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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思虑 ...

  •   这一天很奇怪,天阴着,却不下雨,偶尔晴一两阵子,空气中浮动着躁动不安的气息。明明街角的巫女说今天是一个晴天,本来仙浅还打算今天去屋外晒一天的太阳的。早晨的时候,那个巫女又来告诉她,今天会下雨,雨过之后是沉郁的阴天。她为此忧愁过一阵,但雨始终没下,天也没有大晴。附近有人在修筑房屋,轰轰的声音震得人心中不安。

      本来,这几天,仙浅就心绪不宁。这几天里,她总碰见“四”字,因其与某个悲伤的字谐音,她就为此心绪不宁,也为此拜访那位女巫,女巫对她稍加安慰,只是难以完全消解忧虑。加之这几日夜里,竟做了奇怪的梦,头一个梦是梦见自己独自跋涉去了遥远的地方,一个荒僻、草木蓁蓁的路上,到了日暮的时候,她要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恰好看见一个房屋前站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就上前去问可否借宿,一个妇人走开了,一个妇人留下与她商讨。结果妇人一开口,就收较高的借宿费。她为此犯了难,想与妇人讲价,妇人却冷着脸应答,不肯松口。她站在凄凉的路上,后来怎样不得而知,只是醒了之后,心里害怕得要命。第二个梦梦的内容却不记得了,醒来之后也是害怕。

      自幼年至今,因为仙缘笼身的缘故,她不曾做过噩梦,如今噩梦频发,更加重了她的忧愁。恐怕自己已中了邪灵的侵扰。

      只是至今她既不得进紫鸢原,也不得进藤屋,若说回雪域,只怕这边有变,只得在麝曲镇上滞留着。她已从原来居住的一个大屋子挪移到了一个小屋子里。这小屋子不隔音,住她对面的那只妖早晚的起伏动静都被她听得清楚,也惊扰她的精神。因那只妖每早晨寅时便起床走来走去,她便会在每早晨天未见明的寅时被惊醒,惊醒直到两小时后,屋外最后传来“嘭”的一声关门声,她高悬的心才得下坠,或继续睡,或做其它事,她便可以安心了。但每晨的惊扰,仍使她神经紧绷。至于暮间,那妖归来,便开始在屋内生火做饭,为抵御这声响,仙浅只好每日尽可能晚些归来,归来后,便也在自己屋内生火做饭,免得做其它事时的精神被扰动。饶是如此,她仍不得安稳。因对面居住的是一只男妖,每次回屋,她便将屋门紧锁,又尽可能避免与他有任何交集。

      但数日下来,仙浅心中实在难安,便开始筹划着要离开了。只是当初与屋主讲定的期限还没到,她不好开口,数算下来,还有六日的期限,但她实在是一日也觉得为难。恰好这时,藤屋那边,那个修仙家族的一个友人,仙浅是在那个修仙家族中与她相识的,她多少了解一些仙浅的情况,恰好她的女儿进入了紫鸢原,如今她所在的两间藤屋仅她一人居住,她便邀请仙浅去与她同住,那时节,仙浅心中感恩,又觉犹疑。

      那为修仙者名叫禧慕,是一个朴实热诚的凡间女子,曾在家中接纳过不少因各种情况滞留的修仙者。几月前,禧慕就曾好意收留仙浅,但那时因为她女儿只是暂时出门远游,不久将归来,仙浅就过意不去,仍自己出银钱以做逆旅。

      而如今,她仍打算继续逆旅,并留意查看各处房屋信息,只是实在不愿在原处滞留了,因为近来思虑繁多,一则在自己安静居住的环境中不时有人出入,便常令她产生一种边界被侵犯感,这便容易激起她隐隐的怒气与不满。为缓解这种情绪,她又只得劝导自己接纳邻居,而这又令她更加难受,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亦非修仙的妖——她本不愿与人共享任何空间,更遑论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妖?再则,男女有别,长久近处,她难免担忧有伤自己的声誉,因而常想远离。

      如今禧慕再提出邀请,她便同意了,只是何时搬去,却还在犹疑。是将余下的六日住满再去呢?还是提前搬去,找屋主要回多付的寄旅费呢?她如今经济拮据,很难不开口要回多付的寄旅费,但如此向屋主,又觉羞赧、难以开口。她便因此常觉凄凉,常想,自己若有一屋一室完全归于自己,可以长久安居,又何至于如此愁烦?

      前日夜间,屋子的窗纸坏了,她未做理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捱捱就过去了,到昨天傍晚她回来,进屋锁门之后,邻居忽然喊她帮忙修一下窗纸。本着热心,她便出去了,只不过是秉着烛火给邻居照亮,邻居在那里修理。这可能是她跟这个邻居的第一次交集,但她内心很是抗拒,因为不熟却要像熟人一样合作。

      忽然,禧慕来告诉她,说:“浅浅,我女儿刚来信跟我说明天要回来,那咋办啊?”

      仙浅微微愣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没事,我这儿还没到期。”

      禧慕说:“好的。”然后便离开了。

      只是仙浅不开心,她知道自己不开心的原因是自己状态的胶着,放不下这个,也放不下那个。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放弃一些,去寻一条让自己真正开心畅意的道路,只是也放不下手中所握,又怕情况有变,所做的变动倏忽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好静默以待。

      第二日天初晴了些,阳光也还温和,这于露月中旬于她是一种安慰。在这些秋尾的日子里,每逢晴天她总会出到白石园晒太阳,通常在白石园里坐着度过时光的,像她这样外形年轻的姑娘或少年不多,几乎没有。她总与成群的老爷爷、老太太坐在一处,她沉浸于自己的事务中,而他们在她周围以缓和的语气闲聊,有时他们说到周围人的生老病死,仙浅就觉得悲哀。

      但仙浅精神狂躁难安,从昨夜自修仙家回到自己暂住的小屋之后,就如此。她本知道自己有危机蛰伏在身,不规律良好地休息反而易于触发危机,但那夜却是辗转难眠,心中多有顾虑思量。到午夜仍未入眠之后,便陷入了狂躁,凄楚了一阵子,索性放任自流起来,在微灯下看起话本来,这一看没个停歇,到后来气性上涌,更像与自己置气或与天地置气一般,明知所作所为损害健康,却像以自毁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怨愤与不满。

      她又为明日凌晨寅时不安,总觉得在那时辰像有一把刀埋伏着要刺破她的梦境一般,故而也不敢入睡——越迟延、越接近寅时,越是警醒。故而在话本子里虚度了整宿的时光,又感到自己的荏弱无能,痛苦卑微。到凌晨寅时前不久,她抛开话本子,感到些倦意,刚要入眠,想到对面的男妖将要醒起活动,又警醒了起来。直到他真的醒起,窸窸窣窣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最终“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她才安定下心来,却哀哀嚎啕大哭起来,却不知哭给谁听。或许是哭给天地来听,但哭过之后又觉灰心失望,又打开那些话本子卧在床上恹恹打发了一个上午的时光,当看到话本子上一些触动心怀的话,或说生之苦楚的,她不免又情绪决堤啼哭起来。哭过之后,擦去眼角余泪,又继续看着话本子捱度时光,但心中感到麻木、冷漠、难过与重压、诸情绪之下,她便恹恹地懒怠动了。

      直到午时,日光明亮入室,她显然难以再入睡了,便起身了。

      这几日,在所住麝曲镇附近的小镇与街道也传来有妖祟袭扰的消息,那些小镇与街道也都被各自的仙官设结界保护起来了,麝曲镇不得与他们相通,他们若要经过其它街道与小镇远行也是艰难,故而人心又忧惶了一阵,恐怕妖祟涉及麝曲镇,恐怕此地也平安难保。仙浅又有一重忧虑,因露月下旬她得去较远处大夫那里取药,恐怕因此形势就出行有碍。但终须知人所有忧虑都于是无补,故只好潜心度日。但远虑在彼,近忧在此,每日清晨邻居声音的袭扰亦令她精神紧张、不堪忍受,她便寻思起整体订住一间大房,免得周围有人不定时搅扰,虽银钱价高,也图个安宁。

      她还有一桩不满,因紫鸢原许多事在她眼中显为不平。她看见紫鸢原的仙子、仙长、仙官乃至服役的各界仆役都得在紫鸢原密闭的结界下自由出入,唯独群居在里面的各界修仙者不得出离紫鸢原半步,否则,便严加惩罚。她还看见一件事,就是与她同在麝曲镇的仙子、仙长、仙官或仆役都得自由出入于紫鸢原内外,她长久与他们一处,且曾按例交付修习金给仙官长,却不得踏入紫鸢原半步。

      她由此嗅到阶级与特权的讯息,就心中难受。这一切又有何必要呢?既是合作,又何须彼此欺压呢?她时而念起紫鸢原内自己没有来得及带出来的资财衣物,那些足以支撑她度过凛冬,却在一墙之铬内不得为她所触。

      而那些自诩为高贵的,满面油光地品咂着山珍海味。

      当一切热闹的地方都被叫停,怕招惹妖祟的时候,仙浅又担忧麝曲镇终将被笼上结界,她不得出离,也不得归回雪域。或许正像那位修仙的长老说的,她是油绿太多了吧。然而梧桐开始转黄,许多树叶开始脱落,她已在此地滞留将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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