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杜秋林_

1、一体双魂

　　深夜，“辛佳”起身离开床，走到冰箱前打开柜门，冷白的灯光照亮黑暗中的人，“辛佳”穿着一身睡衣，在冰箱里翻找出剩余的面包，随后合上冰箱门。
　　“辛佳”来到电脑桌前，几口解决掉冰凉的食物后，熟练地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打。

　　早上8点，被闹铃唤醒后，辛佳从床上起身，带着浑身疲惫前去浴室洗漱。
　　镜子里的人下眼皮浓重的黑眼圈。辛佳叹了口气，洗漱完随意吃了个面包当作早餐。
　　人来到电脑桌前，继续着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本是休息日，但昨天下班之前领导临时吩咐的工作，不得不让辛佳在家中完成。
　　键盘随着手指的敲击发出哒哒响声，辛佳余光间看见垃圾桶的面包包装袋，微微皱起双眉。
　　不记得何时吃完了这个面包。
　　电脑发出滴滴的响声，乙方的消息打断了辛佳的思绪，辛佳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晚上22点，洗浴完的辛佳早早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这是辛佳一个月来的习惯。
　　一个月前，辛佳一向到了凌晨1点才入睡，但自从察觉到白天身体极度疲惫困倦后，辛佳不得不把入睡时间提前，从凌晨1点调到晚上23点，从23点再调到22点，之后的日子，辛佳身体疲惫和困倦的情况好了许多。
　　但黑眼圈始终消散不去，辛佳只好在化妆和护肤上下功夫。

　　翌日早上，辛佳在吃完早餐后，来到电脑桌前，昨日计划将尚未收拾好的工作文件留到今日整理。
　　桌面的整洁程度让辛佳产生了疑问。
　　辛佳在电脑桌旁的纸页堆里翻找出文件，赶时间出门。
　　上班期间，得空休息的辛佳回忆起家中物品的怪异。
　　垃圾桶里的包装袋，电脑桌物品的移动，半夜关闭的空调。
　　辛佳不由想到一个病症，梦游。
　　晚上临睡前，辛佳锁上房门，将鞋摆放在指定位置。
　　第二天的早上，辛佳看着床边错乱的鞋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起身没有阻碍的拧开房门，洗漱收拾好后去上班。

　　周末，辛佳前去医院咨询，说明清楚症状，医生开了药，建议辛佳保持身心愉悦和良好作息。
　　辛佳积极配合，遵照医嘱定期服药。
　　短期内并没有好的效果。
　　辛佳每日起床后见着错乱位置的鞋，睡觉前仍将鞋摆放在指定位置。

　　又一个周末，辛佳避免不了在家中工作。
　　打开电脑，点开浏览器的历史记录，辛佳要寻找上周的网页资料。
　　一长串列表中列着几个未曾使用过的网址。
　　重复的网页名让辛佳明白并不是误点的弹窗广告。
　　带着疑惑，辛佳点击网址进入。
　　是个书籍阅读网页，上方显示着账号仍是登录状态。
　　这不是辛佳的作风，多年工作让辛佳养成了及时退出网页账号的习惯，即使在家中工作也如此。
　　辛佳点开账号信息，页面刷新，屏幕上显示着该账号出版和在写的作品，账号ID和书籍封面的作者名一致。
　　诸多信息告诉辛佳，账号主人是个作者。
　　辛佳皱起眉头，她的电脑里登录着眼前的账号。
　　怪异在心中漫开。
　　辛佳退出网页的账号，关掉电脑前确认好电脑没有被远程控制，并断开电脑连接的WiFi。

　　第二天下班，辛佳再次打开电脑查看历史记录，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网址和登录中状态。
　　辛佳向公司请假，将去医院看病提上日程。
　　医生的检查并不能解决辛佳的病症，辛佳转去进行心理咨询和精神诊断。
　　晚上临睡前，辛佳翻找出两部旧手机，充着电架在卧室和客厅角落处。
　　两部手机拍摄了一个晚上。辛佳起床后保存拍摄，回看记录。
　　视频的“辛佳”，轻车熟路的穿上鞋，拧开房门，打开冰箱，坐在电脑桌前敲打。
　　辛佳越看心里越加发毛。
　　视频中的人，是她也不是她。
　　辛佳再次打开电脑，WiFi连接状态，网页仍是登录中。
　　辛佳寻找着更多的蛛丝马迹。
　　网页显示，最早的著书时间在七年前，至今已拥有大量的书籍粉丝，一些书籍甚至翻拍成电视剧和电影。
　　辛佳点开最近在写的作品，显示着最新一章的发表时间是凌晨4点多。
　　章节下面评论区，一堆读者发表作者肝文、凌晨一起秃头等等评论。
　　辛佳倒推手机摄影的时间，发表文章的时间和视频中的人关闭电脑时间接近。
　　梦游中写作。
　　这超出了辛佳的认知。
　　辛佳抽空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除了身体因熬夜转氨酶轻度略高外，心理和精神一切正常。
　　来回耗费了辛佳太多时间和精力，让辛佳暂时放弃去医院的念头。

　　辛佳回看手机拍下的视频，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晚睡前，辛佳在文档里写下一长串文字，说明近来的奇怪情况。
　　文档保存在电脑桌面上显眼的位置，没有缩小文档，电脑只是待机黑屏。
　　第二天的早上，辛佳看着远处的电脑仍是黑屏状态，心里有些发怵。辛佳先出门上班，没有立刻去触碰电脑。
　　通过文档联系，这是辛佳的计划。
　　是梦游还是人格分裂，辛佳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下班后的晚上，辛佳打开了电脑屏幕，放大的文档已被关闭，刹那间辛佳有些失落。
　　鼠标双击点开文档，续写的文字引起了辛佳的注意。
　　「你好，我是李颂意。
　　看到这个文档，我感到很惊讶。如你所见，我是书籍阅读网的作者，过去我每天都在忙于写书，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闲暇时间。因此在看到你写的文档后，我才去抽空去注意平日里不会过多留意的事情，例如房间物品的不同，身上衣服的区别等。更令我注意到的是，镜子中的人并不是我应熟悉的面容。
　　在你的描述里，我可能是你梦游的人或者是另一个人格。但依我看来，事实可能远比你想的复杂。
　　我的记忆中，我今年27岁，XX年毕业于XX大学，以写作为业，父母健在，身份证上的住址是XX省XX市XX路XX街2号……」
　　随着阅读，辛佳拧紧了双眉。
　　续写的文字很长，后面大部分在介绍她的情况。
　　对方说她不是梦游的人也不是辛佳的另一人格，事实可能远比辛佳想的复杂。
　　辛佳牢记着这句话，谜团始终萦绕着她的脑海。

　　周末，辛佳坐上远程列车，前往文档里对方留下的住址。
　　XX省XX市XX路XX街2号
　　几小时的车程，辛佳抵达目的地。
　　辛佳敲门，斟酌着冒昧打扰对方的说辞。
　　开门的是一对夫妇，脸上的皱纹说着无声的过往风霜。
　　“你们好，这里是不是李颂意的家？”
　　“你是？”夫妇两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有对陌生人来访的戒备。
　　“我是李颂意的朋友，她之前和我说过，有空可以去她家玩。”辛佳掏出纸条，上面写着联系号码和地址。“我来这出差几天，顺路见见她，打电话没联系上，很抱歉过来问问。”
　　夫妇两人接过辛佳递的纸条，确认一番后敞开了门。
　　“是意意的朋友啊，进来坐坐吧。”
　　辛佳怀着忐忑走进屋。
　　电话号码的确是文档里的，辛佳拨打过，没打通。
　　夫妇俩人先后给辛佳递上茶水和果盘，与辛佳面对面坐下。
　　一度缄默，女主人率先开口。
　　“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张辛佳。”
　　“佳佳噢，有心了。”女主人说着话。
　　辛佳看着两人的神色，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我们女儿啊，两个月前就走了。”夫妇俩人红了眼睛，女主人更是掉下了眼泪。
　　辛佳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随后哀伤和愧疚爬上面容。
　　“很抱歉，请节哀顺变。”
　　夫妇俩人说起女儿的情况。
　　自幼乖巧懂事，学习优秀，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定期寄钱回家……
　　辛佳听着二老的话，与文档所述内容几乎一致。
　　辛佳身体发寒。
　　事实远比辛佳想的复杂，不是梦游，也不是另一人格，而是鬼附身。
　　辛佳借故提前离开，搭上返程的列车。
　　当晚，辛佳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的摄像头，录下视频。
　　“你好，我叫张辛佳。”镜头里的人将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地址文字。
　　“今天我去了XX省XX市XX路XX街2号，也就是你之前留下的那个地址。今天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名为‘9.12’的文件夹，你可以打开看一下……”
　　“9.12”文件夹里面的内容，正是白天辛佳在意的父母住处拍下的图片和录音。
　　第二天早上，辛佳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的回复。
　　新视频里的人，用着辛佳的模样，平静的与辛佳进行时间跨度的交流。仔细看，还能看到对方流泪后眼眶四周的红痕。
　　辛佳有些心疼。
　　在对方父母家里，辛佳看到了一家人的合照，相片中的女孩眉眼弯弯、亭亭玉立的年轻模样。
　　红颜薄命，如今李颂意成了鬼依附在辛佳的身上。

　　辛佳观察了几天，注意到对方定期在晚上2点到凌晨5点苏醒，用着她的身体坐在电脑桌前写作。5点一到，准时回到床上。
　　按照辛佳过去的作息，凌晨1点睡下，8点起床，身体实际睡眠时间只有4个小时，难怪先前辛佳会觉得身体过度疲惫和困倦。
　　鬼依附在人身上，想想便是件恐怖的事情。但这事临在辛佳身上，当事人有当事人的感受。
　　与李颂意的几番交流后，辛佳熟知了对方。
　　李颂意应该是个好鬼，辛佳如此想着。
　　自辛佳跑了趟XX省后，李颂意专门录下视频表述她的歉意和内疚。
　　不仅仅是对变成鬼依附在辛佳身上这件事，还有因为早逝而不能继续孝顺父母。
　　辛佳不恐惧有善良和孝心的鬼。

　　李颂意局限于苏醒的时间，辛佳与对方熟悉后，心起怜悯，周末有空或者逢年过节代李颂意多去探望二老。
　　辛佳父母早逝，心里也渴望亲情。
　　李颂意的父母，在辛佳的来往关切下，把她当作第二个女儿对待。

　　如此，一年过去，一天工作日辛佳突然晕倒在岗位上。
　　苏醒后医生告知辛佳，劳累过度加上常年熬夜，极大可能会患上冠心病。
　　辛佳将入睡时间提前，身体的疲惫并没有过多改善。
　　李颂意看着镜头中的人，浓重的黑眼圈和发黄的脸色，强迫身体在她苏醒的时刻去睡眠。
　　无济于事。
　　李颂意告诉辛佳，要寻找离开的方法，好让辛佳恢复正常的生活。
　　去意已决。
　　李颂意伤心，但离开才能让辛佳恢复健康。
　　辛佳辞了职，背上旅行包，前去各地的寺庙、道观和网上说的大师地址。

　　临海城市的小巷深处，红漆刷遍的木门前，辛佳看了眼顶上的“生生不息”牌匾，古色古香却名不见传。
　　开门接待的女人很年轻，温婉可人的模样，看上去似乎与辛佳年龄不差上下。
　　偏僻无人的地址，幽长的走廊，辛佳跟在女人身后，一度想拔腿就跑。
　　“所求何事？”真正问话的是另一个女人。
　　年轻的脸庞上眉眼凌厉，短短几个字的话却让人直觉气势逼人，辛佳看过去，对方却是面无表情，平静坐在椅子上，一旁还坐着刚刚给辛佳领路的人。
　　辛佳将她与颂意的事情一一告之。
　　在此之前，辛佳遇到的多半是装模作样、坑蒙拐骗的伪大师。
　　“所以，你是想要驱鬼？”女人问。
　　辛佳看了看对方沉静的面容。
　　“我想让颂意好好活下去。”
　　这是辛佳的想法。
　　女人沉默片刻，开口。
　　“可以，但需要容器。”见辛佳疑惑的模样，女人继续说道，“你的身体本不适合当容器，人和鬼共处一体，如水和油不相容，强行相容，必定折损一方。”
　　辛佳询问对方如何解决。
　　“你随我来。”齐桉起身，领着辛佳去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内正中央，摆放着香火炉，炉子内，燃烧着数十根香条，青蓝色的烟缭绕弥漫。
　　“这些烟，便是鬼。”齐桉指着炉子。“这是一种方法，炉为容器，鬼居于此。”
　　辛佳望着炉子发愣。
　　“还有一种方法。”齐桉打量着辛佳，像是在透过对方看另一个的存在。
　　“你身上的鬼是个善鬼。若想如之前那般人鬼共处一体，代价是你寿命减半，死后化魂为鬼，居于此炉。”
　　齐桉告知辛佳，寿命减半后便是四十六岁，还有二十年，足以赡养送走二老。
　　第一种方法驱鬼，辛佳不会有任何损失，第二种方法是让辛佳减寿。
　　前后两种方法，辛佳没有多考虑。

　　往后的日子，辛佳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脸色恢复到健康的肤色。
　　一如既往，辛佳空闲时会前去探望李颂意的父母。
　　春节期间，辛佳留下与二老一起过年，安排住在李颂意的房间。
　　接近凌晨零点，客厅里仍是灯火通明。
　　她走出房间，脸上挂起笑容。
　　“爸、妈，一起守岁吗？”

　　仍是那小巷深处的宅院，齐桉看着炉子多出来的两条青烟，与一旁的方绣说道，
　　“这两个，倒也感人。”
　　方绣看过去，两条青烟互相缠绕着。见此，方绣姣好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浅笑，
　　“一晃便是二十年过去，真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