　　成功好像来得太容易，成德顿时陷入了一种难以置信，不知该喜该悲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