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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颗眉痣 ...
他是弃婴。无名无姓。
他又不幸沦落成流浪者。
适逢改革开发的伟大时代,孕育着无数人命运的拐点。一直躁动不已的他,经过左冲右突无成,受到鼓舞,在命运之轮的扳手上,决心扳动一下,指向一个出人意料的所在。
常和他在一起的五个伙伴,得知他的意图,纷纷议论,试图说服他改变意向,看他主意已定,无奈只好由他而去。行前,免不了议论一番。
在六个流浪者组成的小群体里,他排号老六。他虽然是孤儿,并不孤寂,幸得伙伴们周济。
他选定出行的时刻。
1981年5月6日,上午,阳光明媚,暖风拂面,万物复苏。凤城大街两旁和沿湖沿江岸边,布满了成行成片数百年老柳树,枝叶繁茂,岸边的成排垂柳,在阳光映射下,翠柳嫩黄,如同经过仙女梳妆,组成帘状诱人的景观图。六个衣着破旧的少年,坐在车站北货站苇场,苇垛朝阳的一面,无心欣赏不远处岸边垂柳泛黄的漂亮景观,伴随着不时经过火车疾驶而过的轰鸣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货场保卫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担心他们惹祸,想把他们撵走,听他们正在议论,好奇地站在苇垛阴面倾听。
只听像老大口吻的人说道,我看我们也别坐在这里瞎议论了,就由着老六的性子去吧。我们哥六个,属老六最可怜,无父无母连姓名都没有,到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听我妈说他小时跟着一个要饭的在一起,后来,那个要饭的无影无踪,他也没了着落。他最聪明,主意正,有心志,遇事肯动脑,愿意学习,我常看他站在广播喇叭下听,他还经常去学校蹲墙根听课,又最能吃苦,常去工地和货站帮工。我看他压根就不是我们这堆里的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续道,那年冬天城里大清理,我们都猫在家里,我让老六去我家,他说不能再给我家添麻烦,自己跑到车站北面铁路涵洞里过冬。老六虽然苦,心眼却好使,看到别人落难还出手相助。我眼看有个漂亮姑娘,骑着自行车摔倒在马路上,他刚好在附近,急忙跑过去哈腰搀扶,遭到姑娘喝骂,滚开!我替老六难受了好一会儿,冲过去恶搞,让她出丑,被老六拦住。
有人气道,哼,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做好事也被看成坏心,我想开了,干脆坏坏他们,免得窝囊,图个痛快。
老大续道,老六不像你我,他不服气,想为我们争气。他不停地去找正经事做,在工地上帮人搬砖,在车站跟着装卸队往火车上扛草捆、甜菜筐、装砂石,包工头欺负他,不给他工钱,好心的师傅背着包工头,给他拿两个窝窝头。城里已成老六的伤心地。老六说农村才是他的希望所在,我看他决心去乡下,也别拦着他了。
货场保卫听了这番话,对老六心生牵挂,继续倾听。
边听伙伴议论,边望着岸边翠柳好看景色的老六,本来心意已决,无心参与议论。
不知是老几,催道,哥几个都为你着急,你还有闲心看景。
收回思绪的老六表白,几个兄弟的情意我明白,我要继续呆在城里,吃穿需要老大和你们家里接济,你们家里也都挺困难。我想闯出一条路,对乡下充满期待,即便失败也认了。
有人赞道,我琢磨,老六这么想有门道。乡下人实在,兴许能遇到好心人。
呵呵呵,响起一阵笑声,老大赞道,老二高见。你想啥时走?
老六道,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总听广播,过去常听到的是革命,现在听到最多的是改革,连播音员的语气都变了,我注意观察大街上的行人,走路的姿势也在变,原来慢慢悠悠、晃晃荡荡,现在变得急匆匆。我也想变变活法。人挪活么。我现在和你们告别,马上就走。
不知是老几笑道,老六说走就走?
又有一个说道,我看老六左眼眉里有三颗痣,我回家特意问过我妈,我妈告诉我,眉里藏痣有福,老六何况有三颗呢。老六以后说不上会遇到好运气,时来运转,发大财别忘了我们。说完,吸溜一声,在吮吸哈喇子。
老大道,看老四没出息的样,这一辈子别指望借你什么光。
有人叹口气说,咱们哥几个这辈子就指望老六了。
老四又以沮丧的口吻说道,来世再不托生流浪儿,人不人、鬼不鬼。
我从现在起就想结束流浪生活。我就不信,难道人间有天生受苦的命,就让我摊上。老六断然道。
货场保卫感觉稀罕,为他能说出这番有骨气的话,暗暗赞叹。
老四嘿嘿笑道,我们这样的人,也就是偷鸡摸狗捡破烂混日子,看人脸色行事,你去乡下难道还能当上社员?
老六果决表示,我有这个想法已经憋了好几年,别看我长得又瘦又小,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我不怕干活,再说干活也累不死人。这种流浪生活挨饿受冻更看不见人的好脸色,总感觉像有座山压在心上,就这样混下去,还不如硬着头皮去闯荡。赶上全城清理盲流,我们被收容,你们还有爸爸妈妈领你们出来,收容站的人开始还问我,我家在哪儿,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又问我父母,我说没见过父母。后来再看见我,自认晦气,真倒霉,怎么又遇到你!回站里逢人就说,小倒霉蛋又圈进来了,引来一场哄笑。你爸妈怎么生下你就当垃圾扔了?我想恨爸妈,连爸妈影都没见着,好坏没印象,恨都恨不起来。我常见大街上有年轻的男女,抱着孩子或用手拉着孩子,才想起我爸妈在哪里。没听到这样的挖苦嘲笑,我就恨不得脚下大地裂出一道缝钻进去。直到有一天,收容站的人再看到我,笑话我场场拉不下,是地道的人渣,让我自消自灭,说我是地道的人渣。我不知人渣是什么,后来收容站的人再看到我,都懒得收容了,挖苦地说,让我像灰尘一样消失。我想起令我最难堪的那件事,老大在场看到的,我去搀扶骑车子被摔倒的姑娘,反而遭到她的呵斥,过往行人看我都不是好眼色,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像我这样的人将来找对象都没人愿意跟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人渣是什么了,胆子反而变大了。只要不偷不抢不骗,不信就混不出人样,好歹混个正经身份,让人正眼看看。
老大动情道,老六无家可回,我们虽然感觉回家没趣,好歹都有家,他一直孤苦伶仃,心里该有多苦。
老六道,我只觉得我的家不在城里。我在城里呆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流浪儿,再这样下去也好不了哪去,正经的年轻人,找工作都挺困难,还有那么多返城知青。我对乡下充满了希望。几天前,我看着那边江岸,柳枝发芽,嫩黄色的景色美极了,我特别喜欢。我想起以前车站广场旁立着大牌匾上的两行字: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我更坚定了去乡下闯荡的决心。城市虽好,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农村落后,天地却广阔,种地总需要人手,不会嫌乎像我这样的人,最有可能为我提供立足之地。昨晚我做梦,梦里有人告诉我,不要只看到现时农村的落后面貌,而要看到将来农村的美好前景。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决定立刻动身。
难得,老六做梦都能梦到有人指点他。老大夸完了老六,又叹道,现在世道在变。兴许老六赶上变化的年头,会给他带来好运。
老六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总不能等着它去发生。
老大笑道,老六还能说出这话,真不简单。老六说什么都能说出道理,和你常听广播和说书的有关吧?
一下子触动了他的隐秘心事。老大的话,说中了他内心指向所在的小秘密。他喜欢听说书的讲故事,偶尔听到说书的和听书的人说,喜欢去农村说书受恭敬,安排在大队部,面对全村百姓说书,不但痛痛快快给钱,还给好吃的,特别是讲完故事,晚上能躺在热乎乎的大炕上美美睡一觉,兴许还能做个好梦。哪像在城里说书受歧视、遭受白眼,落下不劳而获的名声,被撵走。
说书人提到的大队部热乎乎大炕,立刻使他兴奋起来,成了他美好的向往所在。他觉得,那就是他的家。他不便向伙伴们说出这个秘密,担心说出来遭到他们嘲笑,笑自己太可怜。
老大叹道,我听家里来的客人说,人要真发心做事,肯定能做成事。那么多上山下乡的知青,有几个是自己发心想去的,好多都是随大流,赶上返城大潮,一个不拉一窝蜂似地全回城了。
本想下驱逐令的保卫,知其身世大概,叹其命苦,惊其命大,身处此境,竟有作为之念,不禁暗暗称奇,更不忍心撵走,想走过去称赞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转身悄悄离开,心里在默默祝福老六,心想事成。
老六渴望有人指引自己的人生道路,可是,谁肯为一个流浪者指明人生方向?他的人生命运航船,就这样不经意间,被热乎乎大炕所吸引,即将扬帆启航,未来人生道路的一切,又都那么不确定,希望?向往?光明?幸福?茫然?崎岖?苦难?深渊?
他毅然决然,拎起自己的包袱,与伙伴们告别,沿着北向公路一路走下去。
……
当天黄昏。老六又饿又累,昏倒在距离凤城几十里路的大榆树村西口。
此刻的大榆树村,和煦的晚风,送来阵阵暖意,村庄上空飘荡着一缕缕淡淡白色的炊烟,家家户户响起阵阵锅碗瓢盆声音,吃完晚饭跑出各自家门的一群孩子,汇聚一起叽叽喳喳嬉戏打闹,像一阵风忽儿向东忽儿向西,这阵风左旋右转很快刮到西村口,一只哈巴狗欢快地摇动着尾巴,在孩子们中间穿梭着跑来跑去,眼尖的男孩突然叫道,看,那边地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轰的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孩子们向那里跑去,跑到近前果然是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少年,仰脸朝天、闭着两眼躺在地上,身旁放着破包袱。又是那个眼尖的男孩笑道,是个小要饭花子。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这时,从村里跑过来一个少女,边跑边喊,怎么了?围拢的孩子们纷纷给她让开。
眼尖的男孩道,凌玉姐,是个臭要饭的,八成要死了。
凌玉披散着头发,瞪着一双大眼睛,在仔细察看躺在地上的老六,叹道,好可怜!
眼尖的男孩蹲下身,用手拽了拽他的衣服,一动不动,吓得手一缩,猛然站起来叫道,死了!吓得转身朝着村里跑去,一群孩子恐惧地叫着喊着向村里跑去,死人了!
凌玉没跑,而是哈下腰伸手抚摸一下老六的脸,感觉有温度,又大着胆子翻了翻他的眼皮,他的眼珠望着她转了转,她惊喜叫道,还活着!我去叫妈妈!说完向村里跑去。
天渐渐暗下来。很快,从村里风风火火赶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后面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和凌玉,跑到孤零零躺着的老六身边,女人哈下腰伸手摸一下他的胸部,小声道,还活着!急忙用双手抱起他,返身向村里疾步走去,凌玉拿起破包袱,跟着气喘吁吁地走了两三分钟,路过队部又走过几间低矮的草房,很快来到一间大草房院里,凌玉先跑到门前拉开门,女人走进屋里把他放在北炕上,屋里的两个孩子凑上来问道,妈妈,这是谁呀?他怎么了?
女人喘了口气,静静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孩子八成是饿坏了。停顿片刻,又道,你们都别动他,让他躺一会儿,我去给他熬甜菜粥喝。说完忙去外屋刷锅添水,屋里跟出来的青年,把柴禾塞进灶膛拿起火柴点火。女人从身后的面袋子里,舀出一碗苞米面放到锅里,又伸手从灶台旁边的筐里,抓了两把甜菜渣滓放进锅里。不一会儿水开了,又熬了一会儿,青年停止续柴禾,女人拿着勺子从锅里舀出点粥吹吹尝尝,觉得熬烂了,急忙把锅里的粥舀到一个盆里,把锅刷干净倒入凉水,利用灶坑里余火温着,端着粥盆走进里屋放在炕上,青年拿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跟进屋。女人看老六依然昏迷不醒,忙轻轻地摇摇他的肩膀,轻声招呼道,孩子,快醒醒!叨咕道,作孽啊,把孩子饿成这样,也不知这孩子爸妈在哪儿。
老六动了动。
女人忙叫道,孩子,快起来吃点。
老六听到女人叫他吃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亲切喊他吃饭,打个激灵猛然坐起来,眯着眼睛看到眼前年龄和自己相仿的青年,正端着粥碗递给自己,他没接筷子,双手接过碗,唏哩呼噜像渴极了喝水一样,嚼都没嚼,把一碗粥倒进嘴里。
一直关切凝视着他的女人,心疼道,慢点,别呛着。
青年忙接过碗,又盛满粥递给他,他接过去又是一口气喝进去,喝完了递给青年道,我还要!这时,他才睁开两只眼睛打量一下周围,看到女人正站在炕沿怜惜地望着自己,青年正用勺子盛粥,还有少男少女盯着自己,南炕的炕头躺着一个老奶奶。老六接过粥碗看了看周围的人,这次接过筷子开始边喝边嚼,越嚼越有味,又香又甜,吃着又香又甜又热乎的食物,禁不住泪水下流。
女人又嘱咐道,孩子,慢慢吃,别呛着。
老六发现围拢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如同雕塑一般,木然地盯视自己,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吃相,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男孩哭叫道,妈,我饿。
女人笑道,你看别人吃饭就饿,刚吃完多久啊?
小男孩依然执拗地哭叫着,我饿,刚才吃的比这稀多了,我现在肚子还咕咕叫。果然听他肚子咕咕叫。老六明白,他们那么盯着自己,原来他们也像自己一样饿得慌。他看了看盆子,还有一碗多粥,忙道,我吃饱了。
女人呵斥道,不懂事的孩子,没看到这孩子饿成啥样了?
老六把碗放炕上道,我真的吃饱了。
女人又斥责自己孩子,真没出息,去吧。你们几个把剩下的分吃了。这孩子饿成这样还知道让着你们,学着点。
几个孩子纷纷跑到外屋拿碗过来,大点的拿着勺子给小的分,最后忍不住诱惑给自己留下半勺稀汤寡水,倒进自己碗里一口喝了,然后把碗筷收拾起来拿到外屋去涮洗。
老六见状感动地看着女人,不知说什么好。
妈,你看那些孩子跑回家,没有一个大人出来,都怕摊事。凌玉埋怨道。
女人笑道,你知道妈爱管闲事才跑回来告诉妈。做这样的事不能攀别人,妈信谁做谁得。
凌玉张口想问,能得啥呀,看着眼前可怜的老六,又咽回去了。
女人道,来!说完拉着老六的手说,我给你洗洗脸。他顺从地跟到外屋。女人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放在破凳子上的脸盆里,又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倒进去,看有半盆多了,叫道,过来!说着用左手把他的头按在盆子里,右手拿着一块肥皂放到水里,哗啦哗啦,连头带脸洗起来,洗完了把毛巾拧干给他擦干净,又让他进里屋坐在炕沿上,把洗脸盆端过来放在他的脚下,把双脚放在脸盆里,女人哈下腰给他揉搓双脚,水顿时变得黑乎乎的。女人叹道,这孩子也不洗脚。老六感到舒服极了。女人吩咐青年把洗脚水倒掉,再换一盆热乎水,又给老六洗了一遍脸和脚,拿着毛巾把他的脸和手脚擦干净,吩咐道,把衣服脱了。在家里也没法洗身子,等天热了凌志领着你去运河洗澡。青年把洗脸盆端走。
女人先打开破包袱,看里面都是破烂衣物,根本穿不上身,心里一酸,叨咕道,这就是苦孩子的家当!团弄一起递给青年道,当破铺陈都不行,扔了!又急忙上炕在炕柜里翻腾了一会儿,选中一套衣服放在他身旁,虽然破旧打了补丁却干净,你怎么还不脱啊?
我,我,老六犹豫着,迟疑着,看着眼前的姑娘。
女人明白了,叫道,凌玉,你先出去一会儿。凌玉转身走出去。老六急忙脱下身上衣服换上衣服,穿在身上感到合身又舒服。他从女人对男青年和少女的称呼中,得知这家姓凌。女人又在屋子角落的一堆鞋里找出一双鞋,看着他的脚比量一下,吩咐道,你穿上试试。他穿上试了试,果然挺合适。女人打量一下他,笑道,这孩子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挺精神。
凌玉听到里屋的说话声走进来,看着站在地上的他一下子惊呆了。
女人坐在他的身边开始问他。老六曾经无数次面对这样的发问,无数次地用摇头来回答,唯独这次,面对眼前的女人,他无法再摇头,他感到面前的女人无比的亲切,他非常想喊妈妈,却喊不出口,却又总觉得不叫点什么对不起她,一种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叫道,大妈!扑到她的怀里痛哭起来,边哭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我的伙伴们管我叫老六。
凌大妈得知他是孤儿,边抚摸他边道,苦孩子,大妈知道你心里苦,一无所有一无所知,连个最起码的姓名都没有。不过,我看你长得眉清目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老话说,眉里藏痣有福,你的左眼眉心里,藏着三个米粒大小整齐排列的黑痣,你的福可不是一般的福啊,兴许每颗痣代表着不同的福分。
凌玉好奇问,妈妈,那都是什么福?
凌大妈笑道,妈是凡人,怎么能看出天机?将来有一天,你妈妈兴许就凭着这个胎记认出你。
老六心想,流浪的几个哥们看到自己左眼眉里的痣,也常开自己的玩笑,别人却不知,我大腿内侧还有拇指大小一块胎记,中间长着一撮毛。
凌大妈又道,你妈妈一定在苦苦惦记你,渴望有一天母子相认。老六在你那个圈子里叫还可以,人总需要有个正经名字,大妈也没文化,给你取个名字,大妈看你是孤儿,就叫你谷儿,是稻谷的谷也是谷子的谷,你喜欢吧?说完笑吟吟地望着他。
老六在凌大妈怀里,点点头。
凌大妈续道,叫谷儿,看世道日子要变好以后就不会再挨饿了,大米小米让你吃个够。随即又自嘲道,我光想安慰你了,我们这里也不产大米。
凌玉天真地笑道,妈,谷儿这个名不好听,我看不如叫谷哥,
是哥哥的哥。
老六从凌大妈的怀抱里抬起头,难为情地笑道,大妈,就按妹妹的叫法,我挺喜欢谷哥这个名字。
凌大妈笑道,那就叫你谷哥好了。我忘了问你,你今年多大岁数?
谷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我多少岁,从我记事起,只知道过了十几个年。
谷哥的回答引起一屋子人的笑声,凌大妈想笑,却笑不出口,说道:看你个头虽小,刚才抱着你走感觉身体挺轻,再看你的吃相,一定是常年吃不饱的缘故。看你长相和言谈,要有十好几岁了,他们几个都是你的弟弟妹妹,大的叫凌志,今年十七,姑娘叫凌玉,今年十五,还有两个小的,慢慢你再熟悉吧。
谷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凌玉的脸庞上,稀奇村里竟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清秀的瓜子脸,眉眼挺俊俏,比自己还高半个头。
凌大妈道,你看我们这个破大家穷大家,眼前这几个弟弟妹妹都吃不饱,穿的也不比你好多少,大妈就是收养你也是受穷,难摆脱受穷的命,反而会耽误你,一会儿大妈把你送到大队部,大妈看你是好孩子乖孩子,真遇到好心人条件又好,看好你收养你,你一辈子就跳出穷坑了。不瞒你说,我家那个死性人,总嫌家里生养的孩子太多,有当兵和考学出去的,家里还有四个,粮食又这么紧张,地里打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还要交公粮,交完公粮更紧张了,每年到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得靠国家救济粮、返销粮,国家的救济粮、返销粮还不敢一下子发下来,怕饿坏的人管不住自己嘴,吃了今天没明天,每十天定量发一次。让壮劳力忙时吃干、闲时吃稀、不忙不闲半干半稀,对老弱病残减半供应。你现在刚好赶上这个时候,等熬过这段时间,园子里的菜都下来就好了。大妈跟大队长说,让你住在大队部,天天来大妈家里吃饭,家里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吃不饱也饿不死,你只要别嫌弃大妈家里穷。我怎么看你满脸喜色?
谷哥听到凌大妈说的大队部,正中下怀,油然而生喜意。他上午告别伙伴一路走来,逢村就进找大队部,有的村没大队部,有的虽然有里外破烂不堪,渐渐失望了,苦苦支撑走进大榆树村终于又饿又渴昏倒了。
此刻的谷哥,遂了心愿,看着凌大妈怜惜的眼神,听着体贴的话语,萌发了从未有过的亲人意识,他猛然下地冲着凌大妈磕了三个头,哭诉道,大妈就是我的亲妈!又冲着炕头躺着的老奶奶哭道,奶奶,我给你磕头了!一直没吱声的奶奶叨咕道,可怜的孩子。
凌大妈忙下地把他搀扶起来,心疼道,你要是同意大妈的安排,现在就过去,简单收拾一下,把炕烧一烧就可以住人。说完,凌大妈从被垛上抽出一张干净的被子,笑道,我家也没有褥子,你就连被带褥将就用吧。
谷哥问,大妈,给我拿一床被子,家里哥哥弟弟就要两人盖一床被吧?
凌大妈道,家里好说。凌志,把被子拿上跟我送谷哥去。
凌玉道,我也去。
凌大妈吩咐道,你去拿个盆子,把抹布带上,再给他拿条毛巾。凌大妈一行拿着东西来到大队部。
谷哥跟着来到大队部,很大一个院子,正面是几间平房,旁边是牛圈马圈羊圈,院子里有一口抽水井,挨着井口摆放着一个十几米长的水槽,院子的角落堆着大草垛,平房的窗户下面散乱堆着一些农具。凌大妈领着从敞开的左边门走进房间,边走边笑道,你看这个门一直开着随便进出,东边那个大套间,专门留给上边来人住,平时锁着。
谷哥走进门是灶房,右边锅台上一口大锅,锅台旁边靠里屋门旁,放着一口大水缸,灶房左边空地上堆放着柴禾,向右拐进大屋,靠北墙通长十多米长一铺大炕,炕上铺着用芦苇编织的炕席,屋地空旷,南向一长溜玻璃窗。凌志拉开电灯开关,一片耀眼的强光晃的人睁不开眼。谷哥睁开眼打量一下室内,惊喜道,好大的屋子。看着一铺大炕,高兴得险些跳上去打个滚。
凌大妈道,村里常在这屋里开会,保持得挺干净。这个屋子过去曾经住过一个单身汉,运气好,白捡个媳妇。
谷哥感到好笑,媳妇还有白捡的,这个单身汉运气真好。
凌志已经把被子放在炕头,顺手打开广播开关,正在播放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
谷哥喜道,天天还能听到广播。
凌大妈笑道,这孩子喜欢听广播,也好,免得一个人寂寞。大妈听你说话,明白好些事理,难道你上过学?
谷哥苦笑道,大妈,我哪有那样的好命?听广播听说书和蹲在学校墙根,听来的。
凌志走到外屋用水舀子,从水缸里舀水添到大锅里,然后拿着一把柴禾放进灶坑里点上火,烧了一会儿摸摸炕头刚好温热停止续柴。又拎着水桶去抽水井打水,叫谷哥过去看看抽水井的用法。凌玉拿着抹布把炕头擦干净,又把十几米长的炕沿仔细擦完,看看一大溜窗玻璃,摇了摇头。
谷哥拎了几桶水把水缸装满,又上炕简单整理了铺盖。
凌大妈苦笑道,这就是你临时的家了。
谷哥感激道,太感谢大妈了,我终于有了家,房子又这么大,太好了。我不知怎么感谢大妈,眼下我也真拿不出什么感谢大妈,只好记在心里。
凌大妈笑道,这孩子容易知足,好啊。这样别人都愿意帮你。看你个头虽然瘦小,被饿的身子骨没长起来。以后只要正常吃喝,很快就能长的又高又壮。
凌玉道,妈,我怎么看谷哥没有愁事?
凌大妈笑道,他要是再发愁早就愁死了。
凌玉又道,我看谷哥个头还没我高呢,像我的小弟弟。
凌大妈笑道,这姑娘,哪有按个头论兄弟姐妹的。
谷哥感激道,大妈,快领着弟弟妹妹回家休息吧,别因为我把大妈累坏了。
凌大妈道,这个盆子就留给你,你也早点躺下好好睡一觉,明早凌志领你去我家吃饭,我再去大队长家打个招呼,衣服脏了拿回家我给你洗。三人把谷哥当成家人依依不舍离去。
谷哥躺在热乎的大炕上兴奋得难以入睡。这时,广播里传来他极喜欢听的彩云追月,乐曲结束,一切陷入沉寂。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吃上热饭,第一次穿上干净的衣服,第一次住进干净的房子,第一次躺在热炕上,第一次感觉到人间的体贴爱护,第一次萌发了想做事的强烈念头。他抑制不住兴奋劲儿,从炕上起身下地,穿上衣服,走出去在金黄色的月光下忙了通宵,出了一身透汗,浑身如洗,趁天气暖和,又从水缸里舀了盆水,脱光了衣物站在屋地擦洗全身,擦洗完感觉爽极了。
故事主人公左眼眉的三颗眉痣,有丰富而又深刻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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