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云起》七根卤大肠

8、灭鬼

　　险些被门板砸中的小鬼有些恼了，它睁着血窟窿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千祁，随着他的移动缓缓爬着改变着身体方向。顾千祁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滑到眼角，即使汗水惹得眼睛生疼，他也不敢眨眼。而骤然间，果然不出他所料，小鬼后脚用力，如箭矢般射了过来。

　　顾千祁挥剑格挡，但小鬼力气极大，顾千祁被冲退撞在了屋角的置物架上。置物架里头的古玩玉石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有几个甚至砸中了他的头。

　　小鬼的适应能力极快，方才被灵力烫伤的它很快的就适应了这东西，而今即使是顾千祁的剑身充盈满白金色的光芒，它依旧可死死的握紧。它的脚搭在置物架上借力，两手一并攥着剑尖，狠狠地按向顾千祁。锋利的剑刃并不能伤它分毫，它歪着头，血窟窿眯成了月牙状，嗓子眼发出了刺耳的咯咯声，像是在笑。

　　长乐门哪儿会有这样凶险的状况，顾千祁进山十二年，虽然早就做好了出山灭鬼的准备，但谁能想到头一回就如此难搞的家伙。顾千祁的脑子里闪过无数术法，可他还未到境界，不管是哪个都需要一段空挡时间念咒掐诀，而小鬼的攻击快、狠、且无法预测，一波接着一波，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东西，光是应付那些攻击就已经快筋疲力尽。

　　“师兄！”伴随着同门师弟的一声惊呼，金光罩自四方缩拢而至，是方才派去四方施展锁灵阵的四人接到了他的信号终于赶了来。

　　“此鬼极凶，已快成煞，需速战速决！”顾千祁道。

　　四名弟子绕房外围站好，加注灵力。他们修为尚浅，未曾学习任何攻击术法，此一行人，除了顾千祁本人，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去应付这只小鬼。顾千祁咬紧了后槽牙，紧握剑柄，拼了命的告诫自己冷静。

　　小鬼虽身为冤，幼童天性未泯，瞧见那金光闪闪的东西，好奇的看了又看，四肢并用的爬了去。然它刚一碰上锁灵阵所形成的金色光罩，立刻就被一股力弹了回去。它眯起了血淋淋的窟窿眼儿，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刺耳的声音让几名弟子一瞬间有些头昏，光罩一明一灭。顾千祁见状不妙，立刻从怀中掏出此行仅带的引雷符。

　　符咒随灵力悬浮于空，他左手掐诀，右手持剑，随着手诀的完成，他以剑尖挑起符咒，射向屋子正当中的小鬼。雷电呼啸而至，从天而降，刺穿屋顶，噼啪作响，那巨雷与符咒于空中交汇，再而劈向小鬼，几乎将整间屋子震碎。

　　那是长乐门的引雷阵，用符咒借以天神之力降雷。天雷所至之处，万物皆损。小鬼被雷击中，尘烟四起，紧接着取代那高声嚎哭的，是一道刺耳尖啸——引雷阵居然毫无用处！

　　灰白的尘烟混着冤魂的黑雾，一时间更加什么都看不清楚。顾千祁深呼了口气，将身上所剩最后一枚引雷阵符附于剑柄，掐诀引雷至于剑，再以灵力引导，刹那间，剑身处布满电光。

　　阴寒之气刺破了浓雾而来，那是小鬼的又一轮攻击。顾千祁侧身避开的同时挥剑砍下，雷电掺杂着灵气在空中划过一道电光，却在几乎快要击中那鬼影之时，被它快速的避了开。顾千祁立刻追击，手腕旋转更改剑尖走向，电光擦着小鬼手臂而过，黑气被砍出了一道窝沟，小鬼在同时发出了尖啸——有戏！

　　顾千祁的心脏狂跳，紧张、害怕、和激动几乎一并迸发出来。他意欲乘胜追击，却在此时，身后忽然出现阴冷杀气，顾千祁呼吸一滞，躲开的不及时，竟被刺穿了肩胛。那一瞬间，顾千祁几乎痛到要丢掉手中的剑。那感觉仿佛有业火在灼烧皮肤，一片一片的刮下骨髓，痛的钻心刺骨。他狠狠地咬破舌尖以分散主义，再定睛一看，攻击之人竟是方才在门外已被打倒的家仆！

　　的确，那些人本身就已经死去的走尸，又哪里会再次被杀死？锁灵阵能够困住的只是邪祟灵体，而并非死尸本身！除非是让那怨气完全消失，否则那些死去的人将会被怨气驱使，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本能的攻击一切活物。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起码等另两名弟子找到藏匿小鬼尸骨的容器，或是撑到门派的人前来营救！

　　家仆一击未中，转身又扑了过来，顾千祁挥剑劈下，家仆应声倒下。可就在这时，顾千祁惊然发现，在他肉眼所及之处，那一片朦胧烟影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人影缓缓地爬了起来。小鬼又一波攻击袭来，它好像很快就不再惧怕那些闪电，甚至开始伸手直接扯住他的剑尖。那模样就像看到了什么新玩具，明明脸上只有两个血窟窿，却莫名的透露着奇怪的喜悦。

　　四名弟子再一步收紧锁灵阵，小鬼尖叫着被困在了方圆之地。可那些个爬起的走尸却无法控制，顾千祁硬着头皮冲上前去与之搏斗，以免其伤及布阵弟兄。但他们在那怨气正中，起尸的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即使是双腿被斩断，也会以手代劳，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来。小鬼似是恼羞成怒，疯了般的撞击着结界。结界紧密关联着结阵人的灵脉，每撞击一次，都会给其带来不小的冲击。

　　眼看着那灵阵忽明忽暗即将破碎，顾千祁暗道不妙：糟了，这么下去，会完......！

　　就在此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灌盈满了洁白灵力的箭矢直刺而来，正中家仆额心！紧接着又是哧哧两箭，狠又准地击倒其余起尸二人，将其钉在地板之中，无法移动一步。

　　随后又是一箭，这箭矢比先前三支灵力更胜，裹挟着叫人害怕的寒冷。这寒冷有别于邪祟阴寒，更像是雪山之巅尘封已久的寒冰，刺骨、但美丽。那箭矢带着劲风冲破黑雾，直刺小鬼。

　　小鬼本还在好奇的看着前面射来的两支箭，却在感受到了危险的同时迅速转头，欲伸手握住这不明之物。但那环绕于箭矢之外的洁白灵力强劲且有力，几乎瞬间就将它的手掌燎伤，小鬼张嘴想要尖叫，但它才刚发出半个音节，箭矢便直刺其口，刺穿颈项，将其挂在墙壁之上！

　　“大、”“大师兄！”“是大师兄！”“大师兄来了！”

　　布阵弟子欣喜，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顾千祁也不例外，他心中的巨石倏然落地，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放松警惕，道：“小鬼容器尚未找到，不可懈怠，锁灵阵继续！”

　　小鬼疯了似的挣扎起来，迎接而来的却是同时到来的又四枚箭矢，分别锭住了其双手双脚。顾千祁提起长剑，让其再次灌盈灵力，催动还未失效的引雷阵，向一侧刚刚爬起的家主尸体刺去。

　　直到此时，顾千祁才忽然意识到：怎么好像从刚才起，就没见过那女人的走尸？

　　还未待他细想，西边突然传来信号，是那两名寻小鬼尸骨的弟子找到了地方！伴随着一道远去的箭矢之声——那定是大师兄射向西边房屋的灵箭——小鬼发出凄厉嘶吼，再然后，它随着这四周弥漫着的浓烈黑雾一并溃散，速度快到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就消失殆尽，若非眼前这一片狼藉，方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幻觉。

　　浓雾散尽，顾千祁这才留意到天空已然破晓，清晨的光斜斜的照射而来，暖洋洋的，将那厉鬼的阴寒驱散殆尽。

　　后头屋顶上站着个青年。

　　青年着一袭板正的蓝白衣裳，规规矩矩的绾着半披冠发，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那肃穆且端庄的模样，一瞧便是活脱脱的一个不苟言笑的仙长模样。他抖了抖手中巨大银白弓矢，弓矢随之变化形态，自行折叠收缩成了一臂大小，被挂回腰间。

　　地上的那些走尸纷纷不再动弹，黑斑退散，指甲回缩，浑浊的白眼也渐渐地变为原本死尸应有的扩散瞳孔。见它们回复正常，男人动了动手指，灵力凝结的箭矢化作光点消失。顾千祁看着那些死去的人，这才想起刚刚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惊觉：“大师兄！沈、沈云圻——沈云圻她、”

　　死了？还活着？还是活了又死了？

　　顾千祁紧张的环视了一圈，却发觉自己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死的不能再透了的女人。

　　她明明脖子被碾了碎，七窍流血，尸体又被冤气入侵，已经生起黑斑，都已经到了那种无力回天的地步了，怎么会凭空没了？被埋在废墟下了？不对啊，她先前是躺在阶梯上的，这地儿也没石头块压着啊？还是被那道惊雷炸飞了？不对啊，那家仆都爬过来攻击好几回了，她怎么也得起尸来攻击一次吧？

　　……总不能是复活了自己爬走了的把？

　　不、不可能，这么想就有点吓人了。

　　飞身跃下屋顶的青年沉默的看着脸色疯狂变换的顾千祁，少年抓耳挠腮的想了半晌也未得出结果，最终憋出来了一句废话：“她不见了。”

　　“......”