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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放定与科举 ...

  •   找佟国维,佟国维是干什么的?

      下个月进来当差是当什么,伴读、书童还是侍卫?

      老实说,听完康熙的恩典之后,书致是茫然的。但是雅布和曹寅都已经一脸惊讶又激动的笑容,书致只好跟在他俩后头谢恩。

      三人退出小院,雅布才无语地解答了书致的疑问:“佟国维大人是御前头等侍卫、乾清门的头头。皇上都大婚亲政了,哪里还能留着伴读?‘御前行走’就是当侍卫的意思。”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侍卫?要起个‘行走’的名号。”

      曹寅撇嘴:“废话。御前侍卫可是正五品的官儿,跟知府一个品级。咱们才多大,就能当知府了?‘行走’就是没有品级的见习侍卫。”

      书致恍然大悟,这才有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协助皇帝擒鳌拜”听起来好像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功劳,但是正如明珠所说,皇帝筹划了整整一年,他只不过是赶上了最后一步,竟然真的就被皇帝当成“自己人”了?

      书致正有些难以置信,却见雅布翻了个白眼,朝曹寅兴奋得上蹿下跳的背影努努嘴儿,一语道破:“咱们都是去给那家伙作配的!以你我的家世,成年之后都是要进宫当差的,只有那混蛋身份太低,皇上单独召他进宫太显眼了,这才捎上我俩,弄得像论功行赏而已。”

      书致这才恍然大悟。

      从康熙大婚的庆典上回来,得知书致等人得了一个御前行走的位置,三家的长辈无不高兴。

      曹母自不必说,近年来八旗人口繁衍,正经满洲上三旗出身的世家子弟想做御前侍卫还要求爹爹告奶奶,更何况他们包衣世家的子弟?

      连明珠也十分满意,书致作为他第一个出仕的儿子,御前侍卫这个职位不过是应得的,但以前宫里的侍卫都是辅政大臣和太皇太后选用的,这还是康熙头一回亲自选人任职,意义非常特殊。

      三人家中都小开了几桌宴席庆祝,书致就开始了四处赴宴吃席的日子。十月十八,又是雅布家下定的日子。

      在书致三人中,雅布年纪最长,已经年满十五岁,他又是宗室子弟。去年皇室给康熙选妃的时候,也按照惯例给他指了一个嫡福晋。

      女方是西林觉罗氏、佐领苏柏林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因为女方年纪比较小,简亲王府准备先下了小定,后年再完婚。

      因为指婚是在鳌拜一事之前,当时雅布仅仅是一个无官无爵的“闲散觉罗”,从世俗功利的角度看,这门婚事栓得略微有些吃亏。

      雅布的老丈人苏柏林,身上只有一个八旗内部的五品佐领的军职,而没有在朝廷上任职,比起明珠索尔图这种在朝是一品大员、在八旗内是世管佐领,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老爷们来说,自然是略逊一筹。

      不过好在西林觉罗家的祖父十分精明,在从龙入关的时候大捞特捞,积累了巨量财富,他们一家虽然没有再出高官,但家底儿还是很富足。

      苏柏林得知女婿进宫去晃了一圈,回家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一个乾清门行走的职务,大喜过望,当即给王府递话,说是准备把盛京那边一个极大的庄子,给西林觉罗氏做陪嫁。

      雅布的三哥简亲王德塞得知消息,亦十分满意。如今德塞很看重雅布这个小兄弟,决定以简亲王府的名义来操办他的婚事、给女方下小定。除了以简亲王的身份给纳兰家发帖子,他还以朋友兄长的身份,单独给书致兄弟俩下了一份请帖,请他们到王府吃酒。

      只可惜九月天气转凉,纳兰成德可以出来“自由放风”的时间已经到了。康熙大婚那天,他又病了一场,如今才刚痊愈,又被迫回到安了地龙、烧着火盆的暖阁里,喝着苦药汁子猫冬。

      觉罗氏要在家中照顾大儿子,明珠忙着处理刑部秋决的政务,亦不得空。于是便只有书致一个人骑马出门,先到曹寅家中,叫上他一同前往王府赴宴。

      不得不说,这顿饭吃得是真的叫人胃疼。

      作为朋友圈中头一个跟“结婚”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人,曹寅和另外几个一同擒鳌拜的亲贵少年本来约好,要好生打趣雅布一番。

      曹寅还特意过来跟书致通气儿,说他们安排了许多“节目”,什么把装在匣子里用来下定的金钗替换成胡萝卜,非要雅布喝一坛子的酒才肯换回来啦;什么悄悄解了大雁翅膀上的绳子放到莲花池边上,让他下水去捉大雁啦;什么在新娘家的小舅子登门的时候起哄,让他俩当场比武啦......总之,各种精致的淘气,要书致配合他们,不许倒戈帮雅布的忙。

      然而!!!出乎曹寅等人预料的是,简亲王家来参加订婚仪式的亲戚实在是太多了啊!

      雅布的爷爷郑亲王济尔哈朗生了十个儿子,这十个儿子又给他生了六十四个孙子。也就是说雅布有六十四个堂兄弟,姑嫂姐妹、侄儿侄女、翁婿甥舅更是多得像春天地里的蚱蜢,那叫一个数不胜数。而且这里的每一只“蚂蚱”还都带有自己的长随马夫、侍婢奶娘。

      闹哄哄四五百人齐聚一堂,将一个占地几十亩、恢弘大气的王府愣生生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书致和曹寅这种家中“千倾地里两根苗”的半独生子女顿时看得傻了眼。

      偏偏德塞又满心好意地把他们安置在雅布那一桌上,一众亲戚来参加大定,自然要过来和准新郎打声招呼,既然来了,看到席上多了几个陌生的少年郎肯定得问一问身份不是?得知了他们是皇帝的近臣、一同擒鳌拜的小巴图鲁,自然要称赞恭维几句不是?

      两人被迫跟着雅布见亲戚,把“兄”“弟”“叔”“伯”四个字翻来覆去喊了上百遍,问好问得嘴皮子发麻,认人认得眼冒金星,微笑笑得脸庞抽搐。

      一整天下来,书致等人都是脑瓜子嗡嗡的,连跟雅布单独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哪里还有功夫打趣戏弄他?

      最后书致无语地对雅布说:“我跟我哥认识十四年,加起来也没叫过他一百声‘哥’。今儿跟着你倒是把一辈子的哥都喊完了。”

      曹寅也是一副虚脱的表情,瘫在雅布房中的贵妃榻上,无力地说:“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记得住称呼的啊?”

      “就瞎喊呗。反正我是小儿子,这一辈里比我年纪小的人也不多。大的叫哥,小的叫弟,抱在怀里的是侄儿,老得走不动道的就是叔叔;梳辫子的叫侄女,戴旗头的不是姐姐就是嫂子。”

      二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但是撇开这一大帮子亲戚,王府的恢弘气度还是不同凡响的。

      即便书致今世出身在富贵人家,见惯了豪宅大院,但是简亲王府乃是有爵位的王侯之家,宅邸的规模比起寻常官宦人家更显宏伟壮观。

      即便承爵的是德塞,雅布居住的仅仅是一个侧院,屋顶的挑高也达到了四米多,比寻常人家的正堂还要阔朗大气。其中锦绣金玉、雕栏画栋自然不必说,单说简亲王府的花园。

      纳兰明珠发迹才短短十年,纳兰家的花园乃是收购明代下层京官的宅邸改建而来,虽然依山傍湖、亭台楼阁俱全,但是树木还未成林,清秀有余,底蕴不足。

      而简亲王府的花园,乃是从自明朝开国大臣姚广孝的“惠园”改建而来,园中古木参天,苔痕累累,一方平平无奇的小池有可能是刘伯温与姚广孝对弈之处,一块破破烂烂的青石板背后却有杨慎、解缙的亲笔题字。

      书致看得啧啧称奇,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他就见了不下十件名人遗迹,这些东西放在后世少说也能评个国家二三级文物。这些原本该进博物馆的珍藏,却在雅布家里当个摆设,想想就觉得奢侈啊。

      然而这里只有他是“没见过世面”的,曹寅自幼在宫里长大,别说杨慎解缙,就连王羲之、苏东坡的真迹也不知见过多少,因此倒不觉得稀罕,一路对着王府的花园指指点点,说人家这里的太湖石摆得不对,那里的矮子松养得不好。

      雅布原本不在意这些,也由着他指指点点,摆手笑道:“都是我三嫂弄的。谁成天呆在家里琢磨这些破石头该怎么摆?”

      三人在园中逛过一回,简亲王又留了他们吃晚饭。

      王府的规矩又与一般人家不同。寻常书致在家中吃饭,是由两个厨娘专司传饭送菜、铺桌摆碗,已经算是“饭来张口”。但在这里又是不同。

      一队穿青牙掐缎背心的妙龄侍女两两一队,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红漆茶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成窑的小盖钟,走到书致面前,一人跪下,将茶盘举过头顶:“二爷,请用茶。”

      见书致接了茶杯,另一个侍女也连忙屈膝跪下,将手中的痰盂高高举过头顶,低眉顺目,容颜姣好,颇有些像电影里娱乐场所“特殊服务”的情形了。

      书致不禁毛骨悚然,没擦两下就像被蛇咬一样缩回了手,连曹寅也被这服务规格震慑住了,孝庄治家甚严,即便是康熙也是从小自己洗手吃饭,不许旁人尤其是宫女服侍太甚。

      雅布亦是惊讶:“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德塞看出他们的不自在,不禁哈哈大笑:“这是平西王世子吴应雄送我的礼物,他在府里也有这么一群丫头,专门负责伺候洗手漱口。”他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去,另换了一班青衣小厮上来伺候,一时宾主尽欢。

      书致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明珠夫妇都已经睡下了,唯有兄弟俩的房间还亮着灯。

      书致敲门进去一瞧,却是纳兰成德拥着锦衾,坐在临窗炕上读书。

      “这是唱的哪一出?”书致不由笑问,“囊萤照读,还是悬梁刺股啊?”

      “是普通的复习功课。”成德起身腾出地方,示意他炕上坐,“你喝了多少,脸红成这样。可巧我今儿泡的君山银针,最是解酒。”

      书致接过哥哥递来的香茗一饮而尽,拿过他桌上的书来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本《中庸》。成德不仅在读,而且还用蝇头大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注脚。

      书致不由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中庸》跟《孔子》、《大学》、《孟子》合称四书,是这个年代的科举进身的必修课,相当于后世的高考教科书。

      满人尚武,在习武之余能熟练使用汉字写五百字小作文就叫“文武双全”了。明珠为双生子规划的未来也是以武职出仕,在他眼中,大儿子喜欢读书,就像小儿子喜欢学医一样,都是增添生活情趣的风雅爱好,从来没有把“科举入仕”这个选项纳入考虑范围。

      因此,纳兰成德只在幼年的时候,跟随启蒙老师囫囵读过一遍《四书》,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艺术作品”领域,平日里看的都是诗词曲赋、史书传记、佛经道学、天文地理、琴棋音律、篆刻绘画、茶酒花鸟一类的闲书。

      不用参加高考的官二代,竟突然背书做题到深夜,动力从何而来?书致不禁奇怪地望着哥哥。

      成德蹙眉,有些疑惑地说:“我近日在顾先生家的诗会上走动,听他们说起很多人一辈子只读这四本书,却连科举考试的第一关都通不过,所以特意翻出来看看,好像也没有很难懂啊。”

      “那是因为你是纳兰成德。”

      “什么意思?”

      “科举不是难在读书,而是难在一个‘卷’字上。”书致道,“每届春闱都有少则两三千,多则五六千名举人参加。大家都是一辈子钻研这四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朝廷只录取二三百人做进士,所以落榜的人永远是绝大多数。”

      “所以是难在‘优中选优’了。”成德沉吟,“但这跟我是纳兰成德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现在的春闱,是满汉分开录取的,汉人是僧多粥少、万里挑一,而旗人却是僧少粥多,顶多百来个人里就有一个得中。”书致撇撇嘴,“所以你的对手不是那几千个十年寒窗、熟读经书的汉族举人,而是另外九十九个能用汉字写对自己名字就算万幸的满州傻子。”

      “怎么会这样?”成德皱眉,“物不平则鸣。这样毫无公平可言的考试,难道汉人就不知道反对吗?”

      书致摊手:“因为反对的人早就在‘留发不留头’的时候就被杀干净了,现在留下的都是不会反对的。”

      这个回答直白得让人震惊,活了十三年,才发现大反派竟是我自己?成德垂眸,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书卷:“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是谁?说的什么?”

      “当然是顾先生的朋友们,那些汉族书生。”成德挑眉,不爽地小声说,“他们喝醉了酒,在席上发牢骚,埋怨我们满人任人唯亲,党同伐异,排挤贤良。”

      “难怪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书致恍然大悟,笑道,“还挺有民族荣誉感的嘛。”

      “任人唯亲是真的,党同伐异也是真的。”书致叹道,“不过政治的本质,就是党同伐异。”

      即便到了后世的灯塔国,政治也是一小部分精英操纵一大部分人的游戏。清朝时期满人排挤汉人,跟白人压榨黑人,基督徒迫害异教徒......都没有太大区别,本质上都是少数群体通过强化身份认知的方式,来固化自己的既得利益。

      在权利的赛场上,屁股比脑子重要,站队能力比个人素质重要,这放在古今中外都是不变的道理。

      “这些话倒很新鲜。”纳兰成德摇头笑道,“只是想来倒也好笑。你知道我们家也差点入了包衣籍吗?”

      “啊?”书致挺身从炕上坐了起来,震惊道,“我们家祖上不是海西女真的王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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