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哒哒哒

14、14

　　说不上来这是生平第几次进老师们的办公室了，只知道最初的时候觉得这是个监狱一般的地方，后来进出次数多了，就感觉像是自己家一样，那是相当的熟悉。
　　老师们大概都出洞教学去了，只剩下王老师和老孙头还在。幸亏还有他们，不然那个胖女人岂不是无法收场？
　　他心里正好笑的想着，王老师狠下面孔训斥：“上课时间还有心思调查悬疑案件，你把自己当福尔摩斯吗？耽误老师讲课还把老师气成那样，不是主任赶到，你都登上天去了！谁教你这么做的？站到门口好好给我反省去，待会不给我个交代，我饶不了你！”
　　舒凡看着她背对着老孙头冲自己发火，心里觉得蛮奇怪：她……她脑子是不是坏了，发脾气眼神还这么顽皮狡狯？
　　他装着一肚子疑惑出了办公室，听见身后王老师对老孙头说：“您放心吧主任，我一定会管教好这问题学生的……”
　　窄窄的一扇门，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面，上午的阳光肆意洒落，映入眼底的尽是明媚，即使是大树下的凉荫，也透着一股蓬勃的温暖和朝气。这就是阳光的魅力，汪洋恣肆不可阻挡，可是啊，它再怎么牛逼，也无法驱除他心头那片乌云，更无法照亮他头顶的那片天空！
　　在这样充满希望与活力的阳光下，这少年忧郁的紧闭着心扉，不肯相信不肯豁达。
　　“舒凡……舒凡……”背后有人轻声唤他。
　　舒凡回头看。王老师从门缝里探出身子，东张西望神神秘秘像是个小女孩一样对他笑：“主任走了吧？”
　　“嗯。”
　　“那就好。”王老师像是舒了口气，然后对他招手：“来，进来吧！”
　　舒凡疑惑地瞧着她，却不过去。
　　“快来呀！还要我过去拉你啊！”王老师一脸的笑意。舒凡虽然一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啥药，不过看她样子似乎不像是个卖毒药的。于是依言走了进去。
　　此时的王老师比起刚才像是变了一个人，热情的招呼他坐还要给他倒水，都快把他弄不好意思了。
　　“刚才主任在这里，不得不做做样子，你不会生气吧？”王老师微笑询问。
　　舒凡从来都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语。虽然称不上是男子汉，但是最起码是个男人，男人行事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你做样子给谁看呢？他不看她不搭话，水也放桌子上不喝了。——故意把场子冷下来。
　　他有意做这么多，王老师不负厚望的看出来了，笑着说：“你不喜欢办公室对吧，不如咱们出去找个好玩的地方？”
　　犯了错还有这好事，舒凡自然没意见。两人出了监狱，一时也想不出来到哪里好。王老师异想天开，指着行政楼楼顶：“不如我们去那里！”
　　舒凡仰望高耸入云的大楼，愣了一下。
　　虽只是高中，然而组织机构庞大，一座行政楼要盖十多层。两人没走电梯，像是逃犯一样偷偷摸摸沿楼梯爬上去，好不容易爬到了楼顶，都是累的气喘吁吁。
　　号称全市最好的高中，果然不是吹牛，从这楼顶俯瞰全校，一切景物尽收眼底，无论是教学楼绿化带停车场，都布置的井井有条，显得大气而庄重。整个校园里除了有几个园丁老师们走动之外，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影，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干嘛带我来这里？”舒凡打破沉默。
　　“聊聊天呗，顺便教育你。”
　　这老师又来了！舒凡受不了了：“你到底要干嘛？要处分我就快一点！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你干耗。”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王老师说，“聊天啊。”
　　“当老师没个老师的样子，哪有你这么跟学生胡闹的？”舒凡为维护天下间老师的光辉形象，气愤说。
　　“只是你没有遇见像我这样的而已！”王老师不服气，“而且，什么叫胡闹啊？这叫拉近距离懂不懂？”
　　那也没必要爬这么高吧？舒凡心想，还拉近距离呢，要是被学校领导发现立刻跟你拉近距离！
　　“我觉得，”他说，“你根本不像个老师，倒是像个小姑娘一样。”
　　王老师扁扁嘴横了他一眼，看起来有点无奈的笑了：“你也这么说我。唉，我想这是个性使然，短期内勉强不来。”
　　听起来似乎别人也这么说过她。舒凡想问问是谁，不过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他一向没这种习惯。
　　“你觉得当老师的有压力么？”王老师问。
　　“有的有，有的没有吧。”
　　王老师点点头。他说的倒是实情。“那我呢？”
　　舒凡一愣。说她有吧她却整天笑嘻嘻的都这会儿了还胡闹，说她没吧又怎么会多次一问？只好摇头说：“我不知道。”
　　“嗯。你们怎么会知道呢？”王老师眼望远方，声音变得飘忽起来，缓缓说，“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刚刚才当上教师的 。我去年毕了业，跑到这里来教书。刚来就被任命班主任，带这全市传说中最好的班。你大概不知道，说是最好的班，那是因为学校把别的学校里最好的苗子给挖了过来。其实，里面也有很多拉关系走后门硬塞进来的问题学生……”
　　舒凡想到自己，有点自嘲想，问题学生么？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啦，罪犯都能改造过来，何况只是捣蛋的学生？”王老师似乎看得懂他的表情，连忙说，“问题不在学生身上而在于学校！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说我讲课方式不行，什么脱离课本啦不切实际啦安了一堆罪名给我，后来一考试，平均成绩全市第一，他们这才不说这个了，又开始诟病我的教育方式。我不请家长就说我怕惹祸，学生犯错我不肯轻易上报就说我包庇，我跟学生走得近就说我为师不尊，唉，天知道这些领导们怎么会这么想的。”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舒凡竟没有厌烦的感觉，反而帮她说话：“领导么，领着头捣蛋，我早就见惯了，都这样的。”
　　王老师嗤的一声被他逗笑了。“这些还都是小事。最让人难堪的是，有一次班里一些学生把我告到校长那里了，说我跟学生乱交朋友还偏袒他们，违纪犯错都不追究——我怎么会偏袒？我只是不想在学生犯错后就心急火燎的把他们揪起来教训一顿，你自己说，那样有效果么？”
　　“似乎没有。”舒凡实话实说。
　　“就是嘛。去年我还是学生呢，逆反心理我能不清楚？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急事，然而处理起来万万急不得的。至于乱交朋友——老师也是普通人，很希望跟学生打成一片可是毕竟也有自己欣赏喜欢的，要是要求老师跟每个人的关系都一样，那怎么可能？”
　　“是啊。”舒凡点头，“你只管干自己的，不用理他们。”
　　“哪能不理呢？”王老师淡淡笑了笑，“被领导教训一顿可以不理，但是身为老师，你钟爱的学生里出了好多反对你到了不惜一起出头告状的地步，这可实在让人受不了。”
　　王老师心痛的闭着眼，看起来至今还难以释怀的样子。看见美女难过，舒凡胸中一股关怀之意油然而生：“那后来呢。”
　　“我知道后难过死了，一度想放弃，不干班主任不就好了？我还是可以备课教书。可是我又不想回头，就像走路刚迈出几步绊了脚，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不向前走了吧！顺境中坚持不算什么，逆境中的坚持才见闪光宝贵呢！我就咬牙挺着给他们看看，让时间见证一切呗，我知道它是最公正的。”王老师认真说。这时她的成熟气质完全显露出来，一脸自信的笑容让舒凡为之动容。
　　他认真听着。
　　“然后到现在，你看，误会基本没了，班里气氛挺好。呵呵，我知道有些矛盾是免不了的，不过我相信，它总会有消除的那一天的！”王老师自信满满说。
　　舒凡脸一红：“看来是说到我了。”
　　“没有啊！”王老师调皮的眨眨眼，“有提到你吗？其实我已经说完了，可以走了！”
　　她真的转身就要离去了。
　　“老师！”舒凡赶上两步，这个多年未曾用过的称呼瞬间冲口而出，“你不是说要教育我吗？我打好几次架了，你都不想过问么？”
　　“言传身教！”王老师转身笑着，“该说的我都说了，段落大意中心思想自己慢慢体会吧，想不明白再来问我！”
　　舒凡张口结舌。
　　王老师好像要的就是他这幅表情，得意的呵呵一笑：“我先坐电梯下去了！你呢要小心点，千万别被抓到哦！”
　　这这这这这……
　　舒凡呆呆看着王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这了半天也没这出结果来。最后他回过神，仔细想了想，然后总结：这……多……有趣，不是么？
　　似乎是草草的总结。为了增加点气势，他用力对着天空大吼一声。
　　伴随着回荡在校园上空的声音，他大步流星的下楼而去。

　　郁闷没了，肚子自然就觉得饿了。舒凡跑到学校餐厅，海吃海喝了一番，然后抚着肚子混在放学的人流中往家里走。长期在外晃荡，早有了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刚出校门就知道有人跟着自己，那家伙跟踪人也跟得昂首挺胸光明磊落，能干出这种事情的除了内个傻大个夏阳同学还有谁？
　　总算心情还不错，舒凡干脆在路边坐下来等他。
　　夏阳蹬蹬蹬跑了过来。
　　“说吧，想干吗？”舒凡斜眼看他。
　　“牛逼的很啊你！能看出来我跟踪你。”夏阳一脸佩服说。
　　“那是！”舒凡一点也不谦虚。他心里飘飘然，就没有注意到夏阳眼神中的狡狯。
　　高明的恭维手法是不是？
　　“那丫头也在呢。要不要叫她过来？”夏阳朝那边进退维谷的菲菲努努嘴。
　　这个不用看就知道。自从他开始在这里上学，有哪一天不是被这小丫头偷偷跟着的？他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少管闲事！有话快说！”
　　“我也想快，赶着去踢球呢。不过万一说到一半她过来了怎么办？”
　　舒凡哼了一声。抬起头往那边看看，她正低着头傻站着，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怎的，他好像一看见她就来气。到底气出自哪儿呢？
　　他对她招招手。可惜她低着头没看见。整天低着头，那头有这么沉？只好冲她吼：“过来！”
　　菲菲显然吓了一跳。畏畏缩缩的朝这边挪过来。
　　见此景象，夏阳只能微笑，叹气。
　　本来还想吓唬吓唬她的，可是临头又懒得说了。吓唬她又能怎样呢，又不是没吓唬过，她不还是我行我素？真是欠扁。
　　“磨蹭啥？回家去！”舒凡冷冰冰说。
　　局促难耐的菲菲应声就走。俩男生像是面试官一样静静看着她。
　　不说点啥？舒凡心想，肯定会说的。。。。。。
　　他心里数数。果然，数到5的时候小丫头蓦然转身，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说：“你们……是想打架吗？”
　　舒凡低头看看地上有没有砖头，干脆把自己拍晕过去算了。夏阳在一旁哈哈大笑，然后忽然敛去笑容一本正经说：“哎呀，你真搞笑。”
　　没想到一句话能收到这么大的效果，菲菲窘的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还有话还没说完，只能硬着头皮撑在原地。
　　“你快点回家……等你一起吃饭！……”
　　说句话也能忸怩成这样，舒凡心里的好笑倒是多过不耐的。不过不想让她看见，装作不耐的样子摆摆手。
　　小丫头终于快步离去。
　　“刚才还很想笑，这会儿全剩下感叹了！”夏阳微笑着发表感概，“有这样一女孩儿关心你，心里肯定美得很吧？”
　　美得很？舒凡皱眉：“你跟着我不会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吧？”
　　“装正经的家伙！”夏阳毫不作伪的小声嘀咕，他也不怕会被听见。
　　而舒凡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
　　“好吧，说正事！”夏阳表情转为郑重，“今天下午的事情，王老师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不用你管！”舒凡淡然说。
　　“你先对我说说结果。”
　　“都说了不用你管！”
　　“靠！”夏阳挥舞拳头，“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怎么不用我管？告诉你，管定了我！”他的态度斩钉截铁。
　　“哦？”舒凡来了兴趣，“那你先说说打算怎么管？”
　　“这还不简单？我去求她收回成命。”
　　“她要是不肯呢？”
　　“有难同当！大不了跟你一起受罚！”夏阳不假思索。
　　舒凡沉默了。看来有的时候这个世界的善恶是非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区分呐！不过他不明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用不着了。”他心情复杂的开口，“老师叫我去只是聊聊天。”
　　“真的假的？”魏一夏半信半疑。
　　“不信算了。”舒凡起身说，“没别的事我走了。”
　　“等下！”夏阳叫住他，“这事先放着，我还再想拜托你……”
　　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是件棘手的事。舒凡停步，静静的等待。
　　“呃。”夏阳小心的措词，“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你心里有气，骂我揍我都行，绝不还手，我只想拜托你，不要在和她为难。。。。。。”
　　“是她和我为难还是我和她为难？”舒凡冷冷打断他，“既然你摆明了，我也不说违心话。我这人向来有来有往，这笔账肯定不会忘了。”
　　夏阳长大了嘴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由错愕转为无奈。“行行，”他说，“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可是我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人。难道只许你有来有往，就不许她啊？”
　　“她？”舒凡不解，“我什么不许她了？”
　　“不要忘了，这件事最初就是你惹下来的。”夏阳提醒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似乎是凌空打开了历史的画面。“你撞到她又不肯道歉，算是你欠了她。现在她借我手作弄你，也不过是想捞回来。闹到现在对你们俩来说，其实是扯平了才对！”
　　句句属实，舒凡无话可说。可是想起一个人，他的火气又上来了：“那老八呢？这也叫扯平？”
　　夏阳愕然，这个人同样的也让他头疼，说：“我敢对你发誓，老八找你麻烦绝对不是因为李雯茜！”
　　“不是她还会有谁？！”
　　“你自己想吧。我就不信你会想不出来！”|
　　舒凡低头，脸色阴晴不定。
　　“也许李雯茜做的是有点过分，不过我想，好歹看在人家是个女孩子，人又长得那么漂亮，似乎用不着跟她计较太多了吧？”
　　于情于理，舒凡都无话可说，只好深深看着他。“聪明。你真聪明。我今天才看出来你是这么的聪明。”
　　“马马虎虎啦。”夏阳大咧咧摆摆手的。
　　“好啊！”舒凡点着头认命，转身离去说，“这事就这么揭过去吧，替我告诉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夏阳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嘴里喃喃自语：“靠！看你臭屁的，我都看不惯了，何况是她？不过呢，”他脸上泛起微微嘲讽的笑，“我就不信河水井水不能掺合！”
　　他转身，迎着夕阳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