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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余波 ...

  •   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明珠终于腾出手来,接了两个儿子回家。

      途中路过菜市口集市,四周仍然是一派鼎沸喧嚣的景象,书致跟在明珠身后,慢悠悠地纵马走过茶馆酒肆,街角有七八个孩子在踢球,又歇着许多买卖担子。书致认出其中一个卖早点的小贩——早上他们父子三人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抱着去京郊打猎的轻松心情,明珠甚至停下来,在这个摊子上买过一个驴肉火烧,递给兄弟二人分食了。

      这种用陈年老汤熬煮后风干食用的民间食物,一向被出身高贵的觉罗氏所怀疑,觉得它的肉质好像不够新鲜,当街售卖,卫生条件更是十分令人担忧,因此被她列入她不许孩子们吃的“外面的东西”之列。父子三人背着妻子和母亲在外偷吃垃圾食品,都有种一起做坏事的奇特快感。

      现在小贩挑着的担子里,还码着小半担没卖完的驴肉火烧,他已经熄了炉子,趁着夕阳最后一点亮光,拾掇东西准备返家,结束他寻常的一天,全然不知距此一千米远的皇宫里,刚刚上演了一出血腥政变。

      康熙与鳌拜的斗争,放在百年之后,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但是在当下,也不过就是影响紫禁城这几百亩地,对老百姓来说,日子还是柴米油盐、老婆孩子、该过咋过。

      明珠虽然是刑部尚书,但是纳兰家根基浅薄、人丁不旺,虽然是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的“著姓”,却不是掌握核心权利的“大族”,远远不够资格参与“皇帝VS顾命大臣”这种级别的政治斗争。

      明珠在内务府慎刑司的庑房里等了一天一夜,知道的信息甚至比书致还要少,听完小儿子口述的过程,他叩着桌案感惊叹:“皇上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寻常十四岁的孩子正是性情不定、心思多变的时候,今儿个想东,明个儿想西,爱再深、恨再切,都不过三五天就忘到脑后去了。康熙却体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与执行力,一旦认准了鳌拜是个奸臣,就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布局除掉他。

      果敢,勇毅,杀伐决断。小皇帝年仅十四岁就具备了这些品质,明珠这些年长的臣子不得不为之惊叹。

      “他皇阿玛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旁一个名唤闻宪之的幕僚也感叹道,“顺治爷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顺治十一年腊月二十,满京城的王公都还在给多尔衮披麻戴孝,结果还没翻过年去,他老人家就把脸一翻,下旨挖坟鞭尸了——那可真是‘干柴遇到烈火’,一时半刻也等不得的急性子啊。”

      明珠道:“太皇太后何等英明,岂会在教育儿孙这种事上一再犯错?”

      “一再?”成德歪着脑袋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插话,“所以说先帝爷做错了吗?”

      “当然。”明珠摸了一把儿子的小脑瓜,“做主子的人最忌讳说话不算数,对于一个死了的功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高高地供起来——多尔衮又没有儿子,就是大大方方追封他做皇帝又能如何?其次就是像朱元璋杀蓝玉,大开杀戒,快刀斩乱麻,不留祸根。最怕就是像先帝这样,先是风光大葬、升附太庙,然后又突然定罪——这让那些给多尔衮哭过丧的八旗王公脸往哪儿搁啊?”

      闻宪之也笑道:“亏得先帝爷早登极乐,太皇太后及时拨乱反正。否则以后朝堂上互相攻讦,只要一句‘你给多尔衮哭过丧’就可以把人打成乱党,谁还有心做事?”

      成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书致亦是点头,如果顺治不死,明珠作为多尔衮的侄女婿是绝不可能出头的,也难怪这两人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闻宪之又道:“不过皇上如此性情,对老爷来说倒是好事——新官上任三把火,皇上年轻气盛,又是携擒鳌拜之威亲政,必定会有一番不小的动作。”

      明珠眼前一亮:“先生是说.....”

      闻宪之道,“自从多尔衮死后,议政王大臣会已经名存实亡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废除的时候。一旦这种制度被取消,皇上最有可能效仿明代,设立内阁作为中央权利机构。”

      明珠不以为然:“叫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好,叫内阁也罢,都不过是个称呼,关键还是看里面话事的人是谁。”

      “老爷说得是。”闻宪之道,“就算皇上说服太皇太后重开科举,但通过科举考试的汉人也只不过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位卑人少,远远不能填补鳌拜留下的权利空白。蒙古官员又大多不通汉文,当武将使使还行,入中枢内阁议政就难了。而赫舍里、钮祜禄、瓜尔佳这样的八旗大姓势力又过于庞大,内阁不能全是他索额图的人吧?所以皇上一定会提拔八旗小姓、或者大姓旁支出身的官员。”

      明珠听得一时连连点头,一时沉默不语,一时神情凝重,一时又眼中异彩连连。

      这些内容,对于第一次到父亲书房旁听议事的双生子来说,却是严重超纲了。即便是纳兰成德自幼聪明伶俐,也听了个云里雾里,小声问弟弟:“所以,这是好事对吧?”

      书致好歹有个成年人的芯子,大学期间也读过几本《厚黑学》,勉强能跟上两人的思路:“满洲大姓的势力过于庞大,我们家又不是大姓,所以至少不是坏事吧。”

      “可是这跟鳌拜有什么关系?”纳兰成德还是一头雾水。

      “鳌拜之所以是鳌拜,除了战功赫赫,更因为他出身瓜尔佳氏,是开国大臣费英东的侄儿。如今他虽然倒了,但是瓜尔佳氏还在。还有遏必隆的钮祜禄氏,米思翰的富察氏,乃至索额图的赫舍里氏,这些家族中的直系子弟一旦得势,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鳌拜。”

      纳兰成德恍然大悟:“汉武帝的推恩令,秦孝公的商鞅之法。”

      书致赞许地看了哥哥一眼。在场的四个人当中,闻宪之曾经是英亲王阿济格府中的头号幕僚,跟明珠一样,都是成熟的政客,而他自己有一个成年人的芯子和历史知识打底。只有纳兰成德是货真价实的十三岁,可是他被弟弟点拨两次之后就能融会贯通,并且可以迅速找出相应的历史典故来形容当下的时事政局。

      他们尚且还不到可以坐着和父亲平等议事的年纪,为了体现书房的庄严感,兄弟俩都是站着听候训导的。可是现在明珠和幕僚聊得起劲,一时忘记了两个儿子。书致捏捏哥哥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挪了两步。成德会意,悄悄靠过来,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放在弟弟身上。

      “你们干嘛呢?”明珠察觉到两个儿子的小动作。他看了眼书房里的西洋彩绘鎏金座钟,才想到兄弟俩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于是把脸一沉,转向书致:“皇上筹谋了这么长的时间,又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引鳌拜上钩,就好比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而你只不过运气好,刚好赶上了这最后一步。切不可沾沾自喜,要是让我听到你在学里炫耀,仔细你的皮!”

      “是。”书致赶紧垂首应道。

      明珠这才转而笑了,一拍小儿子的肩膀:“别站着了,去后面给你们额娘请安,这一天一夜想必她也没怎么睡好。”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是喜形于色——对他们来说,什么鳌拜康熙太皇太后,什么政治斗争宫廷诡秘,终究都太遥远啦,只要父亲认可自己的表现,就代表这件事已经圆满了。兄弟俩都是心情大好,几乎是蹦跳着退出去,回正房找额娘讨吃去了。

      时间进入康熙六年初秋,纳兰家的四个主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忙碌了起来。

      首先,明珠的仕途一帆风顺。

      如闻宪之所料,铲除鳌拜之后,康熙顺势取消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恢复了明代的内阁制度。论功行赏时,索额图在鳌拜一案中立下首功,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实际上的内阁首辅。索额图所在的正黄旗,也取代了鳌拜所在的镶黄旗,成为八旗之首。

      纳兰明珠虽然没有升官,但在这次政变中,纳兰家所在的正黄旗第三参领、第六佐领瓜分到了更多的丁壮、奴隶、佃农、土地、饷银和官职。明珠作为世管佐领,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再就是成德开始在京城的各种唱词会上走动。

      与成德一样,书致刚认识的小伙伴曹寅也是个汉语诗词爱好者;但与成德不一样的是,曹寅身体健康、交游广阔,文武满汉各界都有朋友,今天去这家王公的庄子上猎狐,明天又到那家学士府上赴宴,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三百日不在家。

      纳兰成德与他一见如故,很快便从三天通一回书信,发展到互相登门拜访、一起相约赏秋的地步。又恰逢他们共同的偶像——大词人顾贞观回京,与顾贞观相交契阔的徐乾学、陈维崧、朱彝尊纷纷设宴相请。满京城的青年才子都汇聚到他们唱词的宴会上,热闹非常。

      曹寅不愧是社交属性拉满的存在,竟然顶着一张十四岁的稚嫩脸庞,硬是混进了这些青年才子的聚会之中,不仅自己跟一帮大了他十几岁的文人相谈甚欢,还将纳兰成德也带去赴了几次宴。

      放在往常,书致定不放心哥哥单独行动,然而这回他也被一些闲人琐事绊住了脚。

      成名的最好方法,就是打败一个巨人。

      自从在乾清宫丹陛上射出那一箭以后,书致一下子在学里出了名。他们正黄旗的官学自不必说,就连住在内城东南角、跟他们隔着一整个皇城的两蓝旗官学中,也经常有人跑过来打听谁是纳兰书致。

      有上门挑衅、想同他比试武艺的,有邀请他到府上品剑品弓、训鹰训马的,也有邀请他到某某王公的庄子上狩猎野兽的。

      书致原本无心在一群小毛孩子当中出风头,特意买了酒肉贿赂官学的门房,让他们不要放陌生人进来,然而凡事就怕出内鬼——

      伤好之后,雅布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找书致比武,要领教一下后者“打败了鳌拜的骑射之术”,并且在还没有告诉书致的情况下,就兴冲冲地向他的哥哥——现任和硕简亲王德赛,透露了自己想要跟纳兰家的小儿子一较高低的想法。

      德赛也才刚满十八岁,正是精力和好奇心都十分旺盛的时候,他决定亲自上门,围观幼弟跟纳兰书致的比试。

      和硕亲王的仪仗一摆开,区区一个官学的门房哪敢阻拦?书致就这样被架到了演武场上。

      而简亲王德赛,恰好又是正蓝旗的旗主。有他亲自坐镇,几乎整个正蓝旗官学、连带大半个镶蓝旗官学的学生谙达都来围观了。这下人人都知道纳兰书致长什么样子,就算学里进不去,堵在回家的路上也总能找到他。

      上门挑衅的人越来越多,书致打架打腻了,躲又躲不开,只好捡那些言辞恳切、态度诚挚的邀请,出门赴约。

      不得不说,作为马背上得天下的战争民族,满人此时的军事素养极高,即便是他们这种半大孩子举办的宴会,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百步穿杨,有人力能扛鼎,有人能使十几种不同的兵器,有人能在狭窄的天井里纵马跳跃、做出许多姿势来。

      而且人人以夸耀武功、为国尽忠为荣,很少看见那些斗鸡走狗、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社会风气非常正能量。

      然而短板也很明显——重武轻文,文化素养普遍偏低,大部分人甚至普遍缺乏文化常识。在跟第三个坚称“关公替汉武帝打跑了匈奴人”、第七个深信“诸葛孔明是《论语》的作者”的人交谈过后,书致揉了揉眉心,提前向主人告辞,离开了宴会。

      十六、七十两人正在夹道里跟顺承郡王府的几个小厮踢球,见他出来赶忙牵马跟上。

      书致回到家中,却见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明珠加班开会、成德外出赴宴,都还未归。屋内点着几支小烛,觉罗氏坐在灯下,拿着绣花棚子做一件衣裳。

      丈夫升官,儿子立功,觉罗氏最近也是京城贵妇社交圈子里的红人,一面要应付各种邀约,一面要给他们父子三人准备出门用的衣裳佩饰,又要安排合府下人的冬衣份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难得有机会在家做些针线。

      “额娘。”书致进去行礼。

      “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可要吃东西?”

      书致提前溜席,倒真有点饿了,便说:“倒想吃碗牛骨汤面,热热的,多撒些酱汁和葱花在上面。”

      “你们父子俩怎么都这个毛病?放着山珍海味不要,偏就馋那一碗面。”觉罗氏哭笑不得,还是撂下手上的活计,亲自到厨下替他煮了面来。

      母子俩在灯下对坐,觉罗氏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眼神柔和地看着小儿子吃面,忽然感慨地说:“你外祖父在泉下看到今日,不知该有多高兴。”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书致听了却有些不自在起来,自从那天被曹寅科普了一下“孝庄与多尔衮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书致便去找了些记载清朝前期历史的文献来看了,结果自然是瞠目结舌——

      清朝前期的历史,简直就是一部“阿济格兄弟与皇太极父子对刚”的大型亲情权谋宫廷连续剧:

      第一集,努/尔哈赤晚年宠爱书致的曾外祖母阿巴亥大妃,把她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都封成旗主。

      第二集,努/尔哈赤去世,不受宠的四儿子皇太极上位,头一件事就是下令让阿巴亥殉葬,把多尔衮兄弟的母亲活活勒死在了太/祖灵前。

      第三集,皇太极去世,顺治登基,多尔衮存心报仇,倚仗权柄各种欺压皇太极留下的孤儿寡母。

      第四集,多尔衮去世,顺治反攻清算,将阿巴亥三个儿子的后嗣诛杀殆尽,除了觉罗氏侥幸逃出生天,书致的姨妈和舅舅们,绝大多数都死在了宗人府牢房里。而鳌拜就是当时力主清算多尔衮、诛杀阿济格的急先锋。

      书致作为阿济格的外孙,本来有机会为外祖父一家报这个血海深仇——以当时的情形,鳌拜在康熙面前挟持人质,就算被书致一箭射杀,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那天鬼使神差的,他居然没有瞄准鳌拜的头、胸口等要害部位,而是射了他的手臂,只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救下曹寅而已。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皇太极父子也好、多尔衮兄弟也罢,都是行事偏激、手段狠辣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书致并不想主演这部狗血宫廷连续剧的第五集。但如今想来,他却有些怕母亲生气。

      “外祖父活着的时候,一定很疼您吧。”书致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觉罗氏竟然无所谓地说:“啊?那倒没有。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喜欢跟侍卫们喝酒摔跤、打猎打仗,儿女都是丢给福晋管着。我们跟他老人家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要逢年过节才能说上一句话。”

      书致大感意外:“那两个叔外祖父(多尔衮、多铎)呢?”

      “他们都忙着东征西讨,今儿个打洪承畴,明儿个打李自成。吃住都在军中,就更见不上面了。”

      觉罗氏又笑道:“他们一定不会喜欢你哥哥,但肯定会喜欢你的。”

      那是当然的。多尔衮、多铎都是打了一辈子仗的战将,铁杆儿的东北纯爷们,他们会欣赏纳兰成德这种以诗词文章成名的孙辈才有鬼了。

      书致不由来了兴致,悄悄问母亲:“睿亲王当真一直没有儿子吗?”

      和硕睿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生于明朝万历四十年,去世的时候也才三十九岁,正当男子生育的盛龄,以他的身份府中必定姬妾成群,年轻的时候忙于征战、子嗣稀少尚且可以解释。可他跟孝庄再婚的时候也不过32岁,此后的七年间府中姬妾竟然一直没有产育。多尔衮后继无人,只能继续辅佐孝庄的儿子坐皇位,想想就觉得可疑啊。

      书致曾经在值班的时候,陪着医院的小护士看完了一整部《某嬛传》,此时脑中不由浮现出一整部狗血宫斗大戏。

      “胡说什么呢?”觉罗氏佯怒,伸手在儿子背上锤了一下,“吃你的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日后不许再提了!”

      书致吐吐舌头,赶紧埋头吃面,又见外面几个婆子打着灯笼照路,通报道:“大公子回来了。”

      书致望去,便见纳兰成德脱了外出用的玄狐大氅,只穿着一身藕荷衫,腰间系着银色团花织金的缎子,满脸兴奋地进来向母亲和弟弟问好,挨着书致坐下。他那件簇新的藕荷衫上袖口破了个小洞,一落座便向母亲讨要干净衣裳来换。觉罗氏问:“这是怎么弄的?”

      成德笑道:“席间我们流觞猜谜,顾先生出了一个‘有花无叶,有相无形,其色融融,其声裂裂’的谜题,打席间的一样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有相无形’说明是虚指,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形状像花却没有叶子,颜色暖融融的,会发出裂裂的噼啪声。”书致思索了几分钟,心中已经有了八分确信,只是看哥哥一脸得意的样子,便善意笑道,“不知道。但我猜你一定猜中了。”

      纳兰成德果然笑道:“是灯花。当时有风吹入席间,烛火爆了两下,所以顾先生以此为题。”

      觉罗氏反问:“这跟你把袖子弄破了又有什么关系?”

      成德吐了吐舌头:“我是第一个猜出来的,为了显得有戏剧效果,就一边解释,一边剪了剪那蜡烛,结果灯花又爆了两下,一颗火星儿蹦到了我袖子上。”

      书致和觉罗氏都被他逗笑了。觉罗氏点着大儿子的头嗔道:“一放你出去就野得没边儿了。”成德顺势蹭到母亲身边撒娇,觉罗氏揽了他在怀里摩挲,又问他可要吃东西。成德想了想道:“倒想吃那个用新鲜桂花熏过的秋梨冻。”

      觉罗氏不由笑了:“你们一个太省事了些,一个又太能折腾。昨儿熏的梨冻都被你们俩吃完了,这会子我上哪儿给你找桂花去?你就跟弟弟一样吃面吧。”

      成德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后便一脸兴奋地向弟弟说起诗会上的事,无非是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顾贞观,后者是多么多么仪表堂堂,又是何等何等文采不凡,一副刚参加完明星见面会的小粉丝的形象。

      最后成德高兴地总结道:“今后顾先生就要在京里长住了,我和子清(曹寅的字)约好了,下月二十七一起到他府上聚会,起社填词呢。”

      “你们认识才多久,就‘子清’起来了?”书致哼道。

      成德笑道:“山不在高,水不在深,相知不在长短。”

      “吃你的面,小心噎着。”书致白他一眼,又问,“你那‘偶像’是无锡人士,在京城既没有做官,也没有家人产业,好端端的干嘛跑到北京来?”

      成德也摇头不知:“兴许是这边有投契的朋友,顾先生进京来访友吧?”

      书致便不再追问,转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如今旗人尚武,比武之后怎么能不喝酒呢?善武之人多半也善饮,这种汹涌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也感染了一些在京城长住的汉人。如今千杯不倒的汉族文士不在少数,这是纳兰成德头一次离开父母弟弟独自出门,他又长了一副年幼好欺的外表,书致一整天都在担心他被人灌醉。

      目前看来曹寅还是比较靠谱的,肯定是他给小孩儿挡酒了。书致满意地点点头,在心里给曹寅记了一功。

      稍晚的时候,明珠回到家中,听了两个儿子的一天经历,也忍不住莞尔,又对妻子说:“老索成了‘索相’,也变得叽叽歪歪婆婆妈妈起来,一个刑部秋决的事议到现在才散。你去给我煮碗面来吃。”

      觉罗氏不禁气笑了:“你们爷仨儿真有趣,在外头有东西不吃,一回来就嚷着饿了,偏偏还要一个接一个地回来,我一个晚上倒要煮三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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