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菖十二年》棕棠

4、生日

　　晚上练完单词特训，小灵通响了一声
　　号码没变，只发了一个数字:“2”
　　是在拿她小名的谐音言简意赅地开了个玩笑
　　南延便也回了个“6”

　　后来就是因为这句“随时联系”，除开周末，冲刺班的晚课后纪乐会发：“2？”
　　问她的行踪
　　南延回“6”
　　表示自己安全到家

　　“宝，你来呗！没有你没人给我助攻啊aaaaa!\"
　　艺术节前的这个周六是周唯的生日，据说邀请了很多人，就在东桥西巷的火锅店
　　瞿京京极力劝南延去参加
　　“看情况吧”，南延想试试糊弄过去
　　“我快到了，你到底来不来？”瞿京京着急了
　　没办法，抬眼看了下时间，南延匆匆穿上大衣，围了条围巾往外走

　　东桥西巷是小城里人气长盛不衰的老巷子了
　　一届又一届的东桥学生都在这里度过了匆忙又美好的初中时代
　　咖啡店、小吃店、各种路边摊纷繁而立
　　最多的还是那种卖女生喜欢的玩偶、首饰、小杂物的文具店
　　即使周六下午也热闹非凡
　　穿过人流推开火锅店的玻璃门，很显眼的一大圈人围坐在一张大桌，看样子有二三十人
　　似乎是在打牌，人声嘈杂、锅气氤氲冒着白雾，搞得满屋热气腾腾的
　　“南延，你自己找地方坐啊！”周唯先看见南延，热情地招招手
　　“喔~~~”周围人闻声都朝南延看了看，有人打趣地怪叫了一声
　　南延也大方一笑，把刚才在文具店买好的礼物连带着牛皮纸袋递过去，瞿京京在周唯身边，不动声色地冲南延挤了下眼角

　　罢了，自己坐着吧
　　有三四个空座位连在一起，南延走过去假装漫不经心地坐下
　　不打牌的一些人，围绕着学校的八卦、最近火爆的选秀节目排名七嘴八舌地聊开
　　瞿京京如数家珍地给大家讲着每个选秀选手的“历史”
　　这些话题南延插不进嘴，有一搭没一搭地夹了两筷子菜，后来干脆掏出小灵通玩里面唯一的游戏——俄罗斯方块
　　【纪】给您发送了一条新消息
　　方块马上要排不下，挤挤挨挨地顶在屏幕最上方时，与短信提示碰到一块———“你吃饭都不抬头？”
　　南延瞄了一眼短信，合上手机，先是抬头看了眼对面，又飞速地溜了溜左右的人
　　“你做贼呢？”手机又响
　　南延看见纪乐了，和自己隔着七八个人，穿一件炭灰色的毛衣，具体什么表情没看清
　　“来，一起喝一个！今天谢谢大家出来，在座的都是我在学校里真心实意交往的朋友..........”没等回复短信，周唯举着杯子开始提酒
　　“那个，我挨个介绍一下啊，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几杯酒下肚，有男生开始起哄：“就是周唯，介绍介绍呗！”
　　这种场面总是会加剧南延的局促，她把握不好周唯介绍自己时，该做什么表情回应大家的注视
　　“这是我班瞿京京，学校乐团的，都见过
　　......这位，我篮球队的兄弟壮哥
　　.......旁边那是我发小，才上初一，大家别逗人小姑娘哈！......”
　　随着周唯的逐个介绍，南延一边用手搓着毛衣上一根凸起的毛线，一边观察每一个人被介绍时是什么反应，打算找一个人模仿着做
　　“这是八班的纪乐和纪铭宇”，说到纪乐时，周唯简短地介绍了一句，片刻又接了句：“有意向的女生可要抓紧！机不可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女生打算“抓紧机会”，一听这话，一桌人都笑，纪乐也靠在椅背上淡淡笑着，但笑容只局限在嘴角，眼神平静而客气
　　“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还用说名儿吗”
　　轮到南延，周唯介绍说
　　“也不一定谁都认识谁吧~”一个拖着长调的女声响起，南延循声找去，坐在里位的一个女孩，说话间微微晃着头，带着颈侧两只长长的碎钻耳坠来回摇晃
　　“你不学习，所以从来不看年级大榜吧？”瞿京京牙尖嘴利，率先回话，报以对方一个热心又关切的微笑
　　“要不请你介绍介绍？”摸不清南延是何来历，女生多了点不甘示弱的意思
　　“大喜的日子不说学习，我敬你一杯”，瞿京京举起酒杯道：“老学姐”
　　“这是咱们东桥考到一中的学姐苗苗姐”，察觉气氛不对，周唯起身接上瞿京京的话，托起她手里的杯子，“苗苗姐，这是我们班南延，跟你一样都是学霸！咱们一起喝一个？”语气是在号召在座的所有人
　　刚刚有些失控的气氛就在一次碰杯里回到正轨，屋子里马上又热闹起来

　　随着气氛越来越随意、放松，很多人开始离开原本的位子，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各聊各的，瞿京京也蹿到南延身边，语气懊恼地跟她咬耳朵：“周唯过寿，我刚才那样算不算砸场子？”
　　南延低声安慰道;\"我看刚才周唯替你喝酒的动作，很像我爸聚会时替我妈挡酒的架势。”
　　“嚯！”瞿京京重重打了个响指，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有戏！“然后腾地站起来，作战似的往周唯那边走，带洒了南延的果汁杯子

　　低下头整理打湿的裤子，正好洒在大腿上，桃汁透过布料，一小片皮肤变得冰凉又粘腻，南延只好暂时捏着这一块布料，用力挤了挤
　　余光里右边位置又有人来坐

　　\"好了，你们这样坐，苗苗姐他们几个对面就都有人了！”周唯安排着，
　　原来是有人提议玩游戏“真心话和大冒险\",转针的箭头两端指到谁，谁来参与，要保证每个人的对面都有搭档

　　顺着视线往上，南延看到了炭灰色的毛衣，绒绒的袖口，露出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节清晰
　　知道是谁，反而不敢再往上看了
　　盯着自己揪着裤子的手，她的手并不难看，只是被风吹得长了很多倒刺和死皮，有的被自己拽掉半截，渗出血以后变成一个个红点

　　突然有沓纸巾递过来，低低的放在南延腿侧的位置
　　她赶紧伸手接了，微乎其微的点了下头

　　直到指针指给了纪乐，对面恰是那位“耳坠\'学姐
　　南延听着京京跟大家讲的话：“周笔畅上学时候........”，但眼睛盯着前面一方桌布，等着纪乐的反应
　　学姐没给纪乐选择的机会
　　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口气：“先问真心话，学弟有女朋友吗？”说罢她侧着头，冲纪乐摆了一个好奇的笑脸
　　“白问白问！”
　　“他没有，别浪费这次机会！”
　　“问点别的！\"
　　几个男生殷勤地提醒，七嘴八舌道
　　“那就换，学弟有没有带好感的女生？”
　　连着两个问题，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女生的用意，众人都等着纪乐怎么回答
　　“就在东桥”，纪乐答得声音不大，但语气坦坦荡荡，又接着说：“她比我小”
　　说话间自然地拿起刚才被瞿京京洒个干净的空玻璃杯，转着餐桌，就手拿起茶壶接了杯热水，若无其事地放在左手边

　　这话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

　　女孩的笑意减退，直视着纪乐的目光渐渐滑下来，看着纪乐搭在桌子上的手开口道：“握着手机是在等小妹妹联系你吗？要不，大冒险就联系一下？”

　　纪乐没犹豫，滑开手里白色手机的屏幕

　　南延的手机就搭在腿上
　　万一，或许呢？这个电话是打给她的
　　瞿京京也不说话了，一时间大家都看着纪乐，南延余光看着他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拨号
　　“嗡~~”，腿上的手机响了，南延的脑子似乎也连在手机上了，”嗡“地跟着震
　　霎时手心冒汗，捏起小灵通胡乱按了一个键

　　——短信打开了：
　　“森林防火温馨提示：防火护林，责任你我”

　　与此同时，纪乐的声音传来：“没接通。”好像很遗憾的口吻，抱歉地笑了笑

　　“咦~~再转再转！换一组！”大家失望，又去扒拉转针

　　直到后来越玩越尽兴，众人爆发出一次次幸灾乐祸的大笑
　　奇怪的是，随着身边人的落座，空气里好似沾染了若有若无的安全感
　　南延端着的心平稳了很多
　　火锅店的灯光似乎也柔和了，暖暖黄黄的，在水蒸汽和众人的笑声里摇曳

　　一顿饭最后在众人的打闹插科里散场，瞿京京打了个车，捎带着把南延送到家
　　路上她热情高涨地说东说西，南延盯着裤子上干涸的水渍，时不时点头，直到”纪乐“两个字出现，她才定下心来听
　　“纪乐和纪铭宇他们俩是不是亲戚？你觉得他们俩像不像？”
　　\"你觉得呢？”
　　“噢，我觉得是一定有关系，纪铭宇很有礼貌一个人。”
　　“那纪乐呢？”
　　“他啊，帅是帅，不过细看更变态了。”像是突然想起来，京京忙问了一句：“他跟你搭话了吗？”
　　“没有”，南延说的是实话
　　\"老学姐是不知道深浅，知道了背景，谁敢喜欢他啊！”
　　“也是”，南延猜测京京指的是家境，附和道

　　刚进家门，罕见收到了周唯的短信：“南延，其实你不用害怕别人的恶意和排挤，你有实力、有能力，没什么好露怯的，下次有今天这种事，你应该怼回去，人的本性就是欺负没有底线的人！”
　　刚读完，又来了一条：“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

　　周唯的口气似乎颇为今天的事替南延感到不平，还影射着平时学校里南延的行为，纳闷她为什么无棱无角、任人戏谑
　　南延回：“谢谢关心，我听进去了，祝生日快乐！”
　　发完短信，南延打开厚厚的紫色模拟练习册做卷子
　　有道题目是：请写出一句关于作者矢志不渝、坚定人生理想信念的诗句
　　第一反应想到一句，南延唰唰写了下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这些年父母家人拼命努力、日夜劳顿，是想让南延有一个更广阔的未来、面对人生选择时有更多的底气和资格
　　学校里的偏见、排挤，南延不是害怕，不是不敢回怼
　　只是那个未来比什么都重要
　　大可不必耗在眼前的小冲突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任何事都要为这唯一的目标让路

　　南延并不懦弱
　　她知道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她更不亏心、不害怕
　　她等待的
　　不是为小事试刃
　　而是为前途出鞘

　　她到厨房烧了壶开水，慢慢掺进速溶咖啡里
　　明天放假，打算熬夜做完去年的一套语文中考题
　　写着写着，又忍不住去想今天纪乐拨电话号的手势
　　那个按键顺序
　　有没有按到自己手机号里的数字？
　　他说的那个人“就在东桥”、“比我小”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

　　凌晨一点，揉揉眼躺进被窝，发现手机有未读短信
　　因为时间太久没打开手机，短信上只有“2小时前收到”的提示
　　南延打开
　　纪乐问：
　　“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